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灯火--煤油灯

查福春

在我们家乡,“灯火”是一个专用词,指的是煤油灯,与其它任何照明设备无关。<div> 煤油灯算不得很久远,许多农村人家里也都还有。如果不是如今买不到煤油,或许还有些老人愿意用它。我们家大概是85年左右才有了较为稳定的电力,而彻底停用煤油灯则是九十年代了。<br> 小时候很愿意帮母亲去供销社(当时叫合作社)买东西,因为会有买两三颗糖的奖励。除了打酱油,有时还打煤油。得自己提着瓶去,我就在去的路上打碎过瓶子,又跑回家拿,被母亲批评了一顿,那时想得个好瓶子并不容易。<br>  煤油灯是父亲自己做的。或扁或圆的小瓶,大致可以装半斤油。塑料瓶盖钻个孔,铁皮卷了个比香烟略粗的管子穿进去,管子里是棉纱做的灯芯,灯芯拖到瓶底。再用铁丝在瓶身上扎个把手,方便端着走。煤油灯点上一些时间就不太明亮,得拿着锥子将灯芯往上挑一些。油灯做得漂亮与否,显示了主人的心灵手巧。有些人不知是笨还是懒,能点着就行,不做把手,瓶身还满是油污。父亲就嫌弃过某个亲戚,说在他家过夜,宁愿摸黑也不敢去端那油灯。</div> 家里常用的煤油灯有两盏,一盏放房间,一盏放大厅。没电的时候,我就是点煤油灯写作业。因为靠得太近,作业写久了,脸上会有油灰,甚至鼻孔都是黑的,有几回不小心还烧了头发。而父母要么早早睡觉,要么就在大厅边坐着。总之,一般情况下,家里不会同时点两盏灯。就算有邻居来坐,几个人在昏暗的空间里坐着,并不影响他们开心的聊天。<br> 夏日的晚上,父母常端着油灯在蚊帐里烧蚊子,这需要极高超的技巧,绝不许我尝试。我看很多人家的蚊帐都是补丁连补丁,大概就是油灯烧破的吧。<br> 每当夜里听到母亲噗地一声吹灭油灯,我就知道父亲接下来要对我说的一句话:这么晚该睡了,点着油灯做什么!隔着一间大厅,也无法阻挡这微弱的灯火穿过木板的缝隙。<br>  那时家里可没有卫生间,晚上去厕所得穿过猪圈,在门外的山坡下。端着油灯得很小心,别引燃猪圈里的稻草。出了门又得小心护着火苗,别被风吹灭。有几回偏就灭了,我只好声嘶力竭地喊,让父母给送油灯来。 除了自己做,供销社也能买到油灯的,且极为华美,一般是新婚时打点洞房才买的。高脚的瓶子,雪白的棉纱,还有一个流线形的灯罩。这灯虽好,端起来得小心翼翼,可即使再小心的人,那灯罩用不了多久也得摔碎。 我并不觉得煤油灯很暗。相反,如果只是一个人写字看书,灯芯挑高一些,一盏煤油灯比15瓦的白炽灯还要亮堂些。那时我们的电力显然功率不足,又不允许私自换灯泡,灯头上贴着封条呢。这样的照明条件并不影响人的视力,很少有人近视。<br> 我知道的时候,打煤油虽然不再凭票,但也不是随时可以打到。有几回母亲就吩咐我,放学到供销社看下煤油到了没,第二天好去打。记得有一年很久都打不到煤油,大姐夫就找人弄了些柴油,也勉强能用,只是亮度差了些,油烟更加呛人。<br>  点不起油灯或舍不得的也不在少数。孩子放学催他们早点写作业,晚饭过后天黑透了一家人就早早睡觉。冬天的雨雪天气里,我也有过傍晚五点就睡觉的经历,只是在那无忧无虑的年纪只觉得被窝温暖,绝不会感慨黑夜漫长。 我的二伯和堂叔家在凤叶龙潭,他们那里直到九十年代才通电。而且他们很少点油灯,大山里打煤油不方便。他们长期点松明,松明比煤油灯亮多了,但油烟太大,崭新的房子没几年就熏到漆黑。这些年我去那边玩,因为久已不点松明,那老屋反倒没以前黑了。<br> 用煤油灯或是松明蜡烛等这些明火照明,最大的弊端就是容易失火。那时几乎每一起火灾,都与灯火有关。有个退休小学校长与我聊天,说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烧了三次,每回都烧得一干二净,有一回烧了半个小队。其原因就是邻居的孤寡老人夜晚上茅房油灯点着,要不到一分赔偿,反还要帮他安家。<br> 通了电网之后,停电成了小概率的事情。但开始那几年,母亲在床边的桌子上还是要摆个油灯,放盒火柴。直到再也买不到煤油,就只有买几盒蜡烛放抽屉备用了。<br>  前些年我在一位老辈家里过夜,房间很好,不巧的是电灯坏了,他居然给我端来了一个油灯。习惯了灯光如昼,乍一见这扑闪的油灯,顿觉相当有趣。灯火通明的夜晚是累人的,而这油灯,柔柔的毫不刺眼,空气也似乎变得清凉,这不也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