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樾牌坊群与鲍氏家族（徽州系列十一）

游云

歙县被称为“中国牌坊之乡”，而棠樾的牌坊群更闻名于世，它是徽州的代表作。每座牌坊后面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每个故事都体现了封建社会提倡“忠孝节义”伦理道德的观念，建牌坊是封建社会个人最高荣誉的像征，像皇帝发的奖状，表彰“忠孝节义”杰出表现者以及为朝廷作出贡献者。 至今微州还尚存一百多个牌坊，为何棠樾保存这么完整的七座牌坊，引起我的好奇。这和一个家族有关，这七座牌坊是鲍氏家族的，鲍氏为徽州望族，历代人才辈出，名人如云。该家族自南宋建炎年间迁此，绵廷八百年，鼎盛持续五百年，老话说：富不过三代，但是鲍家却是例外，整整富了十八代，历史上实属罕见。 建牌坊需具备三个条件，一是符合封建礼教，二是具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三是朝廷里有人。鲍氏家族自宋代就居住在棠樾村，到了明清时，已具备了建牌坊的一切条件。在前后长达四百多年的历史里，鲍氏家族家教家风的传承做得好，代代都有尊崇忠孝节义的杰出人物，得以皇帝们恩典建了七座牌坊。 乾隆皇帝下江南曾为棠樾题写：“慈孝天下无双里，衮绣江南第一乡”，其中鲍家的贡献功不可没。 ⛩ ⛩ ⛩ ⛩ ⛩ ⛩ 牌坊、祠堂、鲍家花园、古民居是这里四个看点，因时间关系，我没看古民居。这里有三个祠堂，鲍氏支祠（男祠）又名敦本堂、清懿堂（女祠）、世孝祠。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为女人建祠堂非常罕见，这是中国唯一的女祠堂，七座牌坊中也有两座为女人而建。 鲍氏支祠（男祠） 此祠堂又名敦本堂 这是敦本堂祠堂的大厅，家族议事之厅，长辈坐上，晚辈站下。房檐下匾额上书：乐善好施乾隆皇帝为棠樾所书：“慈孝天下无双里，衮绣江南第一乡”以楹联方式挂在敦本堂堂中柱上。 敦本堂的两侧墙上各有两个大字：忠、孝、廉、节。这四个大字是朱熹为湖南岳麓书院所书，真迹被刻在四块石碑上，比这四个字要好许多。 敦本堂后面中堂三幅画是鲍氏先祖。画后屋内供奉祖先牌位。下图柱上有幅楹联：勋业有光昭日月 功名无间及儿孙有意思的是这幅楹联在曹雪芹红楼梦中第五十三回出现过，是悬挂于贾氏宗祠，书中说是是御笔。此楹联是谁所书？何时挂上去的？ 中堂两边墙上的人物是家族明清时期担任官职的鲍氏先人。“肥梁瘦柱”是徽派建筑的特征，肥梁又被称为冬瓜梁，形如粗胖的长冬瓜。房梁上的木雕简洁大方。 女祠《清懿堂》 这就是女祠“清懿堂”。“清”可以理解女子品行清白贞烈，这个“懿”，由三个字组成：壹、次、心，壹次心。可以理解为：女人一生只能动一次真心，即必须对丈夫忠贞不渝。鲍家在那个年代能为家中女眷建祠堂，借以纪念为鲍家繁荣昌盛做出牺牲和贡献的鲍家女人，表达了对家中辛苦操劳的女人肯定和尊重，这种超脱的思想观念，在当时实属难得，也激励鲍氏家族各代女人们为这个家族的兴旺作贡献，这也是鲍家长盛不衰的原因吧。 与其它祠堂不同，女祠堂没有大门，从侧面小门进入，正堂面对一堵墙，这也是男女不平等的表现。蓝色匾额上“贞孝两全”为曾国藩所书。 细看这四个字中的“两”字中间藏着一个“求”字，字里藏字表达更深层次的意思，说明要做到贞孝两全是不容易的，需要追求的。 女祠厅正中挂的画却是男士，可能是女人不能登大雅之堂吧。封建社会女人是不准进祠堂的。那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好压抑好可怜。庆幸生在当代，抬脚走天下，还有三八妇女节各种庆祝活动，没有男人节，真是今非昔比。 尽管为女人建了祠堂，但还是男女有别，一般的祠堂朝向都是座北朝南，清懿堂却是座南朝北。这种作法根源来自《易经》中“男乾女坤、阴阳相悖”的哲理，既为女祠，当然得与男祠相反。男女永远不平等，这就是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的规矩。 “福我云礽”匾额，云礽指后代子孙，匾额上的“我”字一横是断开的，看着像“找”，表示后辈子孙之福需要去自己努力寻找。另一种理解表示鲍家女子的自我牺牲精神，为家族折腰！这种为子孙忘我，没有自己的生活，实在不值提倡。下面供有七个鲍家女子牌位，都是贞孝两全的女人。 粗大的冬爪梁配上精美的木雕，是徽派建筑的特色。 女祠中砖雕与我见过的其它砖雕不同，内容丰富，表现细腻。花草鱼虫、蝴蝶翩飞、象征着女性的柔美。蝙蝠、南瓜、葡萄、莲子，寓意着多子多福。雕功精细，柔中有刚，恰似徽州女子的温柔和贞烈。（细看都能找到上面内容） 世孝祠，凡鲍氏家族孝行卓著者，皆奉祀在世孝祠内。为孝子建祠堂也属罕见，这是鲍家优良传统辈辈相传，以孝为荣，百善孝为先，也是鲍氏家族长盛不衰的原因。大门紧锁，未能进入。 ⛩ ⛩ ⛩ ⛩ ⛩ ⛩ 棠樾牌坊祠堂全景图 这个全景图是多图通过PS接片而成。七个牌坊自南向北，蜿蜒而去，其中明代3座，清代4座。第1到第7牌坊分别是：1．鲍灿孝行坊（明1534）2．慈孝里坊（明1488－1505）3．鲍文龄妻汪氏节孝坊（清1776）4．乐善好施坊（清1820）5．鲍文渊继妻吴氏节孝坊（清1787） 6．鲍逢昌孝子坊（清1797）7．鲍象贤尚书坊（明1622）牌坊并不是按年代有序排列，牌坊必须人死后才能建，所谓盖棺定论，有的是隔代后追封而建。 横看最左边高墙内为清懿堂（女祠），没有大门，只有一个小侧门，第一个牌坊后是世孝祠，飞檐红门是鲍氏支祠（男祠） 每个牌坊都对应一个感人的故事。我最感兴趣的是贞节牌坊和孝子牌坊，其中第六座牌坊鲍逢昌孝敬父母的故事最让我感动，读之让人流泪。 牌坊不是任何人都可建的，必须皇帝恩准。牌坊分为四级别，从高到低依次为御制，恩荣、圣旨、敕建。1、御制牌坊：御制牌坊为最高级别。它是由皇帝亲自下旨，国库出资建造。2、恩荣牌坊：恩荣牌坊为第二级别。它是由皇帝下旨，地方财政出资建造。3、圣旨牌坊：圣旨牌坊为第三级别。它是由皇帝下旨，自己出资建造的。4、敕建牌坊：敕建牌坊为第四级别。它是由皇帝口头同意，自己出资建造的。 牌坊上部结构及功能，龙风板标属牌坊的等级，上额枋标示表彰内容，下额枋表明表彰人物。（此图来自网络） 下图是第七座牌坊，位于最后。以它为例说明牌坊所书内容，其它类同。 最上方正中有：恩荣二字，属第二级别。第二行：表彰内容两侧分别写：“命涣丝纶”和“官联台斗”。其意是：皇命像涣汗倾注在诏书丝纶上，你的官位与三台、北斗并联，崇高的名衔已进入朝廷的庙堂。第三行为本牌坊人的身份：赠工部尚书鲍象贤。鲍象贤是鲍氏家族中为官最大者，助皇帝平定云南两广叛乱，立下赫赫战功。 作为女人，我更感兴趣的其中两位被立牌坊的女人的故事。下图这个牌坊是： 鲍文渊继妻吴氏节孝坊 圣旨牌坊，属第三级别，皇帝下圣旨，家族出资建立。建于清乾隆年间公元1768年。表彰的理由：额正面题书“节劲三冬” 4个大字，背面题书“脉存一线” 4个大字。节劲三冬意为吴氏贞孝节操经得起三冬严寒的考验，脉存一线意为她为鲍氏保存了一线血脉。封建传统礼教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吴氏为鲍家保住了后嗣，并培养成出色的人才，那当然是功德无量的大孝了。第三行：旌表故民诰赠朝议大夫鲍文渊之继妻诰封恭人吴氏节孝 吴氏22岁嫁入棠樾，29岁时丈夫去世，她立节守志，尽心抚养前室的孤子鲍元标，直至其成家立业。鲍元标终于成为清著名的书法家。吴氏尽心侍奉婆婆到寿终。守寡31年，60岁时辞世。吴氏年老之后，又倾其家产，为亡夫修了祖墓，“厚葬”也是对祖宗的孝顺，吴氏的举动感动了地方官员，遂打破继妻不准立坊的常规，破例为她建造了一座规模与其他相等的牌坊。 仔细看牌坊额上“节劲三冬”的“节”字，将繁体“節”字竹字头与下半部“即”有意错位刻偏，以示继室与原配在地位上是永远不能平等的。（可放大图片看） 这个牌坊是为另一女人建的：汪氏节孝坊， 鲍文龄妻汪氏节孝坊 下面这个是敕建牌坊：属第四等级，由皇帝口头同意，自已出资建造的。表彰理由：“矢贞全孝” “立节完孤”。八个字刻于正反两面表彰人物：旌表故民鲍文龄妻汪氏节孝 汪氏嫁到鲍家后，25岁时便死了丈夫。但她矢志守节，不再改嫁，含辛茹苦地把丈夫留下的遗孤儿子拉扯长大成人，培养成为歙县一位有名望的大夫。对公婆她竭尽赡养之责，极为孝顺。由于辛劳过度，45 岁时即病逝。在她诞辰八十周年时，族人为她请旌，经皇上恩准，于清乾隆年1776年建此牌坊。“矢贞全孝“意为：汪氏在25岁死去丈夫后，她矢志坚守贞节不再改嫁，全心全意地孝顺侍奉公婆。“立节完孤”意为：含辛茹苦完成了将丈夫留下的遗孤拉扯成人、培养成才。 下图倒数第二第6座牌坊为鲍逢昌孝子坊（清1797）故事感人至深。鲍逢昌父亲外出后久无音信。14岁的鲍逢昌背井离乡万里寻父。沿途乞讨，经过三年苦苦寻觅，终于在甘肃省雁门古寺中找到了生病的父亲。他为父亲的背疽吮脓疗疮，侍奉父亲回到了棠樾老家。不久，母亲又得了病，医生说只有浙江桐庐县富春山有一种真乳香可治好他母亲的病。于是，他不顾在外奔波三年多身体的劳累，立刻兼程奔赴富春山，钻深山老林，攀悬崖峭壁，终于采到了乳香。回到家中后，他用乳香给他母亲调药，并且割下自己的股肉给母亲吃，让母亲补养身体，终于使母亲病愈恢复了健康。乾隆皇帝得知，下旨建坊。“天鉴精诚”、“孝愈其亲”八个大字刻在其上，他的孝行感动上天，使其父母得以治愈。 年复一年，几百年来盛开在清明节前后的油菜花陪伴着这群冰冷的石坊，像似献给这些尊崇封建礼仪并身体力行者的金灿灿的鲜花。但谁又能理解体会到那些被封建“节烈”观念残害的徽州女人的心酸和无奈。这些开放在阳光和大地在春风中摇曳的花像是她们对曾经自由渴望的追求。自古徽州人崇文重商，男人大多背井离乡，追逐仕途，拼博商海，而有的一事无成，无颜见江东父老，一去不归，而妇女留守家乡，靠着她们的隐忍、坚毅、辛劳，忠贞地守着一份信念和期盼，默默地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甚至终生。她们为徽州的人杰地灵和徽商的腾达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贡献。而大多数人在寂寞冷落中度过一生。 做女人难，做徽州女人更难。黄梅戏《徽州女人》讲述的就是徽州女人凄美故事。十五岁的少女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坐上花轿，却在婆家开始了对未曾谋面的丈夫的漫长等待，从此开始独守空房的辛酸人生。贞洁一生最终等来的是丈夫另娶她人的悲惨结局。 我顺青石街走到头，回望拍摄。 顺青石板路前行，走过一个又一个牌坊。牌坊的主人永远不会想到今日中国翻天复地的变化，一些传统的美德已经淡化，年轻人不会理解先人们的行为理念。这里成了众人参观的旅游景点，又有多少人会回顾曾经的岁月，去反思历史，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呢。 我又绕到尽头远处，从另一角度看牌坊群。牌坊群周围是农田，远眺牌坊群，七座牌坊仿佛从农田中“拔地而起”，显得格外醒目庄重，让我心升敬畏。棠樾牌坊群是明清两代的建设，时间跨度长达几百年，但每座牌坊的建筑风格却浑然一体。以质地优良的“歙县青”石料为主，历千百年不倒，棠樾牌坊群是明清时期建筑艺术的杰出代表。 鲍家花园 是清乾隆、嘉庆年间著名徽商、盐法道员鲍启运的私家花园。最具特色的到处可见大盆景，路两边以大盆景夹道，它是古徽派园林与徽派盆景相结合的中国私家园林精品，但毁于清末太平天国战争，现经修复重建。 由美人靠围成的长廊，有廊有亭，造型别致，透着江南的清秀典雅。在我眼中皇家园林颐和园的长廊造型与其相比则显得粗糙单调多了。 角角落落都透着用心。 随处一瞥就是一幅画。（处理成黑白片） 观鱼亭，坐在美人靠上观鱼惬意无比。 花园占地面积非常大，近350亩，全部走完会非常辛苦。收藏盆景作品近万盆。园内有各种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俱全。是最具有特色的徽商贵族花园，在徽州这么大的私家花园可能是唯一一个，可见鲍氏家族财力雄厚，这也是家族能建成七座牌坊原因之一。也为我们保存下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感受徽文化的魅力。个人认为与苏州各园林相比更显大气，但没有苏州园林的精致典雅和贵族气。 ⋯⋯ 徽派盆景是中国盆景流派之一，徽派盆景植物种类较多。它以徽梅、徽柏、黄山松、罗汉松等这些地方特色植物为素材创作。盛行于明清，它的特色是将画意融入盒景。表达了徽州人的审美情趣和栽培技艺，赋予它独特的地域特色。 精品盆景区，这里荟萃了盆景中的精品，我对盆景没有太大的兴趣，因我不会养花也无耐心，但并不影响我对美的欣赏，精品太多了，凭感觉拍了几张让我心动的盆景，造型各异，仙风道骨，极具中国特色，这种特色唯中国独有。 ⛩ ⛩ ⛩ ⛩ ⛩ ⛩ 当我游完棠樾牌坊，了解了牌坊的历史和内容，心里五味杂陈，为这些人的忠孝仁义故事而感动，那些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徽州女人一生让我感到压抑，难道她们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吗？也许她们认为对她们一切束缚都是理所当然的。时代在前进，文明在进步。过往已成历史，只有这些冰冷坚硬的石头为她们唱着颂歌，每日川流不息的游客听着导游反复讲述这些故事，如过耳之风，不会铭记在心，也不会去效仿，只是对历史有了解，庆幸生活在当代，更珍惜当下的自由开放幸福的生活。 游云2015年春拍摄于歙县棠樾，写于2021年秋文字：有关牌坊介绍根据有关资料整理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