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一卷书，可以慰风尘

杜永红

现实太啰嗦，我躲到了书籍里。可是，诗词大多忧伤，又使我无处可藏。我闯到史籍中去汲取智慧和力量。可是，史籍又使我与世隔绝了几千年。那就去散文里找找闲适吧！可，闲适中浸透着禅机、哲理，好像是三藏不停地念经，令人头痛。剩下几篇，附庸风雅，无病呻吟，叫嚣隳突。

读读小说吧！可是，小说那“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遮布，根本遮不住情节的实现和真实。既然小说已经遗弃了“虚构”，那还是小说吗？实现，甚嚣尘上，小说转身为实录。你想在小说里绝尘而去，门都没有！小说里的世俗纷扰，令你抓狂，想要把这实现主义小说撕成碎片。

那干脆，读杂文、议论文，甚至政论文吧！可它们千篇一律，唱着不断重复的歌调。不知谁人首唱，应声虫鸣不停。沙锅雷鸣，寒蝉聒噪，连篇累牍，神思倦怠，实难卒读!

终于，发现一句：“战士死了的时候，苍蝇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嘬，营营地叫，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死了，不再来挥去牠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牠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战士和苍蝇》一九二五年”“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是苍蝇。”只此一句便疗愈了逃亡的灵魂。我决计重回人间，再做有缺点的战士。

外国文学，我读得很少，因为我身陷中国卷帙繁浩的囹圄。当然，也有译著带来的阅读障碍。我愿做古典文学、历史典籍的囚徒。我希望永远囚禁在这里，永远流放在这里。即便古典文学也有伤痕，亦多幻想，但它语言美化我的粗鄙，它的内容柔化我的刚烈。只不过，那怀才不遇、伤感落寞，让我无法承受生命之重。

哲学，我是不读的！平凡世界，只讲生存与发展的硬道理，哪有闲心清谈放诞？哲学，的确能让人极具理性。可是，立身市井，越理性越显得精神不正常。市井小民只以世俗的眼光看俗世，只认“约定俗成”的规则，不管是潜规则，还是明文规定。“存在即是合理的”，这是市井小民的生存哲学。殿堂哲学根本撼不动市井哲学。是!初听市井哲学，谁都瞠目结舌!可是，现实会一一证实其正确无误。市井哲学没有逻辑，不合学理，不讲道理，但它实用，能帮平民度过难关，躲过一劫。殿堂哲学虽头头是道，但却让人与世格格不入。殿堂哲学读多了，只能去往天堂，若呆在人间，便是炼狱。

其实，人生哲学从来不是读书悟出来的，而是饱经沧桑、历经磨难后品啧出来的。有字书武装大脑，无字书熬炼“筋骨”。

唉!书是暂时的避难所。谁也不可能一生在书中避世。伤，即使好了，也有疤痕。差不多行了，该“出世”了!人，有几个“横空出世”的？大多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

最近在读《汉书》，费劲呀！一是因为语言障碍，不断地百度，不断查字典，查来查去，好多，依然查无此字。此书，读得费劲!二是不明词义，即便查到这个字，那么多义项，竟一时无法判定。语境失灵，读得费解!三是“五行志”“地理志”，让我这个“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的匹夫彻底“脑瘫”。我约莫着知道：流行雨，勾不起“汉人”半点浪漫，倒令其忐忑不安；日食、月食，引不起“汉人”丝毫诗兴，倒令其惶恐不安；奇闻异事，触动不了“汉人”一丁点儿的好奇心，倒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此书，读得匪夷所思!四是有病乱投医。本想借此书慰安灵魂，可，我心不安，书中文字又怎能入眼、入心？于是，读《汉书》非但没有慰安我的灵魂，反倒搅扰了我的灵魂。

原以为西汉的鼎盛得益于黄老思想：“与民休息”。读《汉书》才晓得西汉的衰落恰恰是因为抛弃法家，废除刑罚所致。于是，儒、道、法在我脑子里混战，直至儒非儒、道非道、法非法，大家一团和气。思想混战，人格分裂，最终在似是而非中完成了思想改造，人格重塑。

这也许就是读书的益处：在大融合中，宽容了一切，也宽恕了一切。于是，我与自己达成谅解；于是，急着出世，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