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老连队

张祖清

去看老连队 张祖清 1有人曾说:＂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繁花还未开至荼靡，趁现在还年轻，还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还能诉说很深很深的思念，趁世界还不那么拥挤，趁飞机还没有起飞，趁现在自己的双手还能拥抱彼此，趁我们还有呼吸。＂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一个＂趁＂字足以催促我最终决定去看老连队。 　　2一个人一生总有乡愁故情。故乡、母校、军营，厚植着人世间最深层、最持久的情感；老乡、同学、战友，倾注着剪不断、绕不过的情谊。一个退伍几十年的老兵去看老连队，不仅是为了看一眼，更是彰显亘古千年、荡气回肠的家国情怀。 　　3金色十月，秋高气爽，层林尽梁。＂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国庆期间，我自驾沿着大广高速，途经豫鄂赣粤四省，行程千里，终于来到阔别已久、梦绕魂牵的第二故乡——陆军原165师防化连。这里是曾经的军营，这里烙下了脚印和身影，这里留下了汗水和青春，这里有崇高荣誉和神圣使命，这里有亲如骨肉的兄弟，这里有历代官兵用血汗和生命书写的光辉业绩，这里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岁月流转，沧桑巨变。今曰相见，宛若昨天。＂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相顾军营，肃然起敬，心情无比激动。天涯咫尺，卷起心潮澎湃；久别重逢，掀起惊涛骇浪。飘泊游子，重回故情之地，无尽温暖和亲切，满是深情与感激，久违的心如天晴朗、如花绽放、如鸟欢唱、如水流淌、如儿见娘。金风玉露一相逢，万水千山为一情。连队是军人的摇篮。那摇篮，是一轮明月，是一江春水，是一缕乡愁。那摇篮，蕴含着母亲的缱绻深情；那摇篮，见证了军人的成长旅程。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我依然对老连队充满着故乡般的情感。走近老连队，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许多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似层层涟漪荡漾于我的心间…… 　　4＂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当踏进营房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老连队，您的老兵来看您来啦！＂可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现在，＂泪流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抬眼望去，眼前景象令我十分震惊:营房夷毁，草木丛生；清幽空灵，冷落绝尘。昔日铁打的营盘荡然无存，让我扼腕痛心叹惜。这真是＂事过境迁茶依旧，人去楼空泪双流。＂任凭我＂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夜风刀雨剑屠，魂销梨蕊万千株。＂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空空荡荡好惆怅，冷冷清清好凄凉，悲悲惨惨好心伤。谁知个中味，一把辛酸泪。香消梦断魂，花残落憔悴。可否，可否？凤凰浴火中，涅槃重生媚。 　　5＂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我漫步在草丛中，头顶上不时传来树梢间鸟儿嬉戏鸣叫声；色彩斑斓的蝴蝶在丛丛荆棘间翩翩舞跹，给沉寂的营区带来一丝生机活力。看到仅存的连队伙房和油料班房，那斑驳的年华、苍老的容颜，勾起我去追寻昔曰足迹，寻找当年味觉，领悟往日情感，回忆过往旧事。不曾忘，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驾长车、踏破安南山阙的自卫还击战一幕幕浮现脑海；那同睡一个屋、同吃一锅饭、同饮一池水、同唱一首歌、同操一个训练场、同擎一杆旗的峥嵘岁月频频回放；那排与排、班与班、战士与战士＂训练争第一、内务扛红旗＂的拼搏进取精神屡屡重现；那班长传帮带、首长常关怀的美好情感重新在心中阵阵激荡；那嘹亮军歌声、＂唰唰＂步操声、＂一二三四＂口号声似乎又在耳旁回响；那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山一水声声倾诉着那年那月官兵们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更那堪，人影憧憧，英姿勃勃。我如梦如幻，愰然看到——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闪现出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仿佛那一股股英雄气又在驰骋纵横。＂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刀光剑影，鼓角铮鸣，历历再现着当年连队里男儿血性、一匡天下，保家卫国、视死如归，凛然风骨、决绝之志，碧血丹心、无愧天地的军人本色；徐徐展示着防化兵＂既玩火又玩水＂的雄壮气场:火龙一出，威震敌胆；水蛇一射，精准洗消，大显身手于碉堡洞穴、化学战、生物战、核战的现代化战争。 　　6抚今追昔，沧海桑田。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回不去的曾经，留不住的过往。曲终人散皆是梦，庄生梦蝶一场空。＂雕落恨秋凉。晚风怅，独相望！＂我徘徊踟蹰在营地间，面对老连队今昔沉浮，不禁由衷感叹:不管是谁，多么伟大，在历史长河中，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的惊艳。岁月，湮没了黄尘古道；时光，荒芜了烽火边城。古往今来，多少往事成烟云，多少英雄浪淘尽，多少陨石划亮夜空变灰尘。回首军旅生涯，流光瘦减风华。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相聚千里负烟霞，青春变花甲。斗转星移，风云变幻，流水落花。天道轮回，千古兴亡，老连队永远是士兵心中的家。六十年风尘仆仆，六十年征途漫漫。无论离开多久、走到多远，是风雨飘摇、还是阳光灿烂，是浓墨重彩、还是无奇平淡，心底一直藏着老连队概念。一生一世情，牢牢系在广东龙川。 　　7风雨兼程路，丰碑耀千秋。上世纪八十年代，老连队完成了历史使命，但其光荣历史、辉程战绩、伟大精神永不磨灭。退出军队舞台，但其＂作始也简，将毕也钜＂；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东海扬尘，陵谷沧桑，但我们依旧初心不变、初衷不改。岁月静好，与君语；经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血浓于水似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威虎山峦、东江之畔，是我们寄托的精神家园；珠江之水、南海之岸，是我们灵魂栖息的港湾。老连队是一座永恒的丰碑，光照山河，辉耀千秋，我们终生守望与景仰、继承与发扬、追寻与怀恋！ 　　8认知了老连队，就懂得了人生。人最难忘的，是人生开始地方。逐梦军营，开启人生。是老连队描绘我们青春底色和人生蓝图，锻造我们坚定信念和不朽军魂，铸就我们人生三观和做人根本。是老连队的熔炉淬炼，使我们由青涩走向青春、由稚嫩变得成熟，成长为一名铁骨铮铮、威武雄壮的军人。树高万丈不忘根，人若辉煌莫忘恩。感恩老连队馈赠的人生资本，泽佑我们，枝枝新芽，院院花香，树树秋声，山山寒色；感恩老连队赐予的精神财富，庇荫我们，年年花开，岁岁燕来，流年安然，世事无伤。随着老连队形体消散，逐渐变为一种精神和观念的存在。满满思念无处安放，深深情愫无地寄托。仿佛只剩归途，再无来处。往后只能把融入血液、融入生命、融入灵魂中的眷念，当作我们的来处。虽然这只是意念来处，但仍不失为我们的人生根脉和精神殿堂。倘若你为成与败、得与失郁闷纠结，不如来老连队走一趟，便会追寻到答案，让你心若释然，岁月花开；假如你为名、为利、为情黯然神伤，不妨想一想、或到老连队七位英烈墓前，静立默然，那里，自有另一种答案，让你心如止水，超然物外！能够做到这样，似已明白人生价值在于奉献；懂得人生真谛: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荣辱不惊，去留无意；看开人生，知足常乐；清爽做人，清白做事。余生，银发渐飘终不悔，晚节留香懿玉昆；青梅煮酒，且听风吟；过简单生活，看纷繁人生。由此，很多事情也自可淡然、豁然、悠然、乐然、坦然。 　　9重温老连队，是回顾、是憧憬，是信仰、是寻根，是心意、是衷情，是心灵净化、是境界提升，是感恩、是传承，是思接千载、神游万仞，是教育、是忠诚，更像是一种精神！ 　　10来匆匆，去匆匆。这是我退役后第一次来看老连队，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结了一桩心事，了却了一个夙愿。然而，相见时难别亦难，才聚又离肠寸断。雨落相思，风诉别离。沉沉的天幕，布满不舍的情绪。几十年期盼，几小时相见，缘未尽，情未了。孰不知，春花秋月情难了，古今谁免余情绕？多情空留恨，自古伤离别。＂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缘聚缘散终有时，花盛花败总归尘。愿有情人，永生执手相望；愿所有美好，都不负归期。有道是:人生最难把握的是命运，最难留住的是时光，最难割舍的是情感。此时此刻，虽有万千不舍、无尽眷恋，但只能和老连队说一声再见！道一声祝福！敬一个军礼！最后我用徐志摩《再别康桥》中的两段精美诗句，来表达与老连队的惜别之情——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2021年10月7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