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今年"大暑"中的一天是个不幸的日子，因为 "小胖"走了。"小胖"是家中养的7只鸟中，最后"走"的一只。它体略胖、年稍长，近几个月来慵懒、趴窝，我虽预感到它老去的生命不久将会逝去，但事到临头，还是感到突然。早上还在正常啄米，中午却忽然发现它头垂在窝外、无任何生命迹象，我不禁失声叫起来:"哎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不由自主的难过，是由于眼前的惨景、也由于3年来相伴的光阴，竟以悲剧告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3年前，邻居一对老夫妇从别墅搬去公寓养老，临走把家养了多年的7只活泼漂亮的</span><b style="font-size:15px;">斑胸草雀</b><span style="font-size:15px;">鸟送给我们抚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斑胸草雀的大小同普通的麻雀，灰色的羽毛，胸部和尾羽，有类似斑马那样的黑白相间的斑纹，嘴是红色的，脚是桔红色的。公的还有橙红色的颊斑，和棕红色的两胁，漂亮极了。3公4母，其中一对是老祖宗，其余是它们的儿女，或孙儿女，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嬉笑玩耍，叽叽喳喳，好生热闹，着实把我乐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然而，这样一个乐乐融融、生机勃勃的大家庭, 却在我的手中，一波三折地逐渐衰败下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鸟落户我们家没多久，就暴露出一个问题: 一家7口鸟，同在一个屋檐下(笼子)虽热闹，但也实在拥挤，"内卷"时有发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这在它们的"老家"不是问题，因为原主人白天会打开鸟笼，让它们在房屋内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尽兴玩耍，夜晚才把它们收回窝里睡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虽然也喜欢鸟，但还没修炼到让鸟儿在房屋内随意拉屎拉尿的境界，于是决定送走2只。想法简单，但如何选择送走的2只鸟，尽量减轻它们骨肉分离的痛苦，着实费了一番心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最终想到了一个"民主"的分群方式: 外加一个鸟笼，两只鸟笼都配备食品、水和睡觉的窝，且两个笼子的门是对开的, 鸟可以在两个鸟笼之间自由来往、选择白天同玩的伙伴、晚间过夜的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结果连续两个晚上，相同的4只鸟留在原来的笼子里过夜，而另3只鸟则总是选择睡在新笼子里，前者的组合是2公2母，后者则是1公2母，公母搭配干活不累。群分的似乎自然合理，但并不理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因为这意味着要送出去3只鸟，比原计划多了1只。而且其中之一，是群中唯一的一只浅灰色羽毛的鸟，在其余皆是深灰色的同伴中，显得格外出众，深得我的偏爱。何况它正处在生蛋期，又是群中孵养过小鸟、地位颇高的"资深"母鸟，留下它是最自然不过的想法。可若"硬留"下它，必然拆散它和另外两只鸟自愿建立的和睦关系，显然不够"鸟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我不得不狠下心，将它们仨一同送走，好在收养方的J君，是有多年交情的"铁哥们"，又有养鸟经验，它们在那儿受到的待遇不会差。况且我经常去J君家串门，时常能看望它们。于是这3只鸟就"搬迁"去了J君的家。可是没想到，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决定，却造成了日后致命的灾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3只鸟到了新家后的第2天，J君就通报:"一只鸟不知何故，总是被另一只鸟不停地追"。由于追逐是鸟常玩的游戏，所以我当时并未在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谁知仅过了1天，J君紧急电告: 那只被追逐的鸟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大吃一惊，慌忙"奔丧"到J君家，发现躺下的竟然是我忍痛送走的、那只浅灰色的鸟，惋惜至极，却回天无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然而没想到的是，刚过了两个礼拜，J君再次报丧: "又一只鸟死了!"，我又火速赶过去看个究竟，这回躺平的是只漂亮的公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短短两个星期，送去的三只鸟竟然死了两只！我万分沮丧、追悔莫及，但万万没想到，这仅是悲剧的序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3只鸟中唯一活着的那只鸟，也是低垂着头、羽毛蓬松、无精打采，如同得了鸡瘟。以我小时候养鸡的经验，这样状态的鸡通常是活不了的。鸡和鸟同类，估计这只鸟存活的机会渺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于是我赶紧把它领回了家，既使无法挽救它的生命，至少让它在临走之前，能与原本在一起的家人(鸟)度过最后的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可是，它回家后与家中另外4只鸟的团聚并不顺利，它老是被其它鸟追逐欺负，两个多星期的分离，显然使家中的鸟和它产生了隔阂和敌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于是就把它单独隔离到另外一个笼子静养。白天它一直蔫蔫的, 不吃不喝。晚上昏睡时，呼吸像一个发烧病人那般急促，"估计过不了今夜", 我暗自思忖着，心情沉重地睡觉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天早上，我惴惴不安地来到它的窝边，准备再一次目睹悲惨的死亡。结果却十分意外，那只鸟非但没有躺平，反而开始吃喝、活跃起来，最终竟然恢复了正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喜出望外，开了一瓶蓝莓酒，抿着酒的果香，望着"失而复得"的小家伙，一直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下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但无论如何，分群造成2只鸟遇难的惨痛教训，令我再也不敢随便造次，每日小心翼翼喂养剩余的5只鸟，希望它们从此平安无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哪知人算不如天算，3个月后的夏天中的一天，5只中最活跃的一只公鸟，趁我开笼门喂食之际，突然冲出笼子，在院中兜了一圈、试飞过后，就消失在了无尽的天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无独有偶，一年以后的夏天，又一只公鸟也以同样的方式"私奔"而去。飞走了两只鸟，虽遗憾，但并不难过，因为它俩是自愿选择奔向大自然，而且出发时生机勃勃、勇敢无畏。但愿它俩能在野外生存下去，如抽空能回家看看就更完美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十分有趣的是，飞走的2只都是公的。略加思索，便有了结论: 无论是鸟，还是人，只要是"男"的，心都一样野，都在广阔的苍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7-2-2=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经二次大幅"减员"后，家中只剩下3只鸟，而且都是母的，因而它们无法象从前那样地传宗接代了。"唉"，我自愧地叹着气，更加小心伺候它们。但百密总有一疏，有一天受到杂事的干扰，居然大半天都没顾上它们，直到傍晚被它们罕见一致的鸣叫声吸引，这才发现食槽早已光光的，干净的连一点米糠残楂都没剩下(而通常它们只吃米，而剩下糠楂)，于是慌忙将小米加入食槽，口中连声"sorry"。但3只饿极了的鸟，根本无心在意主人的道歉，立马争先恐后的抢吃起来(以下视频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今年深冬季节，变故再次发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个湿冷的早晨，妻子刚打开后院门，一只灰绿色的鸟(松金翅雀Pine Siskin)不知何故，竟然胆大包天地钻进屋来。看样子它又冷又饥，全身瑟缩、羽毛蓬松，无精打彩。我赶紧把它请进鸟笼、用上等的山西黄小米招待它，并"介绍"它给家中的3只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谁晓得这家伙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丝毫不见外，仗着自己个大体壮，根本无视家中的3只鸟，大大咧咧地独占米槽，大口狂吃足足好几分钟。从来没有见过我家的鸟有这般野蛮的吃相，3位小主人被这只不速之客弄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但我却暗暗自喜: 家中终于"添丁"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更没想到事情在下午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野外来的鸟横死在笼中。事后请教了一位懂鸟的学弟，认为这小家伙是由于饥饿过度，饱餐一顿后撑死的，俺也深以为然。但英文科班出身的妻子硬说是由于把它关进笼子失去了自由，而死于stress，并整出一句名言几乎要撼动我的自信:"不自由，毋宁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然而事态并未到此结束，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早晨，家中的3只鸟中，有一只状态异常，如同上个礼拜来的、只活了几个小时的那只野鸟，全身瑟缩、羽毛蓬松、排出的粪呈白色、像水一样的稀。我感到情况不妙, 根据经验，它像是感染上了禽流感(bird flu), 一定是被那只野鸟传染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赶紧把它与另外两只鸟分开，单独隔离在一个小笼子里。一整天，它始终都把头埋在翅膀里、病殃殃地闷睡, 不吃不喝。经验告诉我，它能否闯过鬼门关，就在这一两天。晚上临睡前，我意外见它有气无力地啄食小米, 心中窃喜, 期望它能熬过今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天早晨一起床，赶去看那只病中的鸟，只见它仍保持着昨晚的睡姿，蓬松的羽毛已变得平顺，但已无任何生命的气息。眼睛却还是如生前那样睁着, 似乎还没看够这个世界，不禁令人唏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7-2-2-1=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再次减员之后，就仅剩下相依为命的2只鸟。家中霎时冷却了许多，却也使我格外专注它俩的行为。这俩都是母雀，一只比另一只略胖，于是就给这只略胖的起名为"小胖"，另一只就叫它"小小"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有趣的是它俩的性情正好相反，"小胖"年长稳重、喜静少动、难得出声、勤于生产(蛋)；"小小"则年轻好动、上蹿下跳、叫声不绝、好吃懒作(每次喂送好吃的，它总是抢先尝鲜，却少有生蛋)。但"小小"很会"来事儿": 经常主动帮"小胖"梳理羽毛、抓痒痒，用小嘴轻轻地在"小胖"的头颈、脸上戳戳这儿、揉揉那儿，俩鸟卿卿我我的场面十分温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然而天总有不测的风云，今年"雨水"期间的一个中午，忽然发现放在后院的鸟笼的门大开着(这已是第3次犯同样的错误了)，笼中只剩"小胖"独自一个，赶紧四下搜寻，随即听见院外远处有鸟叫声，仔细聆听, 正是"小小"的声音，忙顺着鸣叫声向外寻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只见它高攀在马路对面邻居家门前的大树枝上，东张西望，连续急促的叫声中，充满了在野外的兴奋和不安。我忙把鸟笼放在树下，希望它被笼中的伙伴吸引而回笼子里来。但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它，全然没有回家的意思。兴奋地在邻居的院子周围飞来飞去，足足玩了约十几袋烟的功夫，大概由于又饥又渴，这才回来停在我放在树下的笼子上。几分钟后，它自觉地进去吃喝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虽然这次化险为夷地"招安"了私逃的鸟，我心中却很明白，这次存属侥幸, 有过这次经验的"小小"若再次私逃，它必会远走高飞。令我担忧的是，一旦它走了，"小胖"该怎么办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令人寻味的是，近来"小胖"不寻常的行为，似乎表现出它早已有了"危患"意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入春以来，它隔一、二天就会生一个蛋，而且经常趴在蛋上久久不起身，明显是企图孵出小鸟。其实因为没有公鸟，未受过精的蛋，根本孵不出小鸟，但它仍坚持着，最多时候，身下孵着多达8个小鸟蛋，一趴就是一天，顾不上吃喝，令人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我就狠心将它生的蛋没收，或者弄破，让2只鸟自己吃掉，以"解放"它疲惫的身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也许由于过度地劳累，原本年纪不轻的"小胖"，变得比以往更经常地趴窝休息，显得老态龙钟。令人不难预感到，它的生命不久将会逝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事后想想，也许它当时已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垂在旦夕, 所以拼着老命孵育后代，直至鞠躬尽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如今"小胖"先走了，我依照早就想好的方案，打开笼门，给"小小"自由，让它自己选择出门远行，或继续居家度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果不其然，它选择出门。只不过, 在离家之前, 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院后的那棵核桃树上，回头望着，耐心地等我为它拍好最后的靓照后，这才远走高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目送着最后远走高飞的"小小"，回想着与7只小鸟近3年来的时光，从来时的热闹兴旺，到后来的生离死别，心中不禁感慨惆怅, 似乎应了那句俗话:"养物丧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凝望着小鸟飞去的天空，令我陷于沉思的是: 人在生命尽头时，如能像鸟那样自由地飞上天，融化在宇宙该多浪漫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纷飞的思绪，使我自然联想起几年前，曾经看过的电影"The Leisure Seeker"(人生无限露营车)。片中奧斯卡影后Helen Mirren和获奧斯卡終身成就奖的Donald Sutherland主演一对结婚五十年、仍非常恩愛的老夫妻最后的岁月。丈夫的阿茲海默症使他正逐渐丧失自理能力，而妻子的癌症已到晚期。但在生命凋零的最后关头，两老却毅然自驾着"梦想号"露营车，进行了最后一次远程旅行，去拜訪远在2700公里外、在佛罗里达群岛上的海明威故居，在他完全失智和她的癌症发作之前，圆上了年轻时的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用生命的余辉，照亮着人生最后旅程的两位老人，就如同最后那只鸟，选择飞向天际, 将即将逝去的生命融入无穷的天地，勇敢无畏，悲壮凄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养鸟不仅怡情，更可尚志。</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