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吴山不能忘记高克恭王大同

王大同

高克恭秋山暮霭图卷纸本设色 47.5X84cm 故宫博物院藏 （一） 历史要从727（公元1294年）年前那个中秋节说起，一位看上去像“老外”的人，身着元代官服，胡子呈紫色，即所谓 “紫髯叟”，他刚从西湖船上下来，便匆匆登上杭州吴山。吴山，春秋时期，这里是吴国的南界而名。城隍山之名，是明代以后的事情了。时近傍晚，他走走停停，近处百年老樟华盖复地，天际晚霞烂漫。西湖犹如一面金镜。一呼一吸之间，浓得化不开的桂花香直抵肺腑。他缓缓走向吴山最高处的楼阁，那里有他的老朋友李公略。他就是元朝的三品高官高克恭，他的祖上是“色目” 人（泛指西域人，范围很广，不管考证是维吾尔族？还是回回族？至今存有争议，但是属少数民族人，不会错），但他祖上就已迁居山西大同。由于政绩突出，高克恭曾2次被委派到江浙行省当查账肃贪的“纪委书记”，2次委派加起来，约有7、8年时间，元朝江浙行省范围很大，管的有点宽，江苏、浙江全部，还包括现在的上海、安徽、江西、福建部分区域，总部最先设在扬州、而后杭州、再南京，但高克恭酷爱杭州这片山水，他频繁往返于扬州、杭州、南京之间。有人给他算过，约有5年多时间是在杭州度过的。李公略官衔江浙行省“照磨”（八品），与高克恭属同行，官大官小无所谓，艺术上他们志趣相同，很谈得来，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十分投缘。 高克恭画像一 这次在吴山上过的中秋佳节，喜酒的高克恭，喝的相当惬意，微醉还醺，李公略留他过夜，他也不客气，欣然睡下，直到后半夜，被李唤醒，领他登上南向的高楼，窗户已然打开，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月光下的大好河山，近处钱塘江银河般的蜿蜒，远处是重重叠叠越山漂浮般的清影。清宵圆月映照下远山秀水，仿佛天上人间，美轮美奂，高克恭酒醒了，睡意全无，为了酬答李君的盛情款待，这个被誉为“画夜景第一“的画坛高手，即兴挥毫，把眼前的美景和心中的美景糅合熔化，创作了旷世画作《夜山图》（也称《吴山观月图》），凡是见过此画的人，都惊为天作，这幅画也是高克恭绘画艺术的巅峰之作。 高克恭画像二 我在城隍山下总共住了近33年，照理说，城隍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烂熟于心，可这样美丽的史记却浑然不知。这不能全怪我，因为无论吴山，还是城隍山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点有关高克恭的痕迹，这对于元代好官、书画巨匠很不公平，也是吴山历史文化的巨大缺失。 高克恭春山欲雨图娟本墨笔 100.5X107cm 上海博物馆藏 让我知道这件事的是我的三舅舅张翼人，他也是承袭外公张拯亢自学成才路途，和长兄张载人一样，一面从事教育，一面著述，其中《元明之绘画》是他的代表作。关于高克恭和杭州吴山，原文是这样的：“子昂（赵孟頫）的另一挚友高克恭，字彦敬，号房山（公元1248-卒年不明），其先是西域人，后占籍大同，官至大中大夫刑部尚书”。“房山爱画夜色，他有《越城夜月图》”。“但是最为著名的，要推为李公略所作的《夜山图》，公略性冲淡，爱好山水，筑居室于吴山（杭县治）之巅，南向开小阁，俯瞰钱塘江，望浙东诸山，历历可数，如案间物，彦敬（注：高克恭）常过去访谈，登阁以展清眺。一天晚上留在那里公略说夜起登阁，月下看山，境界一定更好，彦敬欣然跃起，凭高旷望，江山奇绝，于是援笔成图，称为杰作。他自题一诗云：‘万松林畔中秋月，况是楼居最上方，一片江山果奇绝，却看明月似寻常’。子昂（注：赵孟頫）题诗说：‘高候（注：高克恭）胸中有湖月，能照山川尽毫发，戏拈小笔写微茫，咫尺分明见吴越’”。《夜山图》尺幅并不大，但从面世，就被书画界奉为至宝，《夜山图》著录记载的有:《赵氏铁网珊瑚》、《清河书画舫》、《石渠宝笈》、《书画汇考》等书，作了很详细的记载：“按语:此幅已失。《清河书画舫》卷11下云:“高尚书彦敬画，宗董巨，中岁专师二米，损益别自成家，评者至有真逸品之目，而其遗迹日少，得者自当如拱璧。世传《夜山图》小本，为李公略作，同时题咏者三十人，并称国士，允为艺林神逸。严分宜(嵩)当国，勤购始得之。至籍没时，失其图引，仅存诗跋一卷。丑意此等名迹，皆有神物护持，异日必为延津之合也。” 高克恭方槕吟秋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这个记载很乐观，既为“名迹”、“拱璧”，一定会有“神物护持”，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但等了数百年依然渺茫。为了更加真实地感受大作的风韵，我只能穷极典籍搜寻，把亲眼见到过《夜山图》的同时代人诗词，尽可能多的辑录如下：贺新郎·题高克恭夜山图 李震楼据湖山背。倚高寒，尘飞不到，越山相对。老月腾辉群动息，独坐清分沆瀣。更满听，潮声澎湃。醉里诗威神鬼泣，景苍凉，又在新诗外。浑忘却，功名债。凭谁妙笔能图绘。羡中郎，前身摩诘，宛然心会。拈出清宵无限意，半幅溪光怪。方信有，人间仙界。云淡天低奇绝处，笑人殊，未识丹青在。留此轴，夸千载。题高房山夜山图为江浙行省照磨李公略作周密郎潜暇日多冥搜，夜深独上千尺楼。天回海立月正湿，风起云涌山疑浮。萦青缭白互变灭，浮岚飞雾寒飕飕。潜虬栖鹘声磔磔，山鬼木客鸣呦呦。城中痴儿方呓语，有梦不到千山幽。遥岑寸碧目力远，欲溯汗漫凌风游。高侯落笔万象泣，写出千古苍茫愁。无声诗与有声画，一夕异事传南州。玉琴在膝酒在手，欲写天籁无庄周。凭谁为问华表鹤，城郭人民今是不。 高克恭墨竹坡石图立轴纸本设色 121.6X42.1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题高房山夜山图张逢原地位清高眼界宽，尽收风景入豪端。废宫台榭和烟锁，隔岸江山对月看。一水中分吴越近，层楼低接斗牛寒。有声画意吟难了，更把瑶琴膝上弹。题高房山夜山图吕同老我昔绝江看吴山，朝光正落山水间。金波远自海门人，翠岚高插扶桑殷。安和璚楼有夜景，明月苍茫堕清影。李侯胜赏高侯笔，展卷一时如梦醒。高尚书夜山图鲜于枢世人看山在山下，李侯看山向绝顶。世人画山画白日，李侯画山摹夜景。绝顶看山山更奇，夜景摹出人少知。远山苍苍近山黑，岩树历历汀树微。天高露下暮潮息，月明一片寒江迟。藏深乐渊潜，惊定安林栖。耳绝城市喧，心息声利机。古人无因驻清景，高侯有笔能夺移。容翁复作有声画，冥搜天巧为补遗。后来知有李侯之德高侯画，千年人诵容公诗。题高尚书夜山图汤炳龙人知丽日江山奇，月中更奇人不知。古今画手不能画，高侯能画兼能诗。风流文采乃如此，笔意所到神莫窥。琉璃宇宙入万象，清寒周匝天四垂。群鸦已息漙露下，一雁不度行云迟。龙飞凤舞又千里，一起一伏相追随。潮来不见江吸海，但见夜壑寂寂舟无遗。废宫隐约认孤塔，长竿高下标丛祠。俯观下界万屋如鳞次，其间醉梦觉者谁。金城树老岁月往，昆明劫尽天地移。匆匆吴越已陈迹，丹青先写兴亡悲。虞山禹穴会稽路，苍苍凉凉隔烟雾。平生惯向图中游，老我卧游无胜具。昏花疑是雪欲晴，剡溪直在无山处。何人说与李将军，太清岂必微云□。毫端巽巽肯一扫，清光应更馀几分。天然人境两相值，楼头白也思不群。胸中云梦可八九，呼吸沆瀣归雄文。虎头著我坐岩壑，书窗半席一诣君。舟中不须觅谢尚，诗成三诵君尝闻。题高尚书夜山图二首赵孟淳其一月底江山如昼好，楼中几席与秋清，剡藤不到高人手，一段风流可得成。其二江行山立月盘桓，有客无言楼上看。清兴肯随城漏尽，夜深风露恐高寒。 高克恭青山白云图娟本水墨 188X121.4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题高房山夜山图王易简高侯妙笔生夜光，李侯正倚斗牛旁。凄凉看尽吴山月，玉镜台前翠凤凰。题高房山夜山图王英孙等闲吴越在毫端，叠巘微茫月影寒。一曲危阑人独倚，江山浑作梦中看。题高尚书夜山图邓文原吴山面沧江，中秋气飒爽。楼居谪仙后，公退谢尘鞅。孤月出海上，高怀一俯仰。佳哉高侯画，得意超象罔。我来秋向晚，月色寒莽苍。山远落木净，风高怒潮响。奔腾万云气，忽驾苍虬上。平湖雨翻江，渺渺波荡桨。回思图画时，岁月倏已往。山川更晦明，阴阳递消长。人生何独劳，局促老穹壤。我将乘倒景，千载纵清赏。松乔遗世人，一笑凌烟像。题高尚书夜山图林泉生善画尚书高彦敬，能书学士赵子昂。两翁秋兴江海动，一尺夜山吴越苍。云松雾塔参差见，野水寒沙渺漭长。山窗抚卷应惆怅，却忆东坡赋雪堂。题高尚书夜山图薛玄曦高李风流仕西浙，公倚危楼望吴越。吴越江山千万里，高候画对中秋月。生纸经营入董源，朦胧烟树迷宫阙。玉露沉沉四泬寥，潮声已息箫声咽。不写思陵全盛时，空遗白塔堪愁绝。君不见王子猷，亦向山阴弄雪舟。谁拈秃笔埽清游，古今嘉致总悠悠。题李公略所藏高彦敬夜山图卷候克中幽人清夜思高间，误落龙眠笔砚尖。万仞峰峦千里月，广寒宫里看三山。题高尚书夜山图王鼎万籁无声夜气清，江山一片月华明。倚楼谁在高寒处？一笑披图白发生。题高彦敬夜山图黄宏地位清高眼界宽，尽收风景入毫端。废宫台榭和烟锁，隔岸江山对月看。一水中分吴越近，层楼低接斗牛寒。有声画意吟难了，更把瑶琴膝上弹。题高尚书夜山图戴天锡风露百尺楼，湖海两奇士。山空宵月满，寥落非城市。明明这河西，宛宛毫素里。德人与天游，恢廓应如此。题高尚书夜山图盛彪钱塘城中吴山高，右背湖水前江涛。江南江北山周遭，隐若废堞缘空壕，山椒楼局湖海豪，……。 高克恭山水故宫博物院藏 题高尚书夜山图屠约李候登楼见明月，清景曾持向人说。高候忻然为作图，剡藤半纸吞吴越。西风八月天气凉，白露乱下浓如霜。万井鳞鳞閟蚁穴，蜂群点点成雁行。……。题高尚书夜山图（并序）徐琰“彦敬郎中高君，读书穷理外，留心绘事，所谓吴装山水者，尤得意焉。左右司秩满之后，闲居武林，不求仕宦，从事于画，心愈好而技愈进，虽专门名家有不逮也。行省照磨李君公略性冲澹，乐山水，寓居吴山之斯，南向开小阁，俯瞰钱塘江及江东诸山，历历可数，如几案间物。彦敬每相过，未尝不留连徙倚以展清眺。公略谓夜起登此阁，月下看山，尤觉殊胜。彦敬闻之，跃跃以喜，遂授笔而为是图。公略持以示余，且请着语。因赋《钱唐夜山图歌》一篇，书之左方，聊为道其梗概云。”常人画山皆书山，青天白日摹何难。郎中画山作夜景，沆瀣满空生笔端。云散月娇娇，山长江漫漫。近山龙虎踞，远山眉黛弯。江南与江北，碧玉飞潺颜。千厓无人万壑静，只有谪仙之裔独坐临飞栏。幅巾不畏风露寒，得句杳在苍茫间。会稽秦望道途近，雁荡金华天地宽。穹林罗丛祠，曲暗鬼所寰。涴涴灯火收，唯见烟中竿。佛塔如巨灵，披甲峨宝冠。巍然柱天立，威猛恭而安。相对兀不语，色并心芒寒。似怜骚人孤，惧为非类干。目入慝将作，特来卫诗坛。遂觉嵌岩魑魅魍魉走皆尽，摄衣纵步危巢更可栖鹘攀。不知中郎何从得是本，只因曾向吴山小阁忍睡观更阑。天下江山有如此，杭州城中人得看。人的看，知者少，竞利争名昏复晓。豪家翕翕志歌欢，下户营营急温饱。万象横陈弃若遗，东门俎豆鹞鹧鸟。若非高李相与拈出付后来，暴殄天物诚堪哀。 《题高尚书夜山图》雄觉“静夜江山吴越中，高侯笔力压晴空。云开海市波涛壮，月照城池气象雄。高阁有人瞻北极，平林落木趁西风。......” 高克恭春山欲雨图娟本墨笔 100.5X107cm 上海博物馆藏 这是怎样一幅杰作呀？引出那么多文人雅士感叹颂扬？就是专为这一幅画所提所写，我这里所列21首，按元人徐琰“同时题咏者三十人”说法，我应该还有9首没有找到。但已经足够，这些诗文，如果题写到画作上，将是怎么样长的卷轶？试想假如从吴山十二生肖石到江湖汇观亭的上坡路两旁，杵立起一道碑林，恐怕就是一道密密的高克恭《夜山图》文化长廊。后世对《夜山图》评说则更多，多到难以罗列。明代艺坛领袖董其昌的评说不得不提，他在《画旨》中说：“诗至少陵（杜甫），书至鲁公（颜真卿），画至二米（米芾父子），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也。独高彦敬兼有众长，出新意于法变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有余，运斤成风，古今一人也。”这样的评价可说是相当之高了。高克恭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他的政治主张“兴学校，选真才，汰冗官，增吏俸，慎刑狱”、“体恤民情，赈济灾民，平反冤狱，改革吏制，无视权贵，伸张正义”。也得罪过许多利益集团，官场坎坷，让他更加追求艺术上的创新。绘画、诗文、书法、艺术名气盖过了他的官名，流芳后世。三舅舅写道：小高克恭21岁的“黄大痴（黄公望）抚作房山山水，倪云林（倪瓒）题云：‘虽不能见房山（高克恭），特有笔意！’大痴且不能把捉，其他更不用说了”。高克恭至少造就了元代画坛几个第一：元代画夜景山水第一、元代少数民族绘画第一、元代米派（米芾、米友仁父子）山水传承第一，当世及后来，连乾隆爷和画坛大家还难分清存世的部分米家山水，到底是米芾、米友仁父子亲笔？还是高克恭仿笔？难分难解，弄不灵清。在元代初年，高克恭和赵孟頫二人被公认为当时画坛的领袖人物，地位极高。张静居曾经说过：“前朝画品谁第一？房山尚书赵公子”，张羽在《临房山小幅感而作》诗中也有“近代丹青谁最豪？南有赵魏(赵孟頫)北有高(克恭)”之句。而这两位画坛领袖之间的私交很深，赵孟颊曾有《题高公画》诗：“疏疏淡淡竹林间，烟雨冥漾见远山。记得西湖新霁后，与公携杖听潺渥。”他们经常在一起游历西湖，一起笑谈古今，也一起书来画往。中秋月难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朝代更迭、战乱频发，《夜山图》已经失传，高克恭笔下，如此摄人心魄的中秋美景也随高克恭的逝去而逝去，再也见不到了！好在还有他的《秋山暮霭图》、《青山白云图》、《墨竹图》、《云横秀岭图》等墨宝存世，我们还可见高克恭绘画艺术风采，给已经失去的《夜山图》留下无限想象。著述方面，高克恭还留有《房山集》一卷（见《元诗选》）、《高尚书文集》（见《式古堂画考》，有王士熙跋）与《高文简公集》七卷（见《千顷堂书目》），对全面了解元画巨匠高克恭可资参考。 高克恭春山晴雨图娟本浅设色 125.1X99.7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二） 时间穿梭，再穿越回到75年（1946年）前，在绍兴县漓渚镇一个叫小步村的书香人家，原计划创作《元明之绘画》的三舅舅张翼人染上肺结核，即使三年病痛，仍笔耕不辍，终于一命呜呼，书稿只写到元代戛然而止。那时候的肺结核，就象现在的新冠，带走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三舅舅也难逃厄运，由于采办不到“盘尼西林”（青霉素，1944年问世），英年早逝，年仅31岁。他完整地留下了《元代之绘画》，却带走了满腹《明代之绘画》的精彩文字，抱憾而去。此后对于母亲家族来说，中秋月难圆。在三舅舅辞世前2个月，现代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时任前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对《元明之绘画》写下以下评语：“大作从黄大痴、倪云林等雄伟、清奇人物为主题，环之以其他元人，写出元代艺术之交响乐，全篇富于深情透入之体验，而出之于完整境界之描绘（包括时代及社会背景之把握），吾人重写中国艺术史当用此法，先充分获得可能获得之史实史料，再以画家手法绘出古人及其时代之精神风貌。本文实用此法，此可为吾人以后写艺术史之康庄大道。” 高克恭云横秀岭图娟本设色 182.3X106.7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三） 时间穿梭，再穿越拉到44年（1977年）前的中秋佳节前，妈妈烧了几个大舅舅张载人最喜欢吃的菜，让我辗转送去，先坐3路车到官巷口，再走到葵巷，转5路车到华家池。在杭州华家池浙江农业大学（现浙江大学华家池校区）教工宿舍，聊天间，大舅舅张载人极其慎重地把一本发黄的账册交到我的手上，我一看帐册上工工整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大舅舅说：“我们都太散淡，没有三弟那么专注、执着、用心。”他的三弟，就是我的三舅张翼人，年迈的大舅舅说这话，好像是在批评自己，更像是在嘱咐我们，“你有机会应将它见诸于世”。那年我已经在《西湖》文学杂志打杂一年，偶尔也写点文字见诸报刊，这应该是大舅把账册交到我手里的缘由。 高克恭米氏云山图美国明尼亚波利斯艺术馆藏 明人仿高克恭山水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高克恭春云晓蔼图纸本设色 138.1X58.5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三舅张翼人像 自外婆、三舅、二舅、外公逝去，大舅舅就是母亲家族励志图成的精神偶像，他小学学历，从来没有出过国，仅仅在苏州钱学熙家住了三个月，加上他勤奋刻苦和极高的语言天赋，就熟练掌握英语，口语尤佳。他的朋友圈极其豪华，早年参加蔡元培教育改革、参加世界语协会、著书立说、做频率见之于报端。此时担任浙江农业大学外语系教授，至今留有《红楼梦》诗词英译本存世，在英语教学界颇受好评，而兼长小说、哲学、格律诗、新诗，与国内拔尖的学者比肩。得此重托，我既感到大舅舅的信任和鼓励，也感到任务艰巨。 用典当行账簿写下的《元明之绘画》原稿 那天回到安荣巷，我什么事都似乎两耳不闻，尽管密密麻麻、洋洋洒洒，有的似懂非懂，要反复研读几遍，才能看懂，但还是倾情于此，一口气反复细读到午夜，读完这8万多繁体字后已是凌晨，难掩心情的激动，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独自登上吴山江湖汇观亭。午夜吴山，了无人迹，静谧可人，月亮还是那么圆，清宵月光之下，远山近水果然非同凡响。顿悟，没有人头攒动、没有摩肩接踵，没有市井烟火，吴山就是一座圣山，眼前的一切，无不漂浮着仙气。 用诗一般的语言，写的第二部分：黄公望（黄大痴）及其作品 高克恭的手稿部分 当时浙江美术馆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学报《新美术》杂志分三期连载三舅张翼人遗稿 在忘年交浙江美术学院教务长、木刻大师张怀江先生的推荐下，1983、1984年我终于完成了大舅舅的心愿，三舅舅张翼人遗稿《元代之绘画》以《元代画家杂谈》为题，分三期在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学报《新美术》杂志连载，发稿前我对誊写稿错误百出，作了密密麻麻的校勘、查证。当我把散发着新墨香味的杂志交到大舅舅张载人手里时，大舅舅静静地捧读，脸上洋溢着满意微笑，儒雅的脸上充满欣慰之情。此后每逢中秋，我总会想到吴山，总会想到大舅，总会想到给我讲述吴山雅事的三舅，总会想到再也见不到的《夜山图》。吴山、杭州、浙江没有高克恭历史文化发掘实在可惜，他是那么爱西湖、那么爱吴山。想想湖州赵孟頫纪念馆、赵孟頫旧址、赵孟頫故居。想想富阳黄公望纪念馆、黄公望美术馆、黄公望隐居地、黄公望森林公园。高克恭的冷落，落差实在太大。中秋，吴山不能忘记高克恭，否则缺憾永存，中秋月难圆。 《新美术》杂志连载内文，引起国内外元画研究学者的关注，成为权威引文 ---- 2020.10.3-9日凌晨草于江西宜春四季明月温泉酒店，成文时已经过了中秋，为更慎重，不急于发布，初稿曾给资深林风眠研究学者徐宗帅先生看后，极获好评，但后来谈及，他说：“总感到意犹未尽”，这是中肯的，我的外公张拯亢、大舅张载人、写《元代之绘画》的三舅张翼人限于主题“中秋吴山不能忘了高克恭”，不能展开来写，只好择日另文细述了。

中秋，吴山不能忘记高克恭 王大同

王大同

中秋，吴山不能忘记高克恭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