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子张

达达举高高

　　老张，雅称“刷子张”，五十几岁的年纪，茂盛乌黑的寸发立在那颗不大的脑袋上，年轮把那晕沉沉耷拉的双眼磨磳的愈来愈老花了，岁月在他的额脸上刻画出阡陌纵横的沟壑，倔强的驼背取代了他原本健硕的体魄，老张那种由内向外散发的质朴的气质，在不经意间诉说着一位男人的节俭与简略，他从不追求雍容不切实际的外表，不刻意的用考究的服饰虚伪地掩盖自己老男人的本色，在日常活动中很难发现老张深藏不露的如众不同。使人想像不到他与常人相比较究竟有怎样惊人的表现……

　　一次出差偶然来到一座被翠岭环抱的小县城，住宿在一家小小的宾馆内，阴错阳差的和“刷子张”挤在同一个房间里，使我无意间能够亲眼目睹到老张造诣空前的“刷子舞”表演。他那行如流水、轻柔圆润的舞姿不断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正当我沉浸回味之即，一个奇妙的声音唤醒我要把这种独一无二美妙绝伦的舞蹈艺术分享给广大看官。

　　“刷子张”无论行将何方都要携带一把如影相随的，如恋人、如伴侣、如情人；相伴相依的刷子。在旁人看来这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在任何一家杂货铺花两元人民币就能买到的巴掌长四指宽制造简陋、平常人家用做洗衣服的刷子。老张却对这把蓝色塑料外壳、白色塑料刷齿、外壳上镶嵌着蓝色塑料曲柄的刷子、视为己出般的细心呵护。这把毫不起眼又无特殊光环的刷子，老张给予了它特别多的关爱和情感上的慰藉，他时常暗自神伤的用掌心托着那把情有独钟的刷子，目光柔和的凝视良久，嘴里絮絮叨叨像面对一位相思成灾的情人似的倾诉衷肠，有时“刷子张”又满怀深情的不加掩饰的向众人诉说他和刷子不离不弃、终身私守、感人的肺腑之言，他颤动着嘴唇、哽咽着声调、动情的说道“我和我的刷子一刻也不能分割……”老张业已和他的刷子达到了我中有刷，刷中存我的忘我境界，使他俩的生命脉搏紧紧相连。

　　老张洗澡的时候，刷子是他殊途同归的搭当、最得力的助手，他俩在浴室里水乳相融的情景，使我平庸的才能自惭形秽，不能用有形可见的文字记录入册，在我即将坍塌的知识架构里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中庸的词澡和一段恰如其分的语句来准确地描述老张和刷子那眉来眼去、如胶似漆、美轮美焕的幻像画面，使我一度产生了放弃写下去的消极情绪，但我又不知死活地忝列在文化人的行列之中，不能把一个有血有肉的“刷子张”的形象活灵活现的展示给广大看官，那是对文化的一种亵渎和犯罪，为了各位更深刻地了解“刷子舞”的艺术形式，对于这一位特立独行的洗澡工作者在创造“刷子舞”的历程中所付出的艰辛和他执着态度，作慨括性的介绍，也仍然是必要的。

　　洗澡，一件简单的日常活动，在我们不发达的意识形态里只能片面的认为洗澡的作用仅仅是为了清理附着在肌肤上的汗液和污垢，保持身体的洁净与毛孔的畅通。我们那禁锢的濒临僵死的思维很难想像出洗澡还能和劳动、舞蹈、艺术擦出热情的火花。陕隘的观念彻底地阻碍了我们丰富地想像能力，我们永远不能洞悉洗澡中所蕴含的艺术内含。

　　老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每一寸皮肤都散发出浓浓的艺术气息，他和刷子的完美结合，洗澡已然成为一门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的鲜活艺术。老张把单调重复地洗澡动作从枯燥杂乱中解脱出来，转化成形式多样、惟妙惟肖、丰富而寓意深刻的肢体语言——“刷子舞”。

　　在我的心目中老张毫无争议的是一位洗澡达人和艺术精灵，甚至可以说他是“刷子舞”的创始第一人也不为过，老张洗澡与我们通常意义的洗澡有着天壤之别，他有一套自主研发地洗澡标准。刷子是老张洗澡必不可少的伙伴，他俩必须形影不离的同时出现在同一处浴室里。每当沐浴的水声飞流溅花地响起，老张的“刷子舞”也紧锣密鼓地上演了，刷子跟随老张掷动地臂膀、肢体的扭捏、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360度无死角的洗刷着每一块地砖每一个角落，使那占满污浊的地砖与旮旯缝隙，陡然焕然一新露出昔日崭新的面容，刷子又不知疲倦的飞上了马桶，在马桶的边缘游刃有余的前行往返，时而绕行、时而滑行、时而下行、时而爬行，须臾间刚才还泛着腊黄的马桶露出洁白无瑕的肤色，没有半刻钟的歇息，刷子那灵巧的身姿凌空翻起、身轻如燕地落在洗漱池大理石的台板上，来回穿梭又回旋绕圈的作着紧张有规律的运动，使那已经失去本来色泽的台板和盂盆回到了初生的模样。刷子又轻轻一跃，飞檐走壁的紧贴在洗漱池后面的镜子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做着滑翔运动，随着一道道擦痕的消失，雾气朦胧的镜子渐渐的清澈明亮了。水流的哗哗声，刷子的刷刷声，老张鼻孔里哼着翁翁声……交叉映衬相得益章汇聚成一首不可复的乐章。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整整的一个小时，卫生间里大部分声响都已消沉，老张和刷子渐渐的静下来了，唯有那淙淙哗哗水流的音响，依然清脆悦耳在动情的啭唱，老张满足的坐在洗刷如新的地砖上背靠洁白的马桶边沿，功不可没的刷子轻轻地依偎在老张的大腿边上，老张一会儿用手指抠脚板，一会儿又把手指头插在脚趾的丫缝间，用搅拌的方式清除其间的淤积，时而又把沾有芬芳的手指送到鼻子的边缘，噢！那是多么甜美又幸福的味道……任由花洒中奔出的温水暖暖地打在老张裸露的肩上身上，溅飞的水花晶莹而多芒。“刷子张”业已沉浸在洗澡艺术的创作中如痴如醉。

　　我们通常人洗澡所秉承的基本原则往往离不开经济实用型的价值观，省时、简单、节约水源是我们一致的目标。而老张旨在于追求洗澡本身所产出的文化价值，对于我们这些不懂艺术的凡夫俗子认为的“浪费”老张视而不见，嗤之以鼻，在他高雅的文明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节约”“浪费”……等等这类俗不可耐的词汇，他始终坚信不能用金钱去衡量艺术潜在的价值。无论外界如何垢病他的洗澡的艺术，他也将不懈努力、持之以恒的砥砺前行。其实老张这种慷慨激昂的就义似的豪言壮举，只有在公费住宿的宾馆里才能得以充分施展。老张在家庭里是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精打细算，是勤俭持家的楷模式男人。对家里一彻开支严防死守，精准把控，在家洗澡坚定不移地实行开源节流的双标政策，只可惜了那把和他心心相惜的刷子此刻已被冷落一旁，可怜兮兮的无用武之地了。唯有宾馆的卫生间才是老张洗澡的工作室，唯有这里才能使老张放心大胆的表演耗时漫长的“刷子舞”，他不会为连续几个小时哗哗啦啦地流水，心疼不已而捶胸顿足，这里无须担忧高额的成本开支，而节衣缩食。这里是老张洗澡的天堂与福祉，为“刷子舞”地可持续发展提供了稳固的后勤保障，解除了经费短缺带来的后顾之忧，又没有自费支出带来的经济压力、而畏手畏脚停滞不前，现在老张只需全心全意为洗澡事业发奋图强，就能获得前无古人的成就，老张为了使有限的资源得到无限的利用，不惜牺牲自己的保贵时间和身体长时间浸泡浮肿的危害，坚持每次洗澡不少于两个小时，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献身精神吧！他为公共资源的充分利用创造了不朽的神话，他用超凡脱俗、绝顶聪明地智商，做到了公私兼顾又不辜负“刷子张”的名不虚传，使我不得不刮目相看，敬佩之意难以言表。

　　我的肤浅之作只能从某些细微的侧面，抛砖引玉地阐述了“刷子张”与刷子共患难、同甘苦的艺术人生，老张对于“刷子舞”发展的广阔前景信心满满，意气风发。他将为洗澡艺术的传播推广奋斗余身，终不言悔……如果让我把老张这门深奥的洗澡艺术全方位地显现在字里行间之中，以我现在这鸿毛之力恐怕难以胜任，我是心有余而力难从了。

　　请允许我借此机会翘首期盼老张能够瞩瞻遥远的未来，树立敢于创新、开拓进取的精神、创造出更多、更好、更实用地洗澡艺术，朝着“刷子舞”文化的正确方向大踏步地前进，使“刷子舞”这一独特的璀璨文化，闪亮登上艺术殿堂的巅峰，成为人民的艺术，成为世界级的文化瑰宝。

二零二一年八月二十八日

胡德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