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力更的草原情缘

左行

<p class="ql-block">朦胧岁月,还不大清楚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也丝毫没有查觉到在当时那个年代,随着时光的流逝,整整一代人宝贵的青春年华正在被人世间残酷的纷争和角斗无情的蚕食。</p> <p class="ql-block">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我的童年伙伴们一样,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随着爸爸妈妈从失去自由的囚房中被释放,隐约感觉到天空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烟云正在慢慢散去。出于激情、好奇,在周围同伴们情绪感染下,上个世纪70年代,我和许多知青一样,一同来到了这个星球上顶级高原草原—世界著名的锡林郭勒大草原,成为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中年龄较小的一员。时代把我推向并使我十分茫然的步入和开始接受新的生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与草原结下了深深的情缘,不能自拔、无法摆脱。</p> <p class="ql-block">几十年过去了,在草原生活的情景,一幕幕总好象就发生在昨天。当时的生活条件虽然很艰苦,但是这却成为我步入漫长人生旅途一段无法忘怀的难得的经历,让我学到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有时候我真的感叹自己曾有幸拥有草原,拥有草原的蓝天和白云,也更加怀念与战友们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思念那些与我共同生活过的草原牧人。</p> <p class="ql-block">草原的乳汁养育了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草原牧人,也以她博大的胸怀接纳了来自城里的孩子们,他让我懂得了改变,“天人合一,和谐共存”就是对所有有理性有良知的人的改变,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美,什么是爱。说真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草原属于我,还是我属于草原,我只知道当我踏入茫茫无际的大草原,唯一感觉的就是人是多么的渺小,就象一滴水珠融入大海,瞬间蒸腾或消失。这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我属于草原;而当我梦中回到草原时,感觉草原是属于我的,草原需要呵护需要爱。这一点确实让我无法理解,难道这就是“天人和一”的神圣境界吗?这些年来,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到草原,到牧民家走走看看,喝茶聊天,也免不了到我曾经牧马、狩猎、工作、生活过的乌拉盖大草原。乌拉盖草原举世无双,无比娇美,美得让人陶醉,令人窒息。她展开双臂拥抱世界,在她的怀抱里只有祥和与安宁。它像一幅美丽画卷,画中展现的是茫茫无际的绿色原野,浸透着沁人心肺的浓郁花香,清凉的雨水,洁净的空气,牛羊飘荡天边,牧人策马扬鞭,毡房中升起袅袅炊烟,就像世外桃园,更象文学作品中描绘的人间仙境。</p> <p class="ql-block">草原上的花草品种我不大专业,但是时间久了也能略知一二。只要你随处席地而坐,围在你身边的花草种类就能数上十几种甚至数十种。其中最让人养眼上心、印象深刻的就有山丹花、蒲公英、车前子、大针茅、锦鸡儿、披碱草、鹅冠草等,另外还有可食的黄花儿、沙葱、野韭菜和草原蘑等。野生的黄花儿配上草原蘑,羊肉加沙葱那都是草原绝配,是都市人餐桌上的极品佳肴。这些对草原人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尤其在每年7—8月的多雨季节,黄花儿、蘑菇几乎每天都是现采现做,味道极为鲜美。黄花儿属群生植物,一旦发现常常是一条沟、一道滩地成片成片生长,这说明黄花儿喜欢低洼略有潮湿的土壤。蘑菇属速生菌类,有蘑菇的地方牧草长得很特别,形成大小不等、颜色较深、植被浓郁的圆形群落,有经验的牧人在很远处就能够发现。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雨过天晴之后就得赶紧采摘,因为在阳光的长时间照射下,蘑菇很快就会枯萎消失,几乎不留痕迹。闲暇时多采摘一些晾干,留做日后食用。经验告诉我们,只要晾晒得当,保存得好,味道不亚于采鲜。记得我们在小学课本中曾经读到过,美丽富饶的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故事,这段故事让我终生难忘,它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字“美”,一种纯洁的美、自然的美、和谐的美。</p> <p class="ql-block">然而,在锡林郭勒蜿蜒数百里的乌拉盖河,我们不是用瓢,而是用脸盆去舀鱼。乍听起来像是在讲故事,但这是真的。时间久了,确实忘记了谁是用脸盆舀鱼的发明人,但这个发明在当时来说也的确堪称绝妙。我只记得用脸盆到河里捞鱼必须要找一块儿纱布,当然医用纱布最好,破旧的蚊帐纱布也行,实在不行扯一块儿旧被单罩住脸盆,中间挖个洞也能凑合。脸盆里放上炸过的油酯、馒头或用火撩过的碎肉骨头,再用一根细绳拴住脸盆放入河中。一两分钟后,鲜美的食物味道立刻就会吸引黑哑哑的鱼群开始围着脸盆打转,眼巴巴看着鱼儿从脸盆中间的纱洞游入盆中。鱼儿有一个特点,当它进入脸盆再想出来时,只会沿着脸盆边缘打转,不懂得再从脸盆中央的洞中游出,再有个一两分钟时间,当盆中的鱼儿开始拥挤了,个别鱼不经意地从洞中游出时,你就得赶紧收绳了,有一句成语讲“鱼贯而入”,其实出来的时候也是同样,这时如果你不赶紧收绳,盆里的鱼很快就会尾随而出的。这就是不用瓢舀用脸盆的真实故事。如果你还想享受享受钓鱼的乐趣,那再容易不过了。不像现在的都市人,提上一套千元上好鱼具,怀揣干粮,头顶烈日,忙活一天也钓不了几条鱼。在这里钓鱼你不必到鱼具店买鱼竿和鱼饵,其实在那个年代也没有很专业的鱼具店,至少我本人没见到过。你只需到工地上扯一根水泥袋封口线绳,再到连队文书的办公室要个大头针,兜里揣上半个馒头就都行了。用不着鱼漂什么的,在河边扯一根柳树枝条,细绳的一头绑到枝条上,另一头系上弯曲的大头针,捏一小块儿馒头别在针头上扔到河里就行了。根据河面宽窄,水的流速不同,我们一般会选择在河湾处,水深1米到1.5米左右,水流不太急的地方钓鱼,河水清澈透底,一般情况下还没等“鱼钩”沉底,鱼就已经上钩了,鱼儿上钩起钓时的那种感觉,喜欢钓鱼的人最清楚,养人养心。</p> <p class="ql-block">草原上的动物种类很多,飞禽类小的有百灵、山雀,还有山鸡、雁鸭和鹰枭,其他动物从鼠、兔、刺猬、旱獭,到黄羊、草狼、狐狸和鹿科动物等多的数不胜数。从现在的乌拉盖水库,也就是当年六连所在地东北方向一直走,有条“野猪沟”,这条沟里除了柳条就是湿地,走在上面像走在海绵上,草稞里有水,但有时厚草交叉覆盖看不到,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不过不要紧,不会陷得很深,陷进去把鞋裤搞的脏兮兮、湿辘辘的,只能自认倒霉了。</p> <p class="ql-block">住在树柳塔成的马架棚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枝条,最好有块儿生牛皮隔潮。到傍晚第一件事就是烧蒿草驱蚊,因为这里的蚊子实在太多了,生活在那里如果没有点防蚊措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这条沟里,听说不仅有野猪而且还有狼,所以夜里睡觉还是难免有点害怕。睡觉前不敢多喝水,尽量不起夜,实在憋不住了得拉个伙伴一起出来,有时候实在拉不动也顾不了许多了,拉开门缝就地处理。那时我只有15岁,是知青中年龄较小的。别看当时年龄小,但我后来已经是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的“大马官”了。说这话有点夸张,不过作品嘛,免不了夸张与艺术的装饰。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名气大并不是因为我骑马和驯马技术好,而是我的运气好,要不怎能在几百上千名知青中单单选中我当马官呢?在当时来说,马倌和驾驶员都是美差,是让多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弟兄们见到我骑马云游都十分羡慕,走到哪个连队我都感到美滋滋的。我是国家的人,也是大家的人,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人家宰牛我就去提上几块儿带回我住的蒙古包,人家煮肉我顺着味儿就去帮助啃上一顿,主人家高兴了还有二锅头招待,挺美的。疲倦不想走了就住下,不用掏饭钱,不用交住宿费。在那个年代我还不大会花钱,其实主要是没有钱,每月几块钱的津贴还不够买烟抽的。那时候30块钱养活7—8口人也不算啥。记得我们连有个老孟头,说是老头其实也就比我们大个十几岁。30大几的老职工了,月工资也就30几块,全家8口人,生活比较困难,但能过得去,连队在生活各方面都照顾他。记得有一次他用3块钱就买了1牛车羊蹄拉回家给孩子们吃。</p> <p class="ql-block">我放的是有425匹马的较大马群,游牧半径大约在50公里左右范围。夏季主要在乌拉盖河道附近活动,冬季就可以到 离河道较远的草场放牧。这样大的马群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现在每家只有几千亩草场,还都用铁丝网围着,野生动物不能正常迁徙,不知哪里去了,消失了。马的活动半径不断减少,跑不起来,慢慢的腿脚也不好使了,开始退化了。另外,在经济利益至上的当今社会,马的经济价值不高,又占用了大量有限的牧草资源,不如养羊养牛划算,所以抛弃马匹也是很自然的了。牧民自己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处理马匹了,今天几头,明天几匹,不知不觉马被摩托取代了。</p> <p class="ql-block">现在的牧区不论穷富,家家都有摩托车,仅仅二十几年的时间,马的数量急剧下降,从100多万骤减到现在的20多万匹,大马群见不到了,由于爱马而保留个十来八匹马的牧民不多了。仔细想想,草原上怎能没有马呢,过去我们讲五畜是牛马骆驼羊,是几千年来草原牧人选择淘汰数百种动物后的结果,缺了哪个都不行,可是现在只剩羊和牛了,全区牧区的骆驼最少的时候仅剩不到10万峰,也成了濒危抢救物种。马在牧民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生产生活中都离不开它。严格讲,真正懂得马的人绝对不会把马和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理解为人畜之间的关系,而是会将马融入到文化、社会、历史层面去认识和理解。草原牧人与蒙古马在一块土地上共同生活了几千年,关系融洽和谐从不分离,草原民族完全称得上是马背上的民族,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马,不仅草原的历史得从新改写,世界的历史也得从新改写,没有马,就不会形成特有的草原文化。</p> <p class="ql-block">当然了,从和谐自然的角度讲,草原上如果没有了狼,没有了其他的野生动物,草原同样也会失去生机和活力。记得在当时,我个人的专用骑乘有6—7匹,其中让我最上心的有3匹,1匹是大青马,它带有俄罗斯纯血马的血统,纤细、健壮、高大;1匹是小青马,体型宽厚、健壮,是蒙古马中个头较小的那种;还有1匹是全身雪白、鬃毛过膝、健壮威猛的尔马。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特点。大青马骑着神气,速度快,常用于串门子走连队,好在知青中显摆自己,小青马走得好,结实稳当,警觉机灵,下夜时常用,尔马体格健壮,能量储备充足,主要在冬季乘用。骑着马儿走天下,那种感觉远远超过现代人拥有本田和宝马。在草原上放马,白天任由马群自由游走,傍晚时分再根据季节风向找到马群(冬季顺风找,夏季逆风寻)。确定马群的方位后,在4—5个小时内可以不用管,但到了夜间10点以后我就必须到位了。起初夜间出牧还真有点害怕,背上步枪还要子弹上膛,因为我知道狼就在不远的山坡上瞅着马群,他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他。当天气晴朗、月光明亮时,顺着狼嚎的方向仔细瞅,有时能隐约看到狼的身影。此时你的骑乘马已经十分不安了,表现为双目圆睁,棕毛微立,鼻孔张大,呼吸急促并打着响啼,两条前腿不时交替刨地,这就说明狼的距离已经很近了。狼的嚎叫声每晚都能够听到,马群一有骚动就赶紧朝天放枪驱狼。后来时间久了,习惯了不害怕了,枪也不带了,夜间跟群就拿一根套马竿,因为天亮以后还得换马骑,背着步枪套马很不方便。</p> <p class="ql-block">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要和狼打交道。天亮时我习惯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蒙古包前或站在山坡顶上向远处瞭望,一般情况下都能看到忙活一宿吃得饱饱的狼,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地开始返回山里了。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才让我真正体会到狼是动物中最聪明的,不论是潜伏偷袭、集体围猎,还是侦察传信、声东击西,它们都是行家里手,在没有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不会主动袭击人类。谈到人类和狼之间的关系,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是我们做得不对,我们应当给野生动物一点空间,没有理由把在同一个星球上生存的动物逼上绝路。说句心里话,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懂得草原是什么,更不懂得大自然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上级让我们开地种粮,我们就拣最好的草场、动用最好的机械没日没夜地开,大地翻滚,油黑色的土壤完全裸露在风雨烈日之下,草原的灵气没有了,草场遭到人为地破坏。与草原同生共存的小兴安岭宝格达山原始森林,也是根据上级一声令下,我们这些知青就像蝗虫一样扑向林区。缘木檩材源源不断地通过冰冻的湿地运出山林(林区周围都是湿地,只能在封冻时才能运出木材)。</p> <p class="ql-block">在当时,我们射杀各类野生动物,无限制地开垦草原,成片成片的森林被采伐,一点不知道有负疚感和罪恶感,反而感到刺激,感到开心,感到荣耀。随着年龄的增大,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草原开始让我上心了,尤其当我像牛羊一样嗅到初春小草的气息时,我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周身血液强烈的涌动,象每一位曾经在草原上生活过的知青一样,对草原、对草原牧人,草原上的毡房、圈舍中散发的气味都会产生无比的眷恋之情。这种感受对于草原以外的人们来说也许是不能理解的。随着岁月的流逝,那种眷恋之情与日俱增。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都是上天给予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但遗憾的是由于人类无节制的活动,错误的行为,导致了草原的退化,使她渐渐远离我们。挽救草原,留给后人一块儿洁净的土地、一片湛蓝的天空是我们要做的,希望大家都能象爱自己的母亲一样爱我们的草原吧。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5px;">作者:特力更 于2008年国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