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冀

明星要老师

<p class="ql-block">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p><p class="ql-block">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苏轼《定风波》</p> <p class="ql-block">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此老冀非彼老骥,此老冀胜过彼老骥。</p> <p class="ql-block">  老冀是我的老师,我本不该这样称呼他的,但是大家都称呼他“老冀”,我说冀老师怕大家会觉得生疏,所以私下里我依然叫他“冀老师”,但在这篇文章里,我要坚持叫他“老冀”。</p> <p class="ql-block">  老冀姓冀,名永平,太谷小白白燕人士。他有个弟弟叫永福,也是老师,教画画的,颇有名气。可见他的父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平安幸福的,然而他们却极具才华,我的老冀更胜一筹,我以为,因为他是我的老师。</p> <p class="ql-block">  老冀是个大才子,我的女儿喜欢叫他“大才子冀大爷”。大约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同事家喜宴的饭桌上有人因为我的爱人抽烟而将喜烟给我的女儿让她送给爸爸,我的女儿拉拉我的衣角,仰望着我用期待的眼神和我说:</p><p class="ql-block"> “妈妈,我不想给爸爸。”</p><p class="ql-block"> “那你想给谁?”</p><p class="ql-block"> “我想给大才子冀大爷,可以吗?”</p><p class="ql-block"> “当然!”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孩子要送他一盒烟,有什么不可以吗?我俩便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寻老冀的身影,看到他,我的女儿扑过去兴奋地告诉他:</p><p class="ql-block"> “大才子冀大爷,这是我给你攒下来的烟!”他便慈爱地用一只手抚摸着我女儿的头,五根<span style="font-size: 18px;">熏得发黄的手指自然地垂下,像一顶帽子。另一只手却迅速接过孩子手中的烟装自己兜里,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再看他那张脸,</span>像个孩童似的咧开嘴笑嘻嘻地忘乎所以的样子,一点没有文人的矜持。</p><p class="ql-block"> 大约但凡有点才情的人都会有点“不良”嗜好吧,老冀的才与烟从来不分家。倘若进他的办公室闻到烟熏火燎烤面筋的味道,那必然是大才子施展才华前苦思冥想的黎明前的黑暗。无数人劝说无数次不见半点成效,据说是“才与烟共存亡”——才子有才子的固执,才子有才子的伤,古往今来皆如此。直到有一天心脏里突然被搭了一架桥,他的“才”终于与“烟”分了家,烟没了,才还在!</p> <p class="ql-block">  大才子老冀的才情非同一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应该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老冀的二胡独奏《二泉映月》最动人源于他的孤独,我以为。</p><p class="ql-block"> 初次见老冀是在我十二三岁上初中的时候,他在窑子头乡教办当中心校校长,他彼时还很年轻,儿子也不过四五岁。那时觉得他虽不美貌,但高大威猛。应该是曾经的青春美丽疙瘩痘惹的祸,他的黢黑的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极了山里未开垦的荒地,这是把他赶到山里当校长的原因,我们同学都这样认为,我没问过他,也没对他说起过,怕他伤心。</p><p class="ql-block"> 但是二十年后他有一天卖弄完自己洋娃娃似的孙女儿后,突然拿出从他们村里一个老人家手里找到一张发黄的婴儿老照片让我猜是谁,我看着那张白白净净像个混血儿的脸便果断地猜是他的儿子。他便用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满脸的自豪,进而又有些落寞,“后来长残了,唉——”一声长叹后,娓娓道来原委:那个时候太漂亮,爹妈带着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带回家后,村里人实在稀罕,非要抢着要,喜得贵子,又是长子,还如此漂亮的宝贝让父亲喜不自胜便决定凡是要照片的每人一张,洗了不知道多少张分发下去。谁曾想那位老人家居然攒了58年,彼时老冀的母亲已然去世将近十年,他却找到了自己儿时的记忆。有欣喜,更有伤感!</p> <p class="ql-block">  说他高大威猛,也许是因为彼时我太过于瘦小,更是因为他的“坐骑”——幸福250摩托车🏍,“轰——轰——轰”震耳欲聋的愈走愈远,老冀走了;若有若无到轰隆隆震天响,老冀回来了。幸福250的声响就整日地在山谷里回响,这个孩子不上了,去做工作;那个孩子生病了,去送回家;开会,送资料都得靠着它,不久学校的男老师便个个都学会了骑着威猛无比的250上下穿梭,连我的田老师,那个美女老师也敢骑着回山路崎岖的百草足了。250便不再是老冀的专属坐骑,而成了窑子头老师们的公车了,谁家有个事事情情的就骑着跑了。</p><p class="ql-block"> 到初三的时候,我就来四中借读了,与老冀分开是必然的事,当然,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认得我,而我却是和他的孩子玩泥巴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冀赵楠”,知道他的妈妈姓赵,也是个老师。</p> <p class="ql-block">  我上了师范后听说因为学校有人犯了事,教办主任的他也被牵连受了罚。师范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我们这届毕业生到进修校集中培训,却不料在这里又遇到了老冀,老冀与张振国老师一起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也许因为都是窑子头人吧,他对我自然格外关注。进修校那帮人,个个曾经是校长,个个身怀绝技,仿佛就是为我们的到来埋下伏笔:三笔字、简笔画、教具制作、普通话……当我们一个个学成离去到各自岗位上的时候,他们依然坚守在那里。而我,<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又回到了窑子头中学任教。我</span>已把这里当做娘家,双休日,寒暑假都会回来和他们在一起,因为那里有我的眷恋,也有我精神的依托。在我初出茅庐心怀迷茫的时候,那里可以给予我支柱和力量,给予我信心和希望。后来张老师生病住院居家休息,老冀则坚守在那里。</p> <p class="ql-block">  一晃六年过去,我从窑子头去到阳邑,从阳邑又到明星中学,结了婚生了孩子。老冀也从进修校又去任村做了校长。可是待我坐起月子来上班的第一天却真真切切地看到老冀落寞地一个人坐在明星中学的一个办公室,见到他我是欣喜的,以为他有什么事,却不料他也来到了明星中学,而且做了我们的书记,这两年又做了盟区督学,也都还在明星中学直到退休。</p><p class="ql-block"> 缘分这玩儿意,真的不可理喻,兜兜转转,转转兜兜,我们师生就这样断断续续相处三十年!</p> <p class="ql-block"> 书记这职,我到现在没整明白具体负责什么工作,除了党务工作,老冀总是喜欢写材料,后来刘老师接替上喜欢修理,当然我也并不在意他们有什么职权,我只知道老冀的《二泉映月》听得人满是心酸与无奈。他有时也会吹口琴,有时又会借来弹电子琴,若不是嗓音不好,吹拉弹唱他都会是行家。他对乐曲的理解也远远地超过作词者本人,我以为。</p><p class="ql-block"> 他一直想给《二泉映月》填词,可惜总是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传神地表达阿炳的心境与情感,提笔又搁笔无数次,终不能成。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当听到彭妈妈演唱的《二泉映月》的时候,他又兴奋极了,跑到我的教室门口看我上课,便站在走廊里,面朝着明亮的大玻璃,一览整个天井院。在这里,他不会抽烟,他只在他的办公室抽,因为他是老师。待我下课走出教室,他便急切地迎过来,“《二泉映月》有词了,你来听听!”</p><p class="ql-block"> 跟着他到办公室听了多次,终于,他颓着眼说,“唱得如此动人,词,还是不尽人意!”</p><p class="ql-block"> “已经很有意境了,真的!”</p><p class="ql-block"> “意境有了,情还未平。”</p><p class="ql-block"> 我想是情已有,意难平罢。我们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一遍一遍地听着。</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在教室里进行“唱响音乐经典”项目时讲《二泉映月》,随着彭妈妈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不禁泪流满面,外地听课的老师和孩子们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而我眼前浮现的却不知是老冀的脸,还是阿炳的脸,或者是我自己的脸。</p> <p class="ql-block">  他的文采,我辈只能望其项背,不能及其一二。</p><p class="ql-block"> 可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年全国现场会在我们学校举行时,最初的解说词是他写的,却不知是哪位神仙级别的人居然说不行要再次修改,学校偏偏就叫我来改,叫我去问他要原稿。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却温和地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快来改改解说词,人家说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想说是哪个瞎了狗眼的……在他的面前我没敢说出口,默默地过去坐到他的椅子上,在电脑上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他的文字,头大到一片空白,然而他站在椅子后面不时地提出一些修改意见,键盘鼠标填进去删出去的每一个文字都让我难过。我不敢看他的脸,只低头干活。我想当时他一定难过死了,我比他难过得更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么多年来,我在写作上若有半点可以拿的出手的,大部分都得益于他的指导和教诲,我们的所谓合作,更多的时候是他站着出谋划策,我坐着敲键盘码字,有人曾经调侃不知我们师徒二人谁是统帅谁是兵,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愉快地学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他说我们这些文人(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便也不自觉地真把自己当文人了)所写的一些东西太过于感性,或者随性,不为人接受也是常有的,不能符合上级要求更属正常。到现在,我再也不愿意或者拒绝写那些需要别人来审查的材料的更多的原因也许也是狂妄地将自己列入“文人”之列了吧,随性而为,率性而为才是我的本性,不想取悦别人为难自己,活着,多好!</span></p> <p class="ql-block">  他爱读书,他读的书又多又杂,天文地理无所不涉及。</p><p class="ql-block"> 他收获的粉丝更多的是我的学生,什么植物什么科,什么习性什么果,他都了如指掌,学校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所以,当我要孩子们观察景物学习写景时,定会邀请老冀到小花园里为他们解说,他便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小家伙们稀奇古怪的问题,从来不曾被问住,他便成为他们崇拜的大神级别的明星。</p><p class="ql-block"> 因为学校小花园里王文蕊老师拟了“一鉴桥”之名,在全校征集花园和长廊的命名时,老冀便与我说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可以将花园命名为“清如苑”,我便顺嘴说难不成长廊要叫“云影廊”?他竟然欣喜若狂,认为苑、桥、廊同源共本,妙不可言。最终被通过流传了下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然而当我每次邀请他为孩子们讲解清如苑的时候,他总是指着苑中的牌匾,介绍着“一鉴桥”、“清如苑”和“云影廊”,告诉我的每一届学生,这是我们三人共同的杰作。他的良苦用心是希望我的学生可以崇拜他的学生,进而亲其师信其道,而我虽受之有愧却倍感温暖。</p> <p class="ql-block">  他的书法也堪称一绝,自成一家。不曾上过什么培训班,只因喜欢便达上乘,实在是个天才。说他“一字千金”,实在是名副其实,零八九年的时候他出去写一个字人家确实就是给他1000块。这是他在介休为人家写的字。</p> <p class="ql-block">  他为人家刻的字“儒园”自有儒家味道。然而守着书法家老冀,我却讨厌在他的面前写字✍,怕他笑话,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就总是在电脑上打字,在他面前寻找些许的自信。他总说要好好调教我,我也总说要跟着他学,却总也没有开始的时候。三十年过去,倘若每天跟他练习一个字也会大有裨益的,然而总觉得往后余生漫长不急于一时,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直到今日,他即将要退休了,我依然没能学到其精华之一二,悔之晚矣!</p> <p class="ql-block">  不好好学习书法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心里有依靠。语文课本里,不论哪个版本都会有“汉字的魅力”诸如此类的活动,我便撒娇要他去上,倘若他拒绝,也许我就会去好好学习了,然而他其实是如此热爱着讲台,每一次都爽快地答应,精心备课,然后获得满堂的喝彩。两个班的孩子挤在一起,也有老师听说了过来听的,一讲就是一个下午,期间连个上厕所的人都没有!他用幽默风趣的太谷方言将汉字的魅力讲得出神入化,孩子们居然就拒绝别的老师来上课,我也就顺水推舟让他好好过上一把瘾。</p> <p class="ql-block">  闲来无事,他居然就自制了一把毛刷在两栋楼之间的过道上蘸了水完成书法的练习,惹得孩子们水泄不通的围观,我便时时要为他维持秩序,偶尔忽悠他讲解一通,我们班的孩子便对他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一下课就守在过道上早早占据着有利位置,等待大才子的挥毫泼墨。</p><p class="ql-block"> 待到教师节或者元旦孩子们要自制礼物🎁送给老师们的时候也都不会忘记大才子老冀的一份,他便开心得要命!</p><p class="ql-block"> 倘若上天不曾让他涉及领导职务,我想他定是一位极具才华的语文老师,书法老师,真真是被领导职位耽误了的语文大师!</p><p class="ql-block"> 造化弄人,以致他一生不在此得志;然而他却从中玩出新的人生,活出不一样的烟火!此地不留爷,爷的才华也不能辜负!</p><p class="ql-block"> 善待生命,善待他人,善待一切!</p> <p class="ql-block">  他用他的风趣幽默调侃着世事的无常与不公。当了一辈子领导(校长、书记、督学)到退休的时候依然只是中级职称。当烤火费按职称下发的时候,他会告诉他的老婆:</p><p class="ql-block"> “老婆,今晚你睡暖气片那边吧?”</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我睡门这边,我耐冻。”</p><p class="ql-block"> “怎么突然耐冻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职称低的耐冻,你们职称高的不耐冻。所以你靠暖气,我靠门。”</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来学校,他把他们夫妻床头的戏言告诉我们,我们虽一笑而过,却都纷纷效仿。</p><p class="ql-block"> 他用他的毒舌表达着他的愤怒。有一天接到诈骗电话,对方说他有犯罪记录,需要交几万块钱,他便愤怒地在电话里用不太标准的太普(太谷普通话)吼道:</p><p class="ql-block"> “我犯罪?我犯了什么罪?我是杀了你妈了,还是强奸了你老婆了?你说!”</p><p class="ql-block"> “……”沉默之后,对方挂断了电话。</p><p class="ql-block"> 我的个老冀,大才子老冀,居然也有口吐芬芳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文人的喜怒哀乐都在这嘴上,文人的嬉笑怒骂皆可成文章。</p> <p class="ql-block"> 据说这就是所谓的“核心”,唯有老冀才能整出如此核心的“核心”!</p> <p class="ql-block">  风趣幽默豁达的老冀是我初来明星中学的日子里精神的依靠。25、6岁的我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渴望得到认可的时期最是艰难。我便常常待在他的办公室,写材料、出题、备课,或者共同探讨一本书,聆听一段音乐,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申请了一台打印机,以后我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作,随心所欲地打印,满是宠溺。</p><p class="ql-block"> 老冀人和气,过来打印,排解忧伤的老师随来随往,不止我一个。可是因为我常驻大使馆,便有不好的言论传来,有好心人提醒我莫与老冀来往过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当我说以后会少过来的时候,他专注于他的根雕,头也不抬幽幽地说道:“我若像我父亲一样成家早点,也许都可以生你这么大的女儿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他是领导,怕他会介意。听了他的话我们都再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一起读书、备课、听歌、探讨人生。许多学校材料都是他的口述由我来整理,合作愉快,流言不攻自破,也或者是在我们心中根本不存在攻不攻破一说罢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是不善于处理世俗里太多的繁杂关系,而愿意在书本和专业领域寻求某种精神上的愉悦,在孤独中升华自己,在分享中获得灵感,自娱自乐,岂是旁人能懂得的!所谓“白天不懂夜的黑”就是这个道理吧!</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急切地想要得到认可的年轻的岁月里,我特别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我拼尽全力地想让自己完美,极尽可能地帮助所有人,<span style="font-size: 18px;">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span>却总有人用各种方式攻击我。我害怕任何人说我任何的缺点,这让我惶恐不安痛苦难当。当我告诉他,有人说我娃娃气的怎么能管得住学生时,他会说保持童心才是一个老师最高的境界;当我告诉他有人说我是便利贴时,他会说便利贴也是需要能力的,有的人想贴就能贴好吗……诸如此类的破事,实在太多,他总是能让我平静。选择做善良的人,就要选择忍受伤害,因为善良也需要有锋芒,可惜我们做不到,性格决定了我们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他说我今生有两大遗憾:一是没有上过大学,二是没有经历过爱情。看我落寞的眼神,他又说:“你虽没有上过大学,你却可以比那些大学生做得更好;你虽没有经历过爱情,你却收获了今生最爱你的人。不必遗憾!”</p><p class="ql-block"> 他总是如此豁达地看着世间万物,像极了苏轼。<span style="font-size: 18px;">所谓心胸都是被委屈撑大的,所谓佛系都是求而不得后无奈的选择。</span>在我已经无数次遭遇挫折而伤心难过的日子里,是他给予了我鼓励和支持,帮我排解压力和忧伤,让我更加豁达大度地活着。</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过了八九年的样子,学校要对某个职位竞职演讲。我本没有这样的野心,可是临到近前,他却对我讲要我去竞职演讲,其他几位领导也让我试试,<span style="font-size:18px;">据说之前已经推荐过,我虽不抱希望,但</span>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获得了些许的认可也还是开心的。真正决定上台更是源于他是个谨慎之人,不会让我冒险,更不会想要伤害我可怜的自尊,就也欣然应允,不做忤逆之举。结果不言而喻,否则我就早已不再是现在的我。</p><p class="ql-block"> 对于结果,虽也曾期待,但不得,我也是无所谓的,因为我从来不会妄想这样的大好事只通过一次演讲就能获得,那么演讲过n次的我,早不知该混成什么级别了!然而他却极其懊恼,每天阴沉着个脸,仿佛谁欠了他一百万似的。无论我如何逗他,他都未展欢颜。他不是一个热衷追名逐利之人,我也不是,也许是因为我们命运多舛,不是能呼风唤雨之辈。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这是我们的名言,我不能理解他因何痛苦。</p><p class="ql-block"> 几个当初鼓励我竞选的领导见我的时候陪着不自然的笑脸,我却无所谓。我知道他们是因为鼓励我竞选却没有为我投票而难为情,可是我真心赋予他们,全力以赴工作,而他们面对选择的时候没有选我我就该心怀怨恨吗?</p><p class="ql-block"> 我本善良,不想有怨言,更<span style="font-size:18px;">无心仇恨</span>。这大概是我看了《琅琊榜》后最让我心动的角色是萧景睿而不是梅长苏的原因吧。</p><p class="ql-block"> 梅长苏的智谋步步为营,萧景睿却是率性而为不掺任何杂质。付出不为结果,只遵从发自内心的意愿。</p> <p class="ql-block">  这件事后,我终于明白,他是除去我的家人以外真心想要我幸福不受伤害的人!但是这回的竞选让大家以为我是个野心家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我,痴心妄想的我也成了大家的笑柄。当听到有人说“给了要瑞萍那个职务她能胜任吗”的话时,他气愤地说“给什么职务她也能胜任,连你都可以!”言外之意不明而喻。</p><p class="ql-block"> 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我笑,笑那些与我一般卑微的人对我的贬低和碾压声里充满了幸灾乐祸,我更笑淡定自若的老冀失了分寸,为了我。仿佛我受伤便是因为他一般。<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的自责也许在于他认为他在我本已平静如水的内心里扔了一块大石头罢!</span></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即便再欣赏我,再关注我,想要扶我上马也是无能为力的。我情愿跟着他写那些御用文人该写的跟我毫无关系的材料,只是因为我们志趣相投,有钱难买我愿意而已!</p> <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学校领导到家里吊唁,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从此,我没有妈妈了!”他扶着我的背与大家一起走进里屋。在我的心里,他早已如父如兄,是我的亲人!</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后,除了在教室面对学生,我再展现不出往日的笑容,也不再去他的办公室,不愿意见任何人,因为我不能原谅自己!</p><p class="ql-block"> 可是等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却也没了母亲!我看了他写的悼词泣不成声,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何其相似!我们亦是如此!至此,同病相怜的我们有了新的共同的忧伤!原来的顺与不顺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是健康地活着!</p><p class="ql-block"> 他第二次站在我的教室门口候着我,是因为另一首歌,一个藏族孩子的天籁之音《梦中的额吉》——藏语歌曲太过于动人,那穿透灵魂的童音,让我们沉醉——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哭,不能自已。我们又试图作词,想要用汉语表达我们对母亲的思念。试了很多次,亦未能成功。</p><p class="ql-block"> 情到深处欲语泪先流,语言真的有的时候太过于苍白,无法表达我们所有的情与爱!大才子老冀亦有词穷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写我嫂子,在他办公室用着他的电脑,他就坐在我的对面用铅笔在稿纸上写他的文字(我们始终用各自擅长的方式写着自己的人生)。当写到嫂子陪伴我母亲最后的日子时,我泣不成声,不能自已,他便停下来陪着哭。我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泪流满面,突然就觉得好搞笑,一抹眼泪:</p><p class="ql-block"> “你哭啥?你知道我哭啥你就哭?”</p><p class="ql-block"> “你哭你的,我哭我的,谁又不知道谁为谁哭呢?”他抹了把鼻涕眼泪也笑了,笑得极其难看!</p><p class="ql-block"> 我笑了,继而接着哭,我们师生就这样面对面忘乎所以酣畅淋漓地哭着各自的忧伤。</p> <p class="ql-block">  我要活成母亲的骄傲来填补我内心的愧疚,继续不死心地锲而不舍地努力,希望能证明自己。那个时候我以为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拼尽全力之后却一无所有,我还是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希望有些东西能证明我的努力,我的存在,继而屡遭打击,重燃希望,再付诸努力——周而复始,像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他明明早已看透结局,却依然给予我支持和帮助,然而当我受伤难过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你做的都是为了你自己,不是别人,明白吗?</p><p class="ql-block"> 我便擦干眼泪继续努力。然而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我的努力从来都不是为了超过谁,取悦谁,或者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来这世间的价值。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有些人,有些事的结局不值得你付出深情,把格局打开,生命才更值得期待!</p> <p class="ql-block">  在大家都认为我大好形势的时候,我却毅然决定城乡交流离开明星中学到实验中学去。别人都来劝阻,只有他不说话,我去他的办公室本想听听他的意见,但他只默默地练习书法。我不说,他也不劝。</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还是到韩村交流去了,我不再相信所谓的大好形势,不再相信他人许予的承诺。我能够认清我自己的身份,进而不再瞻前顾后。我这人信命,但是不认命,我想为自己活一回!我成了那年教育局宣传的主动交流的典型,也成了老师们茶余饭后的甜点。</p><p class="ql-block"> 临走的时候,他送我一幅字画,没有装裱,我却视若珍宝——“秀外慧中”,是我的老师给予他的学生的肯定和赞誉。</p><p class="ql-block">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他整理白燕遗址资料,呕心沥血的,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偶尔写一些文言文让我看,要我做一些改动,我所能动的若能有只言片语就该偷笑,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个人分享而已。在那三年里,据说他管理了学校一些事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却不料心脏病突发,搭了一架桥算是保住了一条老命。终于安生了,不再与命挣扎,连书记也不要当,要去当督学了。</p> <p class="ql-block">  交流使我成长,再次归来,我不愿意回到从前。我想真正做我自己,只做自己喜欢做的,只做自己愿意做的,我不愿分心去讨好谁为谁做嫁衣裳,不愿再做那些与我无关也无用的事。我只想安安静静、心无旁骛地做个普通老师,做个班主任。</p><p class="ql-block"> 改变,有的时候是要吃些苦头的,在回来之前我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白天,我把自己武装起来,刀枪不入;夜晚,我读书备课,自我疗伤。</p><p class="ql-block"> 他就在远处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等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因为他知道,蜕变是需要脱几层皮的,我得独自承受!</p> <p class="ql-block">  然而交流回来的第二年,也就是在他即将要做督学的那个教师节,看到年级里所有人都有县、校荣誉却只空我一人的时候,见我的年级校长极力为我争取,他便也要一起——<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他们一定认为我会难过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然而</span>我已经习惯了劳而不得的境遇,更不曾奢望不劳而获。这么多年来,看似光鲜的各种荣誉无一不是历经千比万赛艰难得来,却始终站不到学校的领奖台上。即将不惑之年的我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自问心无愧无所谓有没有奖。但我从内心深处感激他们,在这霪雨霏霏的岁月里有人看到了我的努力和付出,他们用他们微弱的光照亮了我,也温暖了我。</p><p class="ql-block"> 老柳曾说过,我又不痴我又不傻,面憨点而已。谁爱我,我爱谁,谁对谁真心谁对谁假意谁又心里没杆秤呢!只是我的心眼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再没有空间计较别的,只能放下我最重要的人和事了。我学会了接纳,我学会了拒绝,我活成了我自己!不需要谁来认可,也无需别人评价,更<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会为了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我愿意</span>用我的激情飞扬我的生命,飞扬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p> <p class="ql-block">  督学有督学的忙碌,我便也不轻易去他的办公室叨扰他,见与不见,都在心里,彼此安好,便是晴天!</p> <p class="ql-block">  但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每周六日老冀都会</span>与退休的老妻,再邀几个老友,回归自然,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去到那深山老林里或寻找作诗的灵感夫唱妇随,或找些精华的树根拿回来打磨,加工,雕刻……</p> <p class="ql-block">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别人都在家忙得不亦乐乎,老冀也忙,忙得不亦乐乎!他自愿免费在学校给老师们写对联,有谁需要就来学校领取,数量不限,还有别的要求尽管提,来者不拒。</p> <p class="ql-block">  谁家办喜事,乔迁新居,只要张嘴,他便勤加练习,给人家写一幅,贴在家门口,挂在屋墙上,喜庆溢出院门,书香浸润满屋!</p><p class="ql-block"> 粘点老冀的文采,带点老冀的墨香,仿佛就是书香之家了!</p> <p class="ql-block"> 其他业余时间,老冀即投身到建设美丽乡村——白燕,他的家乡去了!他参与设计,查古书,访古迹,译古籍,编前言,撰书稿,编辑校本课程,呕心沥血,为的是让家乡的孩子们世世代代以家乡为荣,以家乡为傲;<span style="font-size:18px;">为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白燕,热爱白燕,发展白燕!</span></p><p class="ql-block"> 如此一世才华,又怎肯辜负!</p> <p class="ql-block">  我也终于从纷纷扰扰的世俗中走出来,来到我心向往之所。偶尔与他见面亲切依然如故,我满是阳光和灿烂的笑脸,该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模样吧?老冀告诉我,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做好你的老师你有何忧?</p><p class="ql-block"> 我痴迷于我的语文,我的班级,我的孩子们,我的一亩三分地,<span style="font-size:18px;">为他们悲喜,为他们欢歌,喜怒哀乐都只因这世间最纯洁的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为爱而生,为爱而歌,快乐着我的快乐,幸福着我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幸福源于自己内心深处是一片净土!不是刻意要活成一尊佛,而是要用佛的心态播种阳光!</p> <p class="ql-block">  对老冀,我心中充满感激,因为他是我的老师!</p> <p class="ql-block">  对老冀,我从来没有说过感激的话,只有祝福,他于我,亦是!</p> <p class="ql-block">  对我,老冀从来都能共情,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  对我,他从来都是信任,因为我是他的学生!</p> <p class="ql-block">  对我,老冀从来都是支持,因为我们是挚友!</p> <p class="ql-block">  林语堂讲: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想写写老冀,选一首歌送他。开篇写他的经历,选了《二泉映月》,写到后来觉得《定风波》才更适合他。征求他的意见之前其实已经知道他的选择。就像他说的,经历有时身不由己,心性却可以坚守。</p><p class="ql-block">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大才子老冀喜欢苏东坡,我也喜欢苏东坡,我们亦是想要活出苏东坡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只可惜,始终下载不下《定风波》来配这篇文章,也许《二泉映月》的哀伤才更能演绎出老冀《定风波》的情愫吧!</p> <p class="ql-block">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计得失,不忘初心。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对生活如初恋。 心如一汪清水 ,一滴墨水又能奈我何?</p><p class="ql-block"> 老冀如此,我亦如此,如此如此而已!</p> <p class="ql-block">  董卿在《朗读者》中说:我们不能决定四季,但我们可以决定冷暖;我们不能左右生死,但我们能决定生死之间的体验。</p><p class="ql-block"> 读懂苏轼,读懂老冀,读懂人生!</p> <p class="ql-block">  “每天晚上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读书、备课、写文章,你呢?”</p><p class="ql-block"> “读书,写诗,逗孙子!”</p><p class="ql-block"> “这两天写啥文章?”</p><p class="ql-block"> “写你!”</p> <p class="ql-block">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