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身 —— 谈太极拳中的平衡

一陈

先问个问题：如果二选一，有两种运动都可以强身健体，但其中一种在强身健体的同时还可以了解一种文明，你选哪一种？

确实，我们有很多健身的方式，根据体质和机缘，只要坚持，都能起到很好的锻炼效果。不过我向大家推荐太极拳，还因为它是一个文明体系的显现。

在中华传统文化经典中，我们经常遇到的是儒家经典。但中华文化一直以儒释道三驾齐驱，无论单独研习哪一个脉络，如果对另外两者欠缺了解，都很难一窥全景，因为这三者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融汇贯通，彼此渗透和影响，都是这个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于儒家和佛家，另有经典和经验可入。而太极拳则是最好的一种方式，来学习和体悟道教与道家的入世法与出世观。思受兼并、取舍双修。仅有一执，难见端倪。

所以习练太极拳，也是一个行与知的自我考量过程，至少对于我自己来说，除了不断地拓展身体与理论间的互相印证，也在不断地意识到：未体证的理论，切切实实是真的“自以为明白”。

借此感慨古人的智慧，千年之后，仍能使人籍此立于时代的纷扰，见一片明净。

中国古人的精神气质中，其实更多地渗透着道家的自然观。从陶潜的“采菊东篱”，到苏轼的“把酒问青天”。正所谓“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无论是惊蛰还是冬藏，气与侯的变化，紧密联系着天地万物，而天地之间的人，当然会与之相应和。

然本题虽为“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身”，也仅是一个话题支点。借此支点，先从太极拳中的平衡这一个话题谈起。

首先，平衡不是平均，虽然平均也是一种平衡，但平衡更多地是指准确的重心。

我们经常会强调“重心”不等于“中心”，例如在黄金分割中保持的平衡，特别体现了一种变化中的制衡。太极拳中不断变化移动的重心，始终在连贯中寻找着富有流动感的平衡。

平衡也不仅仅是只身体的平衡，或者是财务支出与收入的平衡。在打拳的过程中，当你一口气没有提起来的时候，有力地出拳是做不到的。这意味着力量的体现其实是内外相互支持的平衡，是内意外形的契合。

在生活中这样的例子特别多：很多人身体在外面劳作已经透支了，但是紧密的节奏和付出还在外因的要求下继续“发力”，直到身体的崩塌，这也是一种内外的不平衡，只是没有即时体现而已（当然缺乏体能消耗也会导致问题）。

所以无论是当下还是长期，保持一种内外的平衡状态，无疑是最好的养生方法。

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看上去比常人休息更少，体力却更好，而且精神充沛，似乎只需要消耗很少的能量，就能支持到很多的付出。这似乎不符合平衡的外送与内收的平衡。

但如果我们观察这些人对于所付出的事情报以的热忱、好奇、自信……就会发现这些看上去外在消耗很多的人，其实内心安稳、满足甚至是享受，这种富有“营养”的内心状态，甚至来源于在外付出的工作，内化回来重新变成燃烧的能量，犹如森林的生态平衡。

所以平衡的更高境界，实质上是和谐。和谐是最高境界的平衡。

自然界中的和谐并非一成不变的，太极也是如此。在太极图里面阴阳鱼所代表的，并不是指平等分配或对立统一，而是指变化中的和谐。

我们自身的状态与周遭环境，也是不断变化的。每个人早晨与黄昏的身体状态是不同的，在冬季和夏季也不同，不仅如此，我们还会遇到不同的人事物。例如在一个欢庆的场合，如果只有一个人保持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衡”，并无更多喜形于色的流露，很明显在这样的场合里，这种固守与周围场遇会不和谐。无论他人和本人，其实也是会有不顺畅之感（当然违心的迎合也只能伤人伤己）。

和谐最重要的作用，是源源不断地补济，因为流动、循环、互利互补，所以生生不息。一如自然界的和谐，变化中的平衡才是常态。常态是自然法则，使万法归宗；常态使万物呈现自然而然的本相。常态不是燥热也不是寒霜，而是四季流转起伏开合。任何一种变化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所以太极拳的内容虽有磨练筋骨习武竞技，也包括有意放缓身形获得放松，但这些都只是太极拳的外延，太极拳的核心，是调常。

在太极拳里，用行拳或收敛或激活身体，用关注力收拢和净化分散的神识，起到调回自己常态的身心平衡状态中。

攀比容易失衡，先检之再减之，因为每个人的重心只能从自己这里找到。所以调常不是按照哪一个固有的标准，而是调到每个人自己本来的模样。直爽的人直爽，含蓄的人不露锋芒。有失能检、有误能省；过之还复、逾矩能归，是为调常。

这是一种与他人相关的自我平衡，也是一种与万物和谐的处事姿态。

从找到平衡到达到和谐，这其中不仅修身，更是养性。抱璞归真，大道至简。

（谨以此文，纪念王新，故标记时间为2021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