古刹佛光—从五台山到云冈石窟【4】砖塔VS木塔

晖姐

这次到山西，我们遇见了两座佛塔。两座非常漂亮的佛塔。

佛塔起源于印度，最早是供奉舍利和佛像的建筑，大约在公元一世纪前后传入中国，后来没有悬念地与中国传统的建筑形式结合。古代佛塔演绎着不同文化的传奇与交融。

代县阿育王塔

阿育王这个名字听说过，他与佛教有很深的渊源，印度拍过一部《阿育王》的电影，这两天找出来看，总要知道阿育王是谁吧？

印度是个文明古国，印度的历史又是一拨一拨外来民族的融入史。公元前327年，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帝国后，一路顺风的就来到了印度，因为跟随他十年征战，从欧洲打到亚洲的士兵开始厌战，要求回家。亚历山大只好班师回朝，派了几个总督留守。没过多久，被印度人旃陀罗笈多带着同胞赶走了希腊人，自立为王，建立了孔雀王朝，孔雀王朝是印度最大的帝国。旃陀罗笈多的孙子就是阿育王，一个巨能打仗。一路征战，一路屠城，杀人如麻的魔头。传说阿育王有一次被自己屠城后血腥的场面吓着了，后来幡然悔悟，皈依了佛门。阿育王统治时期是孔雀王朝的全盛时期，幅员辽阔，王室过着极奢华的生活。

阿育王干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他对佛教进行了强有力的支持，在公元前253年，召集佛教高僧在华氏城举行了佛教史上的第三次结集，结集后派佛教徒到斯里兰卡和缅甸等地宣传佛教。传说他获得了佛舍利八万四千颗，建立了很多寺塔（八万四千座？）收藏这些舍利子。

在中国人眼里，阿育王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加强版。

根据文献所记载中国有21座阿育王塔，都藏有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

我们到了代县，查出代县的阿育王塔在县政府大院内，心里有点嘀咕，政府机关能随便让进吗？没想到代县县政府竟然大门敞开，我们驱车进入，无人阻拦，简直太爽了。

停好车，就能看到一座宏伟的砖塔的上半身，古朴苍劲。

当看到阿育王塔的全貌，就喜欢了，非常喜欢。它带有浓郁的异域风格，别具一格独特的造型，除了塔顶，通体没有其他装饰，就连塔基也是利利索索的直接墩坐在地面上，特别可爱，如果不是对古代文物的敬畏，真想过去抱抱它。

百度上说阿育王塔是佛教藏式造型，是座喇嘛塔，我不敢苟同，就觉得它很“印度”，更像在云南、泰国看到的佛塔类型，类金字塔的造型。从塔基到塔顶呈圆锥形一直往上收缩，塔身中段分几截有线条优雅的束腰，总体还是像一个倒扣的铃铛，因为塔的基座像裙边那样散开，不像很多佛塔的塔基是略有回收，像个瓶子。阿育王塔的造型更接近古印度的风格，在我国中原并不常见。塔底的圆形周长60米，高达40米，雄健挺拔。

（网）

梁思成在其《图像中国建筑史》中，对阿育王塔记载如下：“山西代县善果寺塔也建于明代，但确实年代已无考。这座塔的须弥座呈圆形，与塔身的比例比通常大得多，造型简洁有力。上层须弥座的束腰收缩较多。

它的塔肚轮廓柔和，十三层的底部又有一圈须弥座。塔形通观稳重雅致，可以说是中国现存瓶状塔中比例最好的一座。”

看看，梁思成先生也是很赞赏这座阿育王塔的。

最初的阿育王塔建于隋，就是为了收藏佛舍利，是座木塔，高一百二十尺。“塔凌碧汉，铎响青霄”，十分壮观。和佛光寺差不多的命运，没躲过唐武宗的“会昌灭佛”，毁于一旦。

到了唐大中年间，佛法得以弘扬，人们又重建了阿育王塔和圆果寺。大辽时期，更是花了大把的银子，用了十年时间，把佛塔和寺庙全部用心维修复建了。以后的一百二十年里宏大的寺院和高耸的宝塔成为代州古城的一大盛景。

没想到在1078年，宋神宗时期，高耸的阿育王塔被雷火击中，再次被焚毁。五台山的很多僧人锲而不舍地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四方化缘，兴工修建，终于再次完成了这一浩大工程。

1219年蒙古铁骑攻打代州。代州人自己放火烧塔，火焰冲天，火星迸落到圆果寺，塔与整个寺院同归于尽。

1276年，元世祖忽必烈至元12年，忽必烈派使者来寻找阿育王塔及圆果寺旧址，再次启动复建阿育王塔的宏伟工程。为了防止宝塔再遭火灾，这次复建由过去的木塔改为砖塔。复建花了很多钱，都是皇家买单。

造出的阿育王塔造形秀美，稳健挺拔，砖雕艺术高超。

明清年间，几次地震对塔身有破坏，由五台山僧人与代州乡绅化缘集资多次维修。2006年国家文物局争取到专项维修资金，代县文化局对阿育王塔进行了全面大修，塔座、塔身修补一新，塔刹以上部分则将全部构建拆解下来进行重新砌筑，既不失原有风貌，又使残破的状况得到了彻底根治。

现在看到的阿育王塔，塔身上在覆仰处雕有硕大的莲瓣和流畅的纹饰。据说还有砖雕的印度“陀罗弥经”，因为天色阴暗，上面的看不清楚。

（网 阿育王塔的塔尖）

我围着阿育王塔转了两圈，赞叹不已，想这木制的阿育王塔，屡建屡毁，屡毁屡建，曾经收藏的佛舍利不知道还在不在？倒是那率十二万大军一路破竹，一直打到了南宋十二岁小皇帝跳海自绝的忽必烈，建立大元后，将西藏纳入中央政府的管辖,在宗教上信奉了藏传佛教。他派人到代州来重建阿育王塔，不但自己掏腰包，还要求限期完成，而且明智地改建为砖塔，还是一座水平极高的佛塔。是蒙古人比汉人更能吸取教训吗？

应县木塔

7月22日，昨天在代县，蒙古人修建的阿育王塔令人惊叹。在距离代县100公里的应县有座更加传奇，非常伟大的木构建筑，是契丹人修建的释迦塔，俗称应县木塔，是中国现存最高最古的一座木构塔式建筑。

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为了称帝，向契丹求援。石敬瑭在给契丹王耶律德光的文书中称，只要契丹助他为晋帝，晋愿意称臣于契丹，自己愿向耶律德光行父礼，并割让雁门关以北幽云十六州（即现在北京到山西大同）献与契丹。这十六洲里包括应州，就是现在的应县。幽云十六州全都连绵分布在长城南侧，其中瀛、莫二州还深入到河北平原的腹地。契丹兵不血刃控制了长城内外东西长达千里的战略要地。就像把住了中原王朝的北大门一样，随时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中原腹地。其后，不仅华北平原，而且整个中原都完全敞露在北方铁骑的攻击之下，彻底处在屏障尽撤、无险可守的境地。

947年耶律德光进入开封，灭掉后晋。在开封登基，建国号为“大辽”，做了中原的皇帝，耶律德光被称为辽太宗。

辽朝时的佛教非常兴盛，超过它之前的隋、唐，比它之后的金朝、元朝也要兴盛。

应县木塔位于应县金城镇，始建于1056年（辽清宁二年），全部增建好到了1195年（金明昌六年），历时140年。

关于木塔的建造结构，我无法用专业语言描述，就抄华夏出版社《中国通史》里的一段文字：“应县木塔总高约六十七米，其塔高五层，加上上面四层的平座暗层，实际上是一座九层重叠式的木框架结构。这么庞大的身躯，却全部用传统的柱梁、斗拱建成。每一层的檐和平座都由斗拱承托，结构非常复杂，而辽代的建筑师却用了五十多种不同的斗拱圆满地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称得上“鬼斧神工”，为国之瑰宝。”

700多年后，梁思成先生读到一份日本考古学家有关中国的考古报告，其中记述了应县小城里一座建于11世纪的木塔，当地人称作“应州塔”。1933年，梁思成和同事赶往应县开始考察木塔，并对木塔进行精细地测量。

1932年梁思成收到高培华拍的应县木塔照片。

　　对木塔的考察，梁思成先生写道：“今天正式去拜见佛宫寺塔，好到令人叫绝，半天喘不出一口气来！这塔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最后梁思成先生发出深深地担忧：“临走真是不放心，生怕一别即永诀。”

幸好，应县木塔依然完好地矗立在那里。

塔内各明层都有塑像，共计26尊，其中底层佛坛上有一座高约11米的释迦牟尼全身塑像，高大肃穆，顶部有精美华丽的藻井，给人以天高莫测的感觉。内槽壁面有六尊如来画像，比例适度，色彩鲜艳。但只开放了第一层，游客很多，不能仔细瞻仰。

　　从网上找了几张塔内佛像的照片，发现佛像胸前都有点异样，不知道是不是也遭过歹徒的毒手？

　　因为小爽和正华是第一次来看应县木塔，只有她俩留下，其余的人先去找净土寺。

小爽和正华仰望木塔，竭力想把那些鬼斧神工的斗拱收入镜头。

木塔上有很多题记匾额，有的匾额，字、意都好，值得玩味。

“释迦塔”不仅书法漂亮，匾额上还有应县木塔几次修缮的年代记录，对考证木塔历史是相当珍贵的史料。

“峻极神功”是明成祖朱棣于永乐四年(1406年)北征时，亲笔题写的四个字。

“天下奇观”明武宗朱厚照于正德三年(1508)到应县，登塔赏宴时题的，在这个匾额的两边，还各有一块竖的小匾额，左边是“金城”二字上下排列、右边是“雁塔”二字上下排列。唐朝时设置金城县，当时应县为应州，应州下辖金城县，所以有“金城”的名称。秦汉时期，应县地处雁门郡，故应县木塔被称为“雁”。

“天柱地轴”这四个字题得好，最简形容木塔的雄伟。

“万古观瞻”真是好字，写于清康熙六十一年。

“天宫高耸”是清光绪年应州知事题写的。

一个空前绝后的恢弘工程，必须有非常雄厚的财力作支撑，还要拥有第一流的人才。所以，应县木塔是大辽的皇家庙宇，由辽兴宗的萧太后倡建。

一楼内圈正面门楣上，有三位萧后的画像，证明是萧氏家族是木塔供养人。据专家考证，三位分别是萧挞里、萧观音、萧耨（读音nou）斤。萧观音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第一任皇后，在三人中年龄最小。萧挞里是辽兴宗耶律宗真的皇后 ，辽道宗耶律洪基的母亲。萧耨斤是萧观音的姑姑，是辽兴宗生母。

　　这三位都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萧太后萧燕燕。

　　应县木塔不止招架了几百年地震、大风、雷击的自然灾害，也曾在炮火中挣扎。据说1926年内战，木塔被200多发炮弹袭击。1948年解放应县战争，被12颗炮弹击中，至今在木柱上还能看到弹孔。我对那些炮弹存疑，应该是子弹吧？再结实的木塔被被12颗炮弹击中，依然屹立，只能仰仗释迦牟尼佛的无边法力了。

这两座由曾经统治过中原的北方民族建造的“好到令人叫绝”的佛塔，说明无论是契丹还是蒙古，建立了中原王朝后，很快就接受了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汉文化。随着佛教的传入，大辽与大元迅速接受和崇尚佛教，尤以大辽为盛。使佛教在中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极为兴盛。

阿育王、忽必烈和大辽耶律皇族放下了屠刀，皈依的佛祖，造出绝美的佛塔，他们嗜血的灵魂得到救赎了吗？

注：游记里的照片多是发小们提供的，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