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现在提到吃，说的是一种文化；当年提到吃，讲的是一种温饱。</p><p class="ql-block"> 下乡后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肚子里的油水越来越少，我们开始有了饥饿的感觉，以至于看到农村的小孩将刚摘下来的长豆角和青椒放在嘴里咀嚼，都会咽口水。 </p> <p class="ql-block"> 当年有一个供销社的小卖部就设在我们知青点。我们常垂涎小卖部里的“发饼”。发饼应该是湖南特产中很传统的一种面食甜饼，光溜溜的圆形外表上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这一抹抹的红色从那时起就顽固地盘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据说这饼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每咬一口在嘴中，我会使劲吮吸面粉中那沁人心脾的甜，然后再细细咀嚼咽下。我以为面对食物也有两种境界——品与吃。发饼二者皆有。第一步的吮吸是品，是享受；第二步是吃，吃下去就有饱腹感可以扛饿了。</p> <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每个知青都有了自制的“炒面”。所谓炒面，不是炒熟的面条，而是炒面粉。每次从家里回知青点前，我都会看着爸爸把面粉倒入无油无水的炒锅里，然后用小火不停地翻炒，等面粉炒到变成焦黄色了再拌入白糖起锅，最后装瓶。饿的时候，舀几勺炒面粉，用热开水一冲，一碗香喷喷的面粉糊糊就做好了。有时候没有开水，我们就一勺勺吃干面粉。这时候听到从其他人嘴里发出嘎嘣嘎嘣嚼白糖的声音，真是比音乐还动听。那会儿，我们就靠着炒面粉打发那一个个入睡前的夜晚，才能心无旁骛地读书、写日记、聊理想。</p>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餐桌上一个月都难得见一次荤，偶尔吃一次猪肉叫做打牙祭。遇到这样的日子，个个都心花怒放，两眼放光。但一围桌十来个人，一碗肉十双筷子下去只能塞牙缝。</p> <p class="ql-block"> 有次妈妈带来了一茶缸酥肉。它的做法就是用比较肥的五花肉用各种调料腌制好后，再裹上面粉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因为当时天气太冷，妈妈要我们蒸热后再吃。可是我们几个女知青等不及了，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将冰冷的油腻腻的酥肉顷刻间全干光了。在一旁的妈妈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吃相，笑中带着几分欣慰，泪中带着几分心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也有饿得睡不着的时候。一次，所有人都已经躺下，突然有人说饿了，接着马上产生连锁反应，大家都感到胃里空空的。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饥饿是可以传染的。“饿”则思变，很快有人提醒寝室旁边的仓库里堆满了刚收下来的红薯。仓库虽然上了锁，但有一个通风的大窗口。贝贝就找来一个长长的木棍，在它的一端绑上一把小刀，然后直接把木棍从窗口的栏杆中伸进去，用小刀把红薯一个个扎住再抽出来。我们把红薯皮一削就生吃起来。其实没有经过风干的红薯不是很甜，但那时的我们已经饥不择食，只要能下肚的就行，同时我们在这个过程中还尝到了一种“偷吃”的乐趣。</p> <p class="ql-block"> 我在做民办教师的一个晚上，一条巨大的蟒蛇突然吊在我房间的门框上“打秋千”。好不容易我抓住一个空隙跑了出来，赶紧到场里叫男知青来帮忙。他们闻风而动，立马拿了木棍、胶布来到学校，很快在床下找到了盘成一团的蟒蛇并用胶布将其嘴巴牢牢封住。没多大功夫，这条蟒蛇便成了男知青面前的盘中餐。</p> <p class="ql-block"> 说到做饭不能不提赵欣。她是大家公认的“巧媳妇”。我是个非常挑食的人，为此，下乡前一直没少挨爸爸的批评。奇怪的是，以前许多我不吃的菜，只要经过赵欣的手炒出来，我就会喜欢上。</p><p class="ql-block"> 之前，我从不吃苦瓜。可赵欣的青辣椒炒苦瓜，我吃 了第一次后就欲罢不能。被她切得薄薄的苦瓜片，用盐腌制后放入辣椒一起炒，那真是色香味美。每每想起，还直咽口水。</p> <p class="ql-block">（第一排左边的是赵欣）</p> <p class="ql-block"> 在我眼里，赵欣属于那种能做无米之炊的“巧媳妇”。即使再没有什么可做的菜，她也能将一点现成的辣椒做成一道佳肴。她将红绿两色尖椒和蒜末一起切碎，下锅后放入一大勺盐翻炒，最后再倒入少许水，顷刻一股浓郁的呛鼻的烈性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未谋其面，先闻其香。这碗红绿相间的菜是又烫又辣又咸。只需一小勺，一碗饭就下肚了。我学吃辣椒，就是赵欣启蒙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知青点旁边的那棵很不起眼的椿树，赵欣就利用它为我们做出了香气四溢的香椿炒鸡蛋。</p><p class="ql-block"> 我从来就不喜欢吃萝卜。下乡后，每年都有段时间不是炒萝卜丁就是煮萝卜片，感觉就是围着萝卜打转转。以至后来我闻着萝卜的味道就反胃，只好用辣椒油泡饭吃。每当我将辣椒油染红的米饭吃下去时，都辣得说不出话来。赵欣见状后就把萝卜一个个刷洗干净，再切成指头大小的条状，晒干后腌制成了辣椒萝卜。本来令人生厌的萝卜便成了一道人见人爱的开胃菜。</p><p class="ql-block"> 当春秋两季韭菜长势最旺的时节，为了使韭菜源源不断的生长，赵欣每次采收一茬后都要在根部撒上一些草木灰。这样韭菜很快又继续长出一茬。那又嫩又绿的韭菜让我们在艰苦的岁月中也能品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的诗意。</p><p class="ql-block"> 在那些苦涩的岁月里，赵欣的贤淑能干在我的记忆中添加了一笔无法抹去的美好回忆，让我感恩至今……</p> <p class="ql-block">（赵欣）</p> <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很奇怪自己的脑子里怎么储存了那么多与吃有关的记忆。也许是生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许是当年那种刻骨铭心的饥饿感，这些看似普通但可以让人获得极大满足感的食物，都会给我留下那么多闪光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转载网络图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