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四平—父亲张守伦往事

张晓穗

9月30日，烈士纪念日

一个值得铭记于心的日子

中华民族是英雄辈出的民族

对英烈的缅怀

体现着一个时代的温度

党的十八大以来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多个场合

倡导尊崇英雄、关爱英模

他曾说：

“对一切为国家、为民族、

为和平付出宝贵生命的人们，

不管时代怎样变化，

我们都要永远铭记他们的牺牲和奉献。”

崇尚英雄才会产生英雄

争做英雄才能英雄辈出

在党和国家一系列举措下

缅怀烈士、学习英雄

日益成为社会共识和行动自觉

祖国从未忘记他们

以国家之名、褒奖英雄

一起来翻阅这份沉甸甸的纪念

讲一段父亲张守伦和他所在的英雄部队的一段悲壮的故事：

1947年的6月，我父亲在一纵一师任秘书（正营职），师长是江拥辉、政委梁必业。东野总部决定发动夏季攻势，外围打了一些小仗取得了胜利后，重点攻打四平。自1946年5月四平失守到现在已经一年了。还是一纵做主力攻打四平。

一纵已是三战四平了。战斗从发起到撤出，持续地时间比较长，长达半月有余，其紧张、激烈、残酷的程度，都远远超过了前两次。

守四平的又是国民党71军老对头和一些国民党地方部队，军长是抗日名将陈明仁。我军由一纵司令李天佑指挥，战前各级都做了动员。

6月14日晚八时，总攻开始。我父亲所在的一纵一师政治部机关人员纷纷下到作战一线，这是一师的作战传统。经师政治部吴岱主任批准，我父亲回到了他的老部队一团，去了最前沿的一营，跟随一营凫水炸碉堡，打开缺口后，二营跟进。随后，团长唐青山（开国少将、沈阳军区司令部顾问）、政委李际泰（开国少将、国务院第三机械工业部部长兼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率团指挥所也到了。

战斗空前激烈，逐房、逐巷、逐工事的争夺，战友成片的倒下，连营干部带头往上冲。敌人的飞机在空中盘旋投弹，下面有装甲车开道反扑。双方都杀红了眼，到处是枪炮声、爆炸声、吼叫声，火光冲天、尸横遍地，战场惨烈程度无法想象。血粘乎乎的在街上淌，一块块炸碎的军装残片，已分不出是我军的军装或敌军的军装，浸透了血的军装全变成了一种颜色，不管负伤没负伤的都是一身血。有些战士进屋就哭，说谁谁炸没影儿了，谁谁成"饺子馅"了……敌军见我军攻势太猛，还点燃了民房，浓烟四起，全城都是黑烟弥漫，大火照亮了半边天。战士们有条件的就用布遮挡了一下口鼻，没条件的，就隔着衣服深吸一口气之后憋气与敌人搏斗。一位老战士回忆说："那烟那火烧着尸体那股味呀，头几天别说吃饭，闻着就想吐，脑浆子都熏得疼!当时已经想不了太多，只想着打下去，给战友报仇，帮助队伍胜利。炮火猛烈后面的饭送不上来，大家只好饿肚子；最麻烦的是没水喝，正值入夏，加上烟熏火燎的，一天下来口渴的没办法了，只好喝沟里的血水。从团长政委到战士都一样。

"关于四平攻坚战的惨烈，陈明仁两年后1950年在解放军21兵团任司令时，曾对我父亲感叹道："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激烈的战斗。"以后他再不提四平的事了。

四平攻坚战中，牺牲职务最高的将领是辽吉纵队独立一师师长马仁兴。四战四平，他参加过三次，在这场攻坚战中不幸中流弹牺牲，年仅43岁。

在我国近代漫长的建国历史中有这样一场战役，惨烈到让参战的士兵甚至在战后几天都没有办法吃下饭，这就是四平攻坚战。直到现在都没有一部文学作品和电视剧敢真实描写四平攻坚战的惨烈。

我父亲的好战友、好朋友一营教导员克漫夫、二营教导员曹纬、韩钦等一大批优秀营连干部都在这场空前惨烈的激战中壮烈牺牲。我父亲看着他们带着自己的营、连战士义无反顾的往前冲，没有迟疑、没有退缩，吼叫着往前冲，英勇无畏，血洒四平。我父亲看着曹纬跑到团长唐青山面前喊了一声：团长，我们上。身影就消失在硝烟中，不一会儿就传来他英勇牺牲的消息，敌人的一排子弹打入了他的胸部。曹纬24岁，刚刚由连指导员提为营教导员。克漫夫原来和我父亲一起一直在团机关工作任组织干事，斯文又温和，刚刚当营教导员没几个月。克漫夫战前还说，打完这一仗请我父亲去他营里吃饺子。克漫夫从山东和我父亲就在一起，亲如兄弟。他们身上的虱子都是共同的，蒙上眼睛闻着身上的味道就知道是谁。本来两人一起带着部队往前冲的，他硬不让我父亲上，团长唐青山、政委李际泰也叫我父亲留在他们刚刚攻陷的那个圆形大碉堡里协助他们指挥，团指挥所设在里面。那时，团领导班子很精干，只有四五个人。不过，加上作战、侦察、通信等参谋人员，还有报务员、通信员、警卫员，指挥所里仍有二三十人。…传来克漫夫牺牲的消息，我父亲好一阵没缓过神来，怎么都不相信，悲痛万分。一营的干部后来讲：我们教导员很勇敢，牺牲的很壮烈。部队进入四平城后，开始惨烈的巷战。战士们端着刺刀拼杀，刺刀断了就用手榴弹砸，用脑袋撞，一时间，四平全城都遍布着战士们的鲜血。教导员带着我们和敌军士兵缠斗、抱在了一起，为了避免飞机大炮的的轰炸。很多战士们的尸体都是与敌军士兵环抱在一起被炸死的，我们教导员也在里面。由于紧急撤退，加上敌军不停轰炸和放火，很多干部战士的遗体都没能带出来。

克漫夫、曹纬、韩钦等一批年轻的政工干部都在这次四平攻坚战中牺牲了。他们都二十多岁，八到十年军龄，是我党我军长期革命战争考验的优秀战士。活到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一定是人民军队的杰出领导，至少都是军以上领导干部。可是他们为了人民解放事业，血洒四平，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一师连续激战几天后，伤亡实在过大，就拿一团说吧，全团2600多人，撤下来后，仅有千余人了。东总下令撤出战斗。由六纵十七师（后来的43军128师）接替。

一师退到城外稍事休整、调整干部后，又奉命赶到四平百里外的莲花山阻击新六军。国民党增援部队过多，东总下令全线撤出战斗。

四平攻击战历时半个月，虽然久攻不下，没有全歼守敌，而且我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却取得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胜利，不仅彻底打破了敌人大力鼓吹的四平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神话，也摇撼了沈阳、锦州等城市守敌据城顽抗的信心。同时，也使我军取得了城市攻坚战的宝贵经验，为全面大反攻准备了必要的条件。

三战四平虽然双方死伤惨重，战争烈度空前，最后我军主动撤出战斗。英雄的鲜血没有白流，从此东北战场的局面彻底改变，我军开始由被动防守转为主动进攻，国民党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最后只能守着沈阳、长春、锦州、四平几个城市和铁路线，其他广大地区都被我军控制，东北解放指日可待。

牺牲在四平的父亲的战友们，永垂不朽！

著名作家刘白羽是曹纬牺牲前刚刚结下的朋友。解放后重回旧地时写下：

“桲椤树下一掬泪，我以我心奠英灵，

战火开天辟地后，四平千古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