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古道始清湖》

管乐

　　2021年的10月3日，我们兄弟、子侄女等，追寻着先辈的足迹，分乘三辆小车来到了仙霞古道的起点：江山市清湖镇的古码头。

　　仙霞古道始清湖，古镇繁华缘唐宋。自唐宋以来，清湖古镇被称为“浙闽要会”，是仙霞古道上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站。闽行者自此舍舟而陆，浙行者自此舍陆而舟，商贾络绎不绝，繁盛胜于县城。

　　清湖古码头是仙霞古道的起点，更是海上丝绸之路入闽水路的终点。古代湖州、杭州的丝绸，上行沿途的以及江山本地的缫丝，还有其他如食盐、海产品、肥皂（此三项销往浙闽赣）等各种货物装船后经水路一直逆流而上，到达清湖码头卸货后由挑夫经仙霞古道入闽，到达浦城县观前镇再次装船运往建瓯、南平往泉州港出海，或运往漳州、厦门港出海。同时，清湖码头又是钱江源头之一的须女江廿七都源等地的山区物产：如竹木、柴炭、油料、桕蜡、土纸、药材、靛青等，尤其是茶叶、贡品及皇粮等货物，以及陶壶、瓷碗、缸瓮等手工产品和生猪、禽蛋，通过水路流向浙东、浙北，江西，江苏的第一站。

　　清湖古码头的门亭原有四座，现在仅存九清码头的门亭。门亭上有四个端庄遒劲的楷体字，据说是清湖九村(小清湖)人徐以雅先生(1918—2001年)于1955年书写的，並非是某人说的国民党军第一百军军长刘鸣求所书，史实上一百军军长中也查无此人。

此门亭是单檐歇山顶建筑，从地面到门亭攒尖顶高约6.85米。

　　我的父亲，从十七岁开始就师从我的姑父学会了放排，每逢夏日大雨、河水暴涨，他们就从廿七都的大源或小源（定村或周村）那里给雇主（货主）出排到清湖码头，据说木材一般是到衢州，偶尔直达杭州。（民间传说建造杭州净寺的木料就是济癫和尚：即人称活佛的济公和尚到周村中坑化缘得来的）

父亲二十岁以后就会独立放排了，他手持长㰏，在竹、木排上如履平地地跑前跑后，左撑右点；他头戴竹笠，身穿蓑衣，迎风雨，战恶浪，双手驾御着木排左冲右突，在深山峡谷中巧避石矶，勇敢地直面危崖。

　　我们在昔日的浮桥头渡口徘徊，领略沙洲绿水的风光。岸边高大的枫杨和古老的柞木（610年树龄）如在风中抚弦轻唱，诉说着先辈的无畏和刚强。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这里还没有混凝土大桥，河面上是由一排串连的、间隔均等、齐头并列的漂浮木船，再在船与船之间搭联木板建成的浮桥。在峡口水库电站大坝（1966年动工，1969年建成，1971年正式发电並网，1973年至1975年东西干渠小电站等配套工程全面建成运行）未建之前，每逢洪水来临之际，为了行人安全，以防洪水裹挟的杂物把浮桥冲毁，一方面也是为了放筏行排，管理浮桥的人都会先行将浮桥断开，另外启用大船摆渡过往村民和商客。

　　我们在这曾经繁忙的货船码头眺望，遥想。岸边热情好客的住户孙兄，对我们讲述着古码头的前世今生。他说：如今的清溪水面最深处尚有八、九米深，虽然，须江的源头处已经先后建造了峡里湖水库电站和白水坑水库电站，但在2019年夏天的时候，流经古码头的洪水依然淹进了他家达50厘米高，而淹没“清溪锁钥”门洞的水位竟近一米高深，洪峰水位上涨3至4米，总高11米至14米。

天啊！你可以想象那个涛声驰万马的壮观场面，什么叫洪水如猛兽的声威！而我的父亲，当年放排时就象那河神，站立排头，从容不迫，威武刚凛！

　　清.同治版《江山县志》卷首的“清溪古图”与《清湖镇志》记载：清乾隆时清湖码头共有6处装卸埠头。即南岸的周家巷埠头、盐埠头、小江郎埠头、九清浮桥南埠头、半爿月亮埠头和九清浮桥北埠头。因为清溪自南偏西向北偏东流经清湖地段，古文献中常以东西方向划分两岸，所以九清浮桥南北埠头又被称为九清浮桥东西两岸埠头。

九清浮桥和位于浮桥南面(或说溪东)的门亭，是清湖镇集的北入口；过九清浮桥和门亭，出清湖街道，往仙霞关，翻山越岭后，即可进入福建浦城。所以，此门亭既是清湖街道的起点，也是仙霞古道起点的重要标志。

清湖古码头的门亭原有四座，分别位于九清浮桥南北端、盐码头、清湖岭头。现仅存九清浮桥南码头的门亭，“清溪古图”上此门亭处明确标示了“清溪鎖鑰”四个字。

历史上，门亭北面的“九清浮桥”，是从江山县城入清湖镇的必经之处。走过门亭，进入古镇，纵横四方的石板路和弯曲狭长的小巷，分列两旁的是古色古香的店铺，诗风雅韵的民居，别具特色的作坊。楼台亭阁、青砖灰瓦、飞檐翘角，门窗间精雕细刻的小棂，有着典型的徽派建筑风格。

　　我们在古韵悠悠的、宁静的街巷中徜徉；我们追寻着先辈的足迹，在此抚今追昔，缅怀先辈当年的艰辛生活、和惊险的、充满传奇的人生历程。

我想，父亲从前每年、每次出排从廿七都下衢州、或杭州都要经过清湖，尤其是从杭州到清湖帮人撑划茭白船（杭州人称江山船）逆流而上七百里水路时更是如此。但是，谁能告诉我：在那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多少次历经艰险的父亲，又有多少回在此驻足客居呢？他曾经淹留谁家？是这栋老房子吗？还是那栋更为低陋的小瓦房？

　　清湖古镇，是第一批徐霞客游线标志地，其古码头已有3600多年的历史。

75岁的孙兄对我们说：据有关部门考证：“清溪锁钥”的石门框、门洞下鹅卵石铺就的其中一半平台、门外的石埠、岸边牵船套索用的几根石柱等，推其磨损程度，距今都有4000多年的历史了！是名符其实的商周文化遗址。呵呵！我也不敢说他吹嘘，盲目非议，断之言过其实。

由于古镇是因水陆商业而兴，所以，此地衍生出了独有的船帮文化、商埠文化、宗族文化、农耕文化、古陶文化和古道文化，等等。

清湖古镇，无疑是个文化底蕴非常浓厚和悠久的文明古镇。想不到今天，我们匆匆的脚步跨越了人间四千多年的历史长河和时空……

　　在“清溪锁钥”的圆门下，先人用蛋黄大小的鹅卵石砌成的、一圈圈内圆外方的精致平台，已被过往行旅者的鞋底磨平了凸起的上部，它是昔日清湖码头繁华的历史见证。

清湖码头，因水运经钱塘江可直通京杭大运河，陆路自唐宋始，开辟了仙霞古道。从古道可直达福建，是“海上丝绸之路”内延伸的重要陆上运输线的起点，水陆交通便捷，为浙、闽、赣三省边界最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和客运中心。

　　《清湖镇志》开篇即有对清湖的清晰概括：旧时为浙西南水陆交通中心和浙闽赣三省商业要会。据浙水上游，呈高屋建瓴之势；操入闽关键，有通达咽喉之险。

话说，当年的清湖古镇，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挑夫来来往往。他们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行走在仙霞古道上。有日暮、或夜深，自闽而来的挑夫；有天破晓、日当午，在清湖码头仓库装担结伙向闽而行的肩客。除棉纺类，其余体小质重类每人每担有150斤左右，携担抵、饭梢、竹水筒、汤布等配置。其挑担路程全长120.5公里，要行四天三晚。过石门，峡口是第一站；经三卿口、窑岭、保安，翻过仙霞关岭，到达第二站廿八都；第三站是深坑。过庙弯到五显岭背，到达终点站浦城南浦码头。

今天，穿过一条条窄小逼仄的巷道，置身一幢幢带着年代感和历史感的古建筑里，你会被它镌刻的时光带到一个不曾涉足的空间，仿佛历史就在身边一幕幕地接连上演……

　　在清湖古镇出产的土特产中， “公泰酱园”生产的清湖酱油闻名毗邻四省，“公泰酱园”始于1820年，是衢州地区最古老的几家企业之一。生产技艺靠师徒手口相传，世代继承。

在留存的众多古迹中，除了古码头的石埠、石柱，鹅卵石平台，历史最为悠久的要数花田埂边上的百家井了。这口水井据村里老人介绍约有六百多年历史，在旧时清湖商业鼎盛之时，著名的公泰酱园所需的水就是从这口井里取水酿造。井口呈六边形，直径约两米，六边用约50厘米高的石板做护栏。井水冬暖夏凉，终年不会干涸。但最可恨的是当年日寇毒害清湖之时，曾将两名无辜百姓身上绑上石头活活沉水而死，弄得当地百姓虽经彻底清洗，仍一时不敢轻易食用。日本鬼子在江山犯下的罪行，那真是罄竹难书，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不会轻易忘记！

　　古码头之间，还有风景独秀的“小江郎三爿石”。在我第一眼看到它那特别醒目的灰白色岩石，或高耸空中、或低卧草丛时，还误以为是从外地运来的奇石营造的公园假山。是的，你在岸上看这小江郎的三爿石，它确实与沉浸在湖水中的石矶颜色有很大的不同，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也自然地让我想起小江郎三爿石的美丽传说：在我们江山市的张村乡有座太阳山，神话传说古时候天有九日，人间十分炎热，于是二郎神就每日担山压制太阳升起。一日临晨，他满头大汗地挑着金纯山和玉纯山这两座大山赶到江郎时见时间还早，便落担休息。时值须女回峡口龙洞，见之敬慕怜惜，随以围裙角为之揩汗。二郎婉拒，急切起担欲避，不料失去重心，玉纯山滑入清湖。二郎眼睁睁地看着太阳升上了天空，二郎气忿不过，挥起扁担怒劈了金纯山两下，飞起的碎石生生地把太阳怔在了张村的秀峰之上。后人乃称太阳山，又建了太阳山寺；而金纯山被改称为江郎三爿石，玉纯山被称为小江郎三爿石。据说有一年秋季三月无雨天大旱，清湖水落石出，邑人终于得见小江郎三爿石。而我们今天所说的小江郎三爿石，是由于地壳隆起后崩塌了的残石而已，这从湖边端倪是一目了然的。

据明末清初的清湖志记载：小江郎有八景：峭石悬潭、凭槛观鱼、桥跨玉虹、归艘晚泊、岑阁凌霄、竹林梵呗、带水波光，元夕流灯。唐代周美游小江郎诗云：“寺面对青开”、“游客乘舟去”。足见唐初小江郎已开发，有寺宇，有石拱桥，有舟帆。

　　著名的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三次经清湖入闽。他在游记中写道：“三十日，过江山，抵青(清)湖。乃舍舟登陆。循溪觅胜，得石崖于北渚，岩临回澜，澄潭漱其址，隙缀茂树，石色青碧，森林有芙蓉出水态。”如今，人们来游览小江郎，一般都会进“多福寺”领受吉祥香火，然后依亭欣赏长桥的无边风月，感知小江郎的神奇传说，见识老柞树的历史沧桑。

　　清湖商埠素有崇尚教育的传统，造就了一大批勤奋好学、聪明灵活、善于经营管理的清湖人，历有“清湖卸倪”(后生)之美称。如今天为世人所瞩目的毛江森院士（世界第一支甲肝疫苗）和徐元森院士（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就生长于清湖古镇的上街。

如今清湖古镇的老街，显得清冷沉寂，没有了曾经的繁华市肆；墟日移到了公路边的新街，这里如果不是端午、六一、十月一，不是中秋重阳和过年，特别是元宵节的话，你是再也见不到摩肩接踵的人流，再也听不到商家吆喝的声音。从前的繁盛和夜以继日的喧嚣，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唯有坊间的传闻，代代流传。时间象清溪的河水缓缓流淌，街巷整日宁静，只有几个留恋古土、怡养天年的淡定老者，偶尔在深巷中出没。当然，还有一些象我们这样的游客，在这里寻寻觅觅……

　　如今的老街，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脸面，深深的皱纹里，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微笑的眼神里，充满慈祥。

我们徘徊行走在旧巷里，感受着穿越千年的时光温暖和梦里回响……

　　若问“当年清湖有多繁盛？”孙兄就会对你讲：“曾有造船厂14家，船篷厂5家，船只1000多条，货运竹筏难以计数，装卸埠头多达17个。老一辈人说，‘上海大码头，清湖小码头’。”孙兄的语气里难掩自豪。

当年的清湖码头有很多个，因为这里的作坊、商行也很多。具体来讲，有盐坊、酒坊、糖坊、酱坊、豆腐坊、榨油坊、碾米坊、粉面坊，有染坊、印花坊、织布坊，有木作坊、钉鞋坊、锅炉坊、金银坊、打铁坊、蜡烛坊；有轿行、过载行等等。

史载清湖水域常年可通航14舱至8舱（10吨）木帆船，清顺治年间清湖最为繁盛，当时“万商云集，百货星罗”，有绍兴帮、徽州帮、江西帮、福建帮等几个主要商帮，并建有江西会馆与福建会馆。

　　绍兴帮以销运官盐为主，盐经绍兴经清湖再销往浙闽赣三省交际地带，有鲍兆泰、恒兴、继和等三大盐仓。食盐供应充足，为酱油业发展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旧有公泰、裕成、裕和等3家酱园。江西帮以开设棉布店为主，有万益顺、万恒泰和曾金和等三大字号，徽州帮主要开设南货店，如泰记、正大、方泰和、鼎新裕、甘老伯等老字号。福建帮以经营山区物产为主。

目前，留有浙江省文保11处，分别是毛初奎杉木行、清湖码头群、清溪锁钥、万安街门亭、五圣殿弄6号民居、公泰酱园旧址、盐埠头门亭、叶记行、盐仓、染坊、鲍氏旧宅。

　　清人.刘侃，有《渡清湖》诗赞曰：

十里城南路，舟车此地纷。

虹桥收浙雨，驿路入闽云。

岸阔村烟密，秋深社鼓闻。

行人真毂擊，客到坐斜曛。

　　据孙兄讲，目前，江山市旅游规划局已经对清湖镇一村、二村完成了征地，预计两、三年内完成拆迁、保护、重建的一整套项目实施。

清湖街道办事处规划员邵俊超说：“清湖古镇保护性建设总体的思路是‘内外兼修，古风今韵’，从规划层面上来说，注重村落的整体性和延续性。今年计划完成的清湖一村七幢古建筑的修复，其中就包含了‘清湖码头，清溪锁钥’的修复。”

　　附早先同学们游览清湖古码头合影

　　今天，我们追寻着先辈的足迹，强烈地感受到先辈不畏艰险，敢于拼搏的奋斗精神和开拓精神；见证了赓续不息的古道热肠；领略了先贤的风范，以及古码头的风韵和清溪碧潭的旖旎风光。我们更加期待着清湖古镇——这个仙霞古道第一批徐霞客游线标志地，在新一代清湖人的努力奋斗下迎来辉煌的明天！

今天，为之歌曰：

七律.新韵二首/管乐

（一）《忆严亲》

金秋国庆忆严亲，兄弟驱车古镇行。

野渡码头追脚印，清湖石巷诉心声。

若非一杆通天地，怎见繁花沐日星。

眺望须江千里外，杭州泽汇水云腾。

（二）《仙霞古道串金珠》

浮桥野渡溯周初，要会繁华十五都。

竹木下行兴浙寺，丝绸上运热洋铺。

三缸六场依商贾，九埠千帆赖担夫。

一自黄巢开路过，仙霞古道串金珠。

侄儿古风四首/管赟威

《清湖打酱油》

其一

清溪锁钥小江郎，古度千年历风霜。

浮桥不羁古今事，船缆犹自系石桩。

其二

爷辈山洪放排忙，后人闲钓绿波廊。

草履磨平铺卵石，人间正道是沧桑。

其三

门楼下灯升艳阳，骡马迷雾青石板。

埠头上货惊鹅鸭，满仓期望下江南。

其四

老汉端碗呼稀饭，新妇买菜腰挎篮。

正是金秋好时节，枫石如火天水蓝。

2021.10.10日于杭州三墩管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