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气入蝉声

翁平

高天澄远色，秋气入蝉声。夏之末，秋将至，品茗读诗听蝉鸣。

齐天乐（蝉) 王沂孙 〔宋代〕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馀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

王沂孙这首《齐天乐》，借咏蝉为名，把对南宋朝廷的哀悼与个人身世的伤感打合成一片，写得哀伤凄怨。

蝉的典故本就和王室有关。据说齐国有𠆤宫女，因受冤屈，满怀离恨，忿然魂断，化作一只衰蝉，年年都在庭院的绿荫丛中哀鸣。

第一句，“一襟余恨宫魂断”，读者并不知说些什么，却点出了命意；但第二句，“年年翠阴庭树”，就点出了是蝉。

“咋咽凉柯，还移暗叶。”两句，写蝉刚刚还在枝头上鸣咽，不一会儿又飞到幽暗的密叶丛中鸣叫。“重把离愁深诉”，用拟人化，把蝉的鸣叫，一遍又一遍地将生死离别的愁绪向人深深倾诉。语带双关，仿佛蝉似人在唱着伤痛离别的亡国哀歌，联想到南宋灭亡的事实。

“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意为:一场秋雨初歇，蝉儿惊动的声音如玉佩在空中作响，“调柱”又如玉筝调柱般美妙动听。刚才还是“乍咽……还移”，声音低沉，现在却忽然清亮高亢起来。

“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此二句，又从蝉的形状着笔。卢照邻《长安古意》诗“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蝉翼既可象征宫人的鬓发，昔日的明镜已经昏暗，容貌已经憔悴，可为何还梳裹好看的鬓发?表述了作者对那些衰世臣主，全无心肝的不满。千古一辙，让人感叹。

下片“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暗指宋室沦亡，物尽被劫夺北运。诗人李贺为此写了《金铜仙人辞汉歌》，其中就有“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的句子。王沂孙这里”以蝉的餐风饮“露”落笔，道出既然承露盘如今已不在了，蝉又到哪儿去饮露呢？表达了遗民们惨淡之情。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蝉病弱的双翼惊恐清秋的到来，那枯槁的形骸在世上已沧桑历尽，还能承担起多少次斜阳的折磨?作者将蝉与人融为一体，以蝉的生态比喻自己，认为经历了这场亡国的惨变，加之又老且病，自己已时日不多了，诗句婉转哀愁。

“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三句描写蝉凄咽欲断的鸣叫更让人觉得凄楚。既成“余音”，“甚”意是:为什么它还欲独自将哀怨的曲调吟唱，让自己承受这无尽的哀伤?

这里的“余音……凄楚？”又与上片相呼应。前面蝉声还抑扬可听，到此时就成为残余的哀音了。

最后“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意为到这时，蝉只能徒然追忆当年自己欢笑在薰风中，柳丝万缕飘飞的美景了。

全篇借蝉作喻，以蝉的声形影的描述，流露了对家国沦亡的伤痛，既有皇室、遗民的影子在，当然也有作者自己的亡国之音哀以思。这首《齐天乐(蝉)》题意准确，内容之叙无令人迷惑的游词；而且剪裁修洁，有婉约的细腻，法度的雍容，避免末流的晦涩，自有一种幽柔怨柳之美。

因受时代局限，宋末遗民们在蒙古贵族的铁骑声威之下，充满着亡国的愤懑、凄怆之情，当然王沂孙这首《齐天乐》也只能作寒蝉哀鸣了。

看作家的作品，不可不知作家所处的时代，特定的环境给予本人的影响不可小觑。王沂孙眼看宋室灭亡，民族耻辱萦绕心头，借物寓情，发抒凄侧之感也是常理。

贾岛《病蝉》诗:

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拆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

露华凝在腹，尘点误侵睛。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

还有唐人方干《旅次洋州寓居郝氏林亭》:

举目纵然非我有，思量似在故山时。

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

凉月照窗攲枕倦，澄泉绕石泛觞迟。

青云未得平行去，梦到江南身旅羁。

两首诗中描写的蝉，也融合了当时诗人的凄楚境遇，其音多哀怨。当然，蝉诗也不是都写得如此凄凉，不同境遇的人写蝉，心情也就不同了。

(唐 · 虞世南 ) 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虞世南入唐后深得太宗器重，因而此蝉诗写的生性绝俗，栖身高树，声闻远传，暗示身居高位而洁身自好之情。

因为作者彼此所处时代的差异，处境的不同，不得不兼时势而言之。古人诗词，有不容穿凿者，有必须考镜者，明眼人自能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