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区从教的那些日子——追忆在华州区金堆镇工作的那段时光

云雀

<p class="ql-block"> 1991年8月底,我师范毕业,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羡慕的眼神中,在家人的叮嘱声中,我怀着激动、喜悦与忐忑的心情,来到金堆中学任教。那时侯,尽管工资很低,生活条件差,居住环境简陋,但我以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的工作激情,很快就融入到紧张而忙碌,简单并快乐的校园生活中,和同事们一起搞教学,和学生们一起学习、生活,看着学生们一点点长大,一天天的进步,感受着学生对老师辛勤付出的理解与尊重,感到快乐与满足。那种单纯、快乐、真实的生活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无比的幸福。</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小荷才露尖尖角</b></p><p class="ql-block"> 由于金堆中学地处秦岭腹地,校园被周围翠绿的群山环抱,那时总感到天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蓝,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鸟儿婉转悦耳的鸣叫。学校离家很远,那个时候交通不便,我很少回家,平时吃住在校。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精力充沛,信心百倍,加上我是单身,空余时间较多,常常和学生打成一片。课余我和学生谈心,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教育他们做人的道理,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树立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希望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搏,早日走出深山,走向外面的世界。当然他们也会告诉我一些当地的风俗民情和发生在他们村子的一些新鲜事情,让我也感到新鲜和稀奇。</p><p class="ql-block"> 也许由于生活环境的影响,山区的学生特别懂事,对我充满了尊敬和信任,甚至崇拜。他们学习很用心,特别刻苦。课后,他们常常会三五成群来问题,我就耐心、细致地讲解给他们听,望着他们兴奋、满意地离开,心中常常会产生一种满足和幸福。总感他们太渴望知识了,太需要老师了,而我也常常因为这种被需要而激动、快乐不已!</p><p class="ql-block"> 学校地处偏远山区,似乎并不在意教学质量,只要不出事就行。但我总觉得孩子的前途要紧,不好好学习,难道要在这大山深处混一辈子,受苦受穷,就像他们的父辈!不,绝不!我一定要让他们像我一样,通过自己奋斗,跳出农村,有一个铁饭碗!我一定要把书教好,让他们取得一个较好的成绩。</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代初二两个班的几何、代数,二班的班主任。班级的学生一部分住校,另一部分都是学校附近的孩子,从便利和安全角度考虑,完全具备上晚自习的条件(当时整个学校不上晚自习),于是我要求我班的学生坚持上晚自习,我负责辅导,根本不考虑什么补助、津贴,全凭自己的满腔热血与一片豪情!为了巩固学习效果,我不嫌脏,不怕累,刻制蜡板,手推老式油印机,给学生印刷了大量的练习题。学生热情很高,做题做得热火朝天,兴趣盎然。看到学生们的良好表现及高涨的学习劲头,我也拟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干工作更带劲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县教研室组织的年段质量验收中,我所代的两个班的几何、代数分别超县平2.6分和4.7分,学校沸腾了(当时全县二十多所初中,金堆中学排名老是靠后,很少有超过县平的科目),教导处郭主任在全干会上深情地说,谁说山里的娃笨!我们这次初二的几何、代数不也超县平了吗……我当时的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初参加工作就得到了同事的认可和领导的赞扬,自豪啊!后来在全体师生表彰会上,学校奖励我一个搪瓷盆子。我也深切体会到学生们的进步和成长,是对老师最大的安慰,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美好的未来……心里暖洋洋的。</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监考遇“狼”巧脱险</b></p><p class="ql-block"> 1992年7月,在教育局“中学辐射小六毕业班”政策要求下,学校安排我和陈老师去东坪小学监考,考虑到距离较远(约25里),路不好走,当时山路崎岖,没有硬化,也无交通工具,全靠步行,陈老师家住芋坪,离东坪近,他就提前一天回家了。我当时想,我年轻,起早一点,轻装上路,无论如何都能赶在9点(小六毕业考试开考时间)前到达。第二天拂晓,我换上单衣,穿上运动鞋,背着装有试卷的挎包,就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始终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速度,快!一定要快!排除万难都要按时到达,不能因为路远而影响了小六毕业考试!出了校门,我一路飞奔。跑出二、三里地才注意到崎岖的山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气,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路的一边是不成片的洋芋地和玉米地,另一边是长满灌木、草丛的山坡,树叶和草丛都被晚上的露水弄得湿漉漉的。正当我大步流星赶路时,突然下意识感到身后有什么,我转头发现离我约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一只是狗非狗的东西跟着我,心里不由一惊,难道遇上狼了?天刚亮,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孤身赶路,又在山中,的确有点心惊!我想应该试探一下,看它是否是冲着我来的?于是我尝试着改变行进速度,可那东西也随我而变,我快它快,我慢它慢,我停它停!很显然,它目的性很强!我想,必须摆脱它,要保证安全,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耽误了学生的期末考试。我在加快步伐的同时急切地想着办法。忽然我想起有一次家访途径此地,学生告诉我山坡上有一条近道,直通山顶,能省去好多路程,想到这里,心头一亮,便急忙寻找便道的入口。过了一会,我找到了,便一头蹿了进去。可是我后悔了,那是一条怎样的“路”啊?其实不过是一条下大雨时雨水冲出来的小渠而已!蜿蜒而上,布满小圆石,两边被浓郁的灌木覆盖,脚踩在上面不时向下滑动。难道我要返回去吗?——后面还有那只“狼”跟着!我别无选择,只能拚尽全身力气往上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看见了来时的大道,我两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鞋破了,裤腿、衣袖被露水打湿了,手臂上被藤蔓划破的道道血痕隐隐作痛,而那只“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笑了,悬着的心放下了。越过那道山梁,进入东坪地界。太阳出来了,人们开始下地干活了,扛着锄头,背着肥料,吆喝着耕牛,缓缓行走在田间小道上。道路两边是大片的玉米地,叶尖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玉米叶子在晨光照耀下绿得透亮,多么迷人的景色啊!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检查了装着试卷的挎包,完整无缺,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迎着朝阳,大踏步的向前……</p><p class="ql-block"> 最终我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陈老师已经笑嘻嘻在那儿等着我。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有点后怕,也算我刚参加工作后的一次不平凡的经历吧!庆幸的是,我总算安全按时到达,没有耽误东坪小六学生的毕业考试,顺利的完成了校领导交给的任务。</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风雪家访路漫漫</b></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几个山外的年轻教师很少回家,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是郭主任房子有一台电视机,我们也偶尔去看看。除了备课、批改作业外,就闲聊一些耳闻目睹,道听途说的趣事,当然也交流各自所教学生的表现、学习、生活、思想情况。</p><p class="ql-block"> 记得大冬天的一个晚上,和我同一年参加工作的杨仲铭老师情绪低落,走进我的房子,懊丧的说道,他班有一名女生,叫王芳,表现好,学习优秀,但家长想让娃辍学,他调查后才了解到,原来这个学生是过继来的,因为孩子学习好,家长担心孩子有朝一日有了出息,飞出了大山,晚年没有了依靠,想在村上给孩儿招赘个上门女婿(二十多年前的山区人思想保守、落后,孩子十六、七岁就忙着为子女张罗对象),拴住她。我和杨老师都感到很惋惜,决定利用周末去王同学家家访,争取说服家长,让孩子继续读书,日后有出息。</p><p class="ql-block"> 周六(那时候一周六个工作日,只休星期天)放学,我和杨老师,还有整个东、西坪的学生共二十余人,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出发了。我们走在山沟中,寒风凛冽,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抬头望去,白茫茫一片,两边的大山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小树被雪压弯了腰,只见远处的松柏屹然挺立,山民的房屋隐约可见。天阴沉沉的,心情也阴沉沉的,是思乡?是孤寂?是忐忑?说不清!只有偶尔学生们玩闹的笑语打断了我杂乱的思绪。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大片的雪花时不时的打在脸上,路边的核桃树上架着大捆大捆的玉米秆,远处七零八落的房屋上的炊烟才让人感到这大山深处的一丝生机,人也感到饿了。</p><p class="ql-block"> 大概走了近两个小时,沿途的学生一个接着一个回家了,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到了西坪。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人们住的都是土坯房,落后、偏僻的小山村呈现在眼前。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王芳的家,我们跨上屋檐下的土台,忙着跺脚,拨弄头发,拍打着身上的积雪,王芳冲进屋子大喊:“妈,我老师来了”。从里屋走出一对中年夫妇,面带笑容,疾步迎了上来,紧紧抓住我们的手,热情地招呼道:“老师,这么大的雪,你们大老远的来,辛苦辛苦!坐!坐!坐!”我和杨老师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有工夫环视了一下四周,土地土墙,但白光白光的,不带一丝浮土,墙上贴了几张过时的报纸和年画,有几件制作粗糙但结实的家具凌乱的放在地上。大人忙遣孩子去村上的小卖部,自己给我们生起了木炭火,并盛了一盆核桃,放一把斧头在我们面前。不一会,孩子回来了,买了两瓶罐头(桃和苹果)、一包猴王烟(1.8元一包,在当时是挺贵的烟)。木炭火渐渐旺了,比起外面严酷寒冷的天气,这也算是一个温暖的家,我们的心暖洋洋的,可能是找到了家的感觉,我们也是想家了吧?我们和王芳的养父谈起了孩子的事情,他面露难色:孩子不是亲生的,学习又好,有一天考学出去了,我们老了,谁来养活?正说着话,养母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腕,笑盈盈的走来:天气这么冷,来喝点热汤!我俩忙站起来去接,原来是四个荷包蛋,我们深受感动,在那个年代的山区,这已经是最好的款待了(后来我听当地老师讲,只有贵客或媒人才能受到那样的待遇。)!同时也深深地体会到山区的人们对我们的信任、尊重和厚望!我们烤着火,吃着核桃,和王芳的养父养母继续聊孩子的事。经过我俩反复的劝说、讲道理,也许是我们冒着大雪,远道而来,感动了他们,他们的思想慢慢的转过了弯,想通了,表示愿意支持孩子继续读书。我俩也很高兴,总算没有白来,仿佛看到若干年后又一位学生走出了大山,奔向外面的世界。那晚,我们留宿山村,第二天返回学校。</p><p class="ql-block"> 转眼间近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在山区从教的那些日子,总让人难以忘怀,魂牵梦绕,唉……什么时候我才能故地重游,去看看金堆中学、东坪、西坪,也不知道当年我们教过的学生现在生活得怎么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5年秋于城关中学</p> <p class="ql-block">作者:梁大卫</p><p class="ql-block">编辑:云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