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裂缝，总在重塑生命

杜永红

塑胶操场裂开了缝。从那个缝隙竟钻出了植株。这些植株，总被人们忽视。人们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其实，它们一直存在着。它们就在这厚厚的塑胶跑道的地下。塑胶跑道竟没能闷死这些植株的种子。风吹日晒，氧化作用，塑胶跑道终于裂开了。只要有缝隙，就有生命钻出。这些植株虽然茎干纤弱，是幼苗，但是它们依然向光生长……

风被遗忘了。于是，它敲响了古城角楼下的檐铃。檐铃在风中摇荡作响，似在告诉人们，风的存在。虽然风被人们所忽视，但它也要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虽然这种证明似乎毫无意义，但存在本身也许就是意义。

雨被遗忘了。它选择寄身于凹凼。风来，这小小的凹凼里的水也泛着涟漪。雨被遗忘了，它无权选择属于自己的栖息地，也许是一个枝头，也许是一叶草尖、一蒲荷叶，也许是一缕发，也许是眉睫之间……

很难存住一滴雨，但是，一滴雨却能存于江河湖海。人们都记得大海的辽阔，可谁会记起那滴雨？“一滴水能够照见大海”，可我们总是忽视、遗忘那一滴雨。没有那一滴，何来江河湖海？何来潮起潮落？何来波澜壮阔？又怎会有心潮澎湃的词汇？

人们总是低着头，所以，云也被遗忘了。云被遗忘了，但它不以为意，悠游自在。白云在天空中找寻湛蓝，找寻着纯粹。

人们偶一抬头，见白云游走，似乎有所触动，而又低下了头颅。人们只盯着他们眼前的事情。生活的沉重压弯了腰脊，平视的眼前变成了俯首的眼下。眼下的苟且，无法挣脱，只能低眉顺眼，卑躬屈膝，一步捱着一步，走过了白昼，熬过了夜。十年如一日，一生如一天。大多数的人生就是这么过完的。

白云又有什么办法呢？白云只能从一而终地洁白，衬托着蓝天。白云只能以其看似有形而实无形来告诫人们：既然有形即是无形，又何必碌碌终生呢？悠闲一点不好吗？生活，只要你想得太多，它就会乌云压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狂风暴雨……也许这是对你最好的洗礼，就如狂风暴雨对天空的洗礼一样——雨过天晴，天空如拭，白云悠悠……

昨晚的一通电话，那被遗忘的回忆又苏醒了。那是个雪夜，一对忘年交，漫步雪中。老哥送我回家。一路上，踩着雪，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跟老哥高谈阔论。谈什么呢？谈理想、追求、远大的抱负。那个时候的我志在青云。我把工作的想法、计划、措施、步骤，一一诉于老歌听。老哥一路听，一路指点……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我家。

可是，意犹未尽，于是，又变成了我送老哥回家。雪依然下着……落在须发，落在肩头。老哥愿闻其详，我更侃侃而谈。我们虽然年龄差距大，但是我们志趣相投。对于工作，我们都吃苦耐劳、勇于担当、身先士卒。关键时刻，节骨眼儿上，我们总能冲锋在前。临危受命，我们都勇挑重担。

这个折返，太多的话要说，但这么短的距离，根本就不够倾吐。等到了老哥的家门前，于是，又有了第二趟的折返。折返到半道，我们才意识到天已晚……

雪依然在下……那场雪是多么的美好。我们在雪的妆扮下，瞬间成了同龄人，须发皆白。但这白又是心的底色。纯粹的人，才配拥有这样的友谊，才能经历这样的一路同行，才会有一辈子的志同道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这送别，别是一般滋味。这让我想起了鹅湖相会。辛弃疾就是这般送陈同甫的吧？送了又追，追了又别，别了又念……反反复复，依依惜别。鹅湖相会，成了文学和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我和老哥好久好久没有在雪天里聊天了。昨晚一通电话，我们互诉衷肠，谈笑风生。电话无线能联通。我和老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联系是永远割不断的。虽然我们很久不联系，但当电话接起的那一刻，我们一听如故。我想，这就是故交吧!我想，这就是知己吧!老哥已经退休。我也赋闲在家。虽然我们都被单位遗忘，但是我们都没有忘记原汁原味的自己和彼此。

这么多年，无论经历了什么，哪怕历经风霜雨雪，我们依然做着自己。固守，也许有些固执，但固守也守住了美好和最真。世界可能会遗忘你我。世界也总想抛却你我。“被抛”真的特别痛苦。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落寞。但是被抛之后，还有一个人记得你，牵挂你，此生足矣。

哪怕全世界都遗忘了你，抛弃了你，你也要永远记住知己和自己!不迷失自我，才会在裂缝中重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