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

看日出

                漂流瓶

       有些年没从彩屯大桥徒步走过了，快三十年了。

        昨天，有事到彩屯，终于踏上了久违的大桥。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也可以说是毛病，走路时喜欢东张西望，站在桥上向四处望去，我惊讶地发现，太子河变了，变漂亮了。

       几道蓄水坝，使河面拓宽至修缮一新的河堤，俨然是一条大河了。清澈的河面，波光鳞鳞，河堤上绿树成荫。上游，不远处，新修建的“衍水大桥”给河道又增添了现代的元素。

       以前的太子河，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舅舅家之前就住在彩屯，过桥就是。  

       那时，我上小学，十二，三岁，就因为这条河。我每逢寒署假，必定要到舅舅家住上十天，八天的。

       当时的河道虽然也是这样宽，可水面却不及现在河面的五分之一，枯水的季节，似乎就要断流了。河道里长满杂草和一些低矮的灌木。偶尔，还有些垃圾倾倒在河道里，有工业的，有民用的。

       有些勤快的人家，还在堤岸边刨点地，种些叶子菜。虽然在雨季有被冲毁的危险，可毕竟菜仔不值几个钱，人工，在那时是不算成本的，冒险也值。

       脏兮兮的河道，那时却是我和小胖，二刚的乐园。

       小胖，二刚是舅舅家的邻居，年龄与我相仿。我们三个可是冲着蜡烛磕过头的结拜兄弟哦。只要我去，我们三个必定整天长在河道里。

        捉蟋蟀，抓螳螂，挖蚯蚓。蚯蚓可是钓鱼的好鱼饵，却没地方可以钓鱼。河水里偶尔倒是有鱼顺水漂下来，可那是死鱼，并且有股汽油味，不能吃。明知道没有用，可我们却像着了魔，挖完了再扔掉。

        一但发现新倾倒的工业垃圾，我们三人就要忙碌小半天。那时，物质极度匮乏，总觉得什么都有用。有机玻璃边角余料，朔料壳，见什么捡什么，二刚家有个小仓房，都送给他了，这是暑假。

      等到寒假，河面大部分结冰了。脚划子，原理类似划冰鞋，不过，简陋多了，一块木板，钉两根铁丝，绑在鞋上。 单腿驴，类似爬梨，只是一条划刃，用两根钢仟撑着划，乐此不疲。

       我不喜欢循旧，有一天，突发奇想。怎样才能到达河中心的沙洲上呢？

       这个沙洲，是因为矗立河水中心的一个桥墩，阻碍了水流，久而久之在桥墩的下游，形成了沙洲。

       虽然是冬季，枯水期，可目测一下，差不多有三米。怎样才能过去呢？我们三人合计了半天，二刚想到了他爸前几天从单位拿回家的一块跳板。

        说做就做，嘿，跳板挺长。看着简单，做起来真难啊，跳板厚厚的，够沉的，怎么也无法把另一头撘到对岸。还是我比较聪明，想到了电影中日本鬼子放吊桥的镜头，二刚又回家找来绳子，拴在跳板的一头。我们三人，合力把跳板立起来。小胖抱住了，我和二刚拽着绳子，把跳板慢慢放下去，成功了，我们三人顿时欢呼雀跃。虽然跳板离对岸还有近一米，跳过去没问题。

       忙碌近一个小时，我们仨是真累了。瞧瞧小胖，棉帽子摘了，扔到了一边。头发被汗水湿透了，贴在头皮上，冒着热气。本来脸上肉就多，鼓鼓的，这次脸的弧线和 头皮的弧线连在一起。就是一个圆，整个脑袋就是一个球。

       二刚体质不好，早就坐在石头上，只能喘气了。

      “歇一会行了，赶紧过去吧”小胖边说边小心翼翼踏上跳板，走到尽头，纵身一跃。“真笨，才多远呀，还跳水里了。”等我过去，才发现 ，离岸可不止一米。顾不了那么多了，跳吧，也未能幸免，同样掉在水里。哎，水真凉，把鞋脱下来甩甩水，赶紧参观参观“新大陆”吧。

         转了两圈，我和小胖失望了，什么也没有呀！二刚心细，发现一个朔料瓶，拳头粗细，大部分埋在沙子里冻住了，只有瓶底露在外面。想把瓶子抠出来是不可能的，“三.九”天，冻得多结实。

       嗨，二刚居然带着一把水果刀，瓶底很快就割掉了，我向里一看，有一卷纸，干的，没进水。“漂流瓶”我惊呼一声，听到我的喊声，“藏宝图”他俩也跟着惊呼起来。

       二刚手都有些发抖，小心翼翼从瓶中掏出那卷纸，“快看看，是不是‘藏宝图’”小胖说着，伸手要抢，被二刚一把推开。小胖不甘心，又要过来抢，我一看不好，可别抢坏了，赶紧说道：“小胖，别抢坏了，回家再看”听我这么说，小胖悻悻地退了一步。

         到了二刚家，把纸展开，他俩失望了，可不是什么藏宝图，而是一封信，并且把念信的差事交给我了。

       “冬梅同志；自从听了你的……‘呕 ，是一封求爱信，署名“国强”。“同志”？哦，七几年，“文革”后期，这个称呼，太正常了。信的内容大至是，一个叫冬梅的大姐，在单位的联欢会上，朗诵了一首她自己写的詩，一位叫国强的大哥因此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

       这位国强大哥的文笔不错，先是赞美了冬梅大姐的才华，后又夸耀一番大姐的容颜。什么堪比李清照，什么羞花闭月。最后，说出了他对她的爱慕之情。

       我当时虽然小，可早熟 ，对男女之间的事懵懵懂懂知道一点。当时间还纳闷呢，信写得这么好，得费多少劲呀。为什么不交到大姐手里，干嘛扔河里面，不是浪费感情么。

       现在想想，一定是那位国强大哥，家境不太好，抑或相貌丑陋。没有了自信，甚至心里是自卑的！

       怎样的无奈，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勿庸质疑，大哥的心不甘呐。

      把信扔到河里，是想让河水把信冲进大海，向全世界诏告他的心迹。太夸张了吧，没那么凝重吧。是大哥希望冬梅大姐捡到，多些浪漫的情趣罢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不止一次在大脑里还原当时的场景，那天傍晚，国强大哥特意换了套干净得体的外衣，急匆匆地来到彩屯大桥。可一踏上大桥，他似乎又犹豫了，脚步慢了下来，许是紧张吧，步态与常人不同，走到桥中间，他停了下来，凝望河水，在思考？

       良久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将手中浸满汗水的塑料瓶，用力地抛向河中。许是天意，一阵风迎面吹来，加之塑料瓶太轻，令人扫兴地落在沙洲上。大哥向下看了看，想捡回来，难度太大，甚至是不可能的。大哥无奈地摇了摇头，沮丧地走了。向全世界诏告的机会没了，让冬梅大姐捡到的概率更小了。命，还是要信的。

        大哥的不幸，成就了我们仨的壮举。后来信哪去了呢？想起来了，小胖内急，一把抓起，上厕所了，真是暴虐天珍！罪过，罪过。

       想想，漂流瓶如果不被我们仨捡到，再过一万年，那将是多么珍贵的文物。记得，前几年，在陕西发现了一册秦简，只是一个普通人写给家人的家书，让家人给他送几升粮食，这册秦简现在成国宝了。

        这个漂流瓶如果过了一万年再被发现，还不得成为世界级文物了。不是么，“文革”后期的书信，尤其是婚恋方面的，多具文化价值哦。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对我来说，却有收获的，并且受益不浅。

        那是我工作后，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每每见到她，心必欢跳。追吧，煞费苦心选择礼物，有失尊严献着殷勤。一年多，无果。想放弃的时候，想到了漂流瓶，用了三个月时间写了一封求爱信，挺长，近两万字。工工整整篆写在一个笔记本上，找来一个广口塑料瓶，卷放里面，没有必要密封了。当面把瓶交给她，留下一句话“相信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话说得不卑不亢，后来呢？结果呢！她成我媳妇了。我比国强大哥聪明吧，勇敢吧。

        近几年，有关文物的话题屡屡暴出，每次听到，心里不免愧疚。毕竟，世界级的文物毁在我手里，

        弥补吧，倒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我写给媳妇的求爱信，密封好，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埋起来，留给后人去发现。虽然媳妇信誓旦旦，多次申明，信早就让她给烧了。可同在一个屋檐下，我知道她藏哪了。

      偷出来，不行，她还挺珍惜的。对，重抄一份。赝品！过一万年呢，不差这几十年。等我休息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