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光 里 的 妈 妈

春去春来

<p class="ql-block">文/孟繁春</p><p class="ql-block">图/网 络</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针线笸箩,煤油灯,是妈妈须臾都离不开的两样东西。新衣的缝制,旧衣的裰补,一针一线都浸润着妈妈的辛劳和心血。</p> <p class="ql-block"> 因为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这些针线活计,大多都要贪黑,在夜里完成。</p><p class="ql-block"> 每当吃过晚饭,家人带着一天的劳累和困顿,酣然睡去时,妈妈总要点起那只沾满油污的煤油灯,一针一线地开始了她漫漫长夜的针织劳作。</p><p class="ql-block"> 常常是一觉醒来,屋里的煤油灯一直亮着。灯芯的燃烧,已经结成美丽的灯花,妈妈盘腿坐在灯光下,身影投射到黢黑的墙上,像一尊女神清晰而巨大。</p> <p class="ql-block"> 我勉强睁开睡意浓浓的双眼:“妈,都啥时候了,快睡觉吧。”</p><p class="ql-block"> 妈妈抬起头,用针挑了挑已经烧短的灯芯:“我不困,就剩这么一点儿了,缝完就睡。”</p><p class="ql-block"> 而双手仍灵活的飞针走线,织补着全家人贫苦的生活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记得十六岁那年,我必须远离妈妈,到七十里地以外的学校去读书。 </p><p class="ql-block"> 离家外出读书,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我,从未出过远门的胆怯和过多的对妈妈的依恋,促使我每周末,都要匆匆赶路,回家去看望妈妈。</p><p class="ql-block"> 从学校到家,必须先坐两站地的火车,再步行三十多里地才能到达。</p><p class="ql-block"> 对于交通不发达的过去,每回一次家,的确不容易。虽然路途遥远而艰难,却丝毫没有挡住我回家的脚步。</p> <p class="ql-block"> 冬日里,踏着“嘎吱,嘎吱” 作响的积雪,从远方扑向隐藏在黑夜里的小村,每每看到村里那微亮着的灯光,我知道,那是我熟悉的老屋,妈妈总会在廖寂的寒夜里,独守孤灯,做着针线活,等待着我的归来。</p> <p class="ql-block">  当我推开虚掩的屋门,看见灯光里的妈妈,带着劳累和困倦,手里拿着缝补的衣服,一边坐着针线,一边等我,我会凑过去,轻轻地,甜甜地低喊一声:“妈,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早就听见动静了。”妈妈十分高兴地回答。</p><p class="ql-block"> 同时,用手捶打着久坐麻木的双腿,劳累困倦顿消,赶紧起身把我拉到跟前,又是捂手,又是捂脸:“看看,冻得这样,快点脱鞋上炕,暖和暖和。”</p><p class="ql-block"> 话还没说完,早已走到外屋,一阵掀锅盖,碗勺相碰的响动后,立刻,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p><p class="ql-block"> 浓烈的饭香和奔走后的空腹感,让我胃口大开。看见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妈妈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怕饭菜凉了,我往灶坑里添了好几次柴火。”</p><p class="ql-block"> 接着提醒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好像几顿没吃饭似的。”</p><p class="ql-block"> “学校食堂的饭不好吃,还是妈做的饭菜香。”</p><p class="ql-block"> 说这话时,我也没耽误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p><p class="ql-block"> “那就多吃点儿。”</p><p class="ql-block"> 一阵风卷残云般地狂吃猛造,获得了妈妈满意地点头:“还是毛毛楞楞的那个样,连吃饭都改不了,时间长了,要得胃病的。”</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嗔怪和提醒,我是不管了,一头钻进被窝,打着饱嗝,咂着嘴,做自己的美梦去了。</p><p class="ql-block"> 如同日月轮回,周而复始。</p><p class="ql-block"> 每到周末,我从学校按时回家,妈妈在深夜的灯光里,耐心地等我。</p><p class="ql-block"> 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和规律。</p><p class="ql-block"> 然而,一次小小的意外,因为没有赶上火车,我错过了一次回家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当我再次赶回家的时候,小弟弟跑过来,抱着我的腿说:“哥,上礼拜天,你咋没回来呢?”</p><p class="ql-block"> “一边儿去,我心里烦着呢!” 我对自己上次没回家,心里也很憋屈,有一种无名的缺憾。弟弟现在问我,无疑更是火上浇油,引起了我的烦恼,我没好气的回答。</p><p class="ql-block"> 弟弟抱着我的腿根本不撒手,我有些急眼:“臭小子,你有完没完?”</p><p class="ql-block"> “你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是不撒手!” 弟弟很执拗。</p><p class="ql-block"> 我只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上次学校放学晚了,我没赶上火车,所以就没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尽可能地控制着情绪,保持着平静。</p><p class="ql-block"> “你说的可真轻巧,好像没啥事儿似的,上次妈妈在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等你,等了大半宿,也没见你回来。妈妈等困了,打瞌睡,锥子把手都扎出血了。”</p> <p class="ql-block">  弟弟拉着小脸儿,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真的,你要是糊弄我,看我揍你。”</p><p class="ql-block"> “我要是糊弄你是小狗,你没看见,妈的手还用布包着呢。”说这话时,弟弟的眼睛瞪得溜圆。</p><p class="ql-block"> 小孩吐真言。</p><p class="ql-block"> 弟弟说的如此认真,估计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不可能是糊弄我。</p><p class="ql-block"> 听了弟弟的话,我才知道妈妈手上缠的布条,原来是被锥子给扎坏了,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p><p class="ql-block"> 我猛的把弟弟抱在怀里,在他稚嫩的小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弟弟真好,真懂事,哥哥喜欢你,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告诉哥哥一声,啊?” 算是对他的奖赏。</p><p class="ql-block"> 弟弟则以为他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嗯” 的一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高兴和满足,一溜烟的跑出去玩儿了。</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躺在被窝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妈妈看着我:“又寻思啥呢?早点睡,明天还上学呢。”</p><p class="ql-block"> “妈,以后礼拜天放假,我不想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小心翼翼,试探着说。</p><p class="ql-block"> 刚说完,想起放假时,在学校里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实在是十分地孤独寂寞,不免有些后悔。</p><p class="ql-block"> “你说啥?”妈妈似乎没听清,却又追着问:“为啥?”</p><p class="ql-block"> 妈妈感到很突然,她停下手中的针线,吃惊地看着我。显然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小弟弟告诉我,你五更半夜的等我回家,做活时锥子把手都扎了。”</p><p class="ql-block"> 灯光下,我拉过妈妈缠着布条的那只手。</p><p class="ql-block"> “ 你弟弟那是嘴欠(多嘴),锥子扎了一下,就是出点血,也不耽误干活,屯里人,哪有那么矫情的,我怕学校吃的不好,耽误你长身体。依我看,你该回来还回来,我还在家里等你。”</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的十分中肯。</p><p class="ql-block"> “妈!”我颤抖的喊了一声,灯光下,拉过妈妈缠着布条的那只手,紧紧地贴在脸上,心中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 “行了,行了” 妈妈抽回我攥着的那只手:“都多大了,还发賤!(过份亲昵)”</p><p class="ql-block"> 灯光下,我发现,妈妈那只缠着布条的手,依然灵活麻利,昏弱的灯光映衬在墙上的身影清晰而巨大。</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以后,当我重回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早已物是人非,令人心碎。</p><p class="ql-block"> 泪眼中,不见了曾经的老屋;不见了散发着煤油味儿的灯光;不见了妈妈那灯光下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往事已矣。</p><p class="ql-block"> 斯人已去,斯物依稀,一切的一切,都留在了遥远的回忆里。</p><p class="ql-block"> 啊!灯光里的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