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

吴琼

<h3> ——谨以此文献给第三十七个教师节<b></b></h3> <h1></h1><h3>说来可笑,题目叫做《戒尺》,却从来不曾见过它的真正形状,只是在书中的字里行间见过它的字眼儿,只是在影视剧中的桥段里睹过它的“芳容”。<br>每每看到老师“打”学生这样的新闻见诸于网络而频遭诟病,就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戒尺这种物件,但记忆中的“戒尺”只是一块普普通通光滑而不带刺的板子,只是一根随随便便的小木棍,是一枝随手而摘的杨柳枝,抑或是不速而来的肉巴掌。最生猛的当数散落在教室角落已经散了架的凳腿了,但那只是用来打屁股的,特定的“戒尺”用在特定的部位,从来不曾越位。<br>享受戒尺这种待遇的时段大部分是在小学和初中。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儿,天性是没几个听话的,当苦口婆心的道理讲不通的时候,那就只有“家伙”伺候了。那时候,那些比较调皮的学生中还流传着这样一种“歪理邪说”,那就是没挨过老师板子的学生绝对不是合格的学生。<br>我的小学和初中一直是在生我养我的那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度过的。在上高中前,总是想象城里教师的那种文明举止,也从来不曾领略过鲁迅笔下摇头晃脑的老先生的那种优雅。那时还没接触过港台剧,不然的话一定会用“包租婆”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们发起怒来的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尽管他们大都是一些纯爷们儿。<br>如果用现在孩子的眼光去考量那时的学生之于老师,那足可以叫做“苦难深重”了。作业没完成亦或是犯了错,挨板子是司空见惯的,有时候,打你个皮开肉绽也并不是新鲜的事。但从来没听说过孩子挨了打而家长去兴师问罪,也从来没有学生因为受了惩戒而耿耿于怀。回想起来,反而都是满满的温馨与无限的感恩。<br>小时候。在老师的操行评语中,我是那种“大错不犯,小错屡屡不断”的孩子,其实,现在想起还有点哑然。一帮足不出村的孩子,即使玩劣到家,又怎么能犯得了惊天动地的“大错”呢?但如果说把老师经常气的哇哇大叫,那倒是家常便饭。而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初中二年级的一次看电影。<br>那时,村子里有一部放映机,隔三差五放一些经常重复播映的电影。只不过已经是初中的“老大哥”了,每天的晚自习便成了最恼人的羁绊。<br>那天晚自习,老师在教室里绕了一圈,似乎心里总是有什么事,接着便和同学们宣告要出去一阵子,要同学们安心温习功课,要做到老师在和老师不在都一个样子。然后带着一些不放心就走了。要是放在平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恰好那晚有“消息人士”透露,村子里要放映一部非常精彩而以前又从来没放过的片子。在一番“密谋”之后,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便成了耳旁风。因为有“谁不去看是小狗”的裹胁,即使有一些平时胆小怕事者也只能随大流了。最后的结果是一个班的所有男生,都去了村子里那个平时专门放电影的“露天剧场”。<br>电影确实很精彩,在最初的那十几分钟的观影动态中,也确实很惬意。但接下来的事就有点不妙了。当大家正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氛围中时,不知是那位眼尖的同学冷不丁惊呼一声:大事不好!老师打上来了。听了他的“报警”后,大家借着当晚朦胧的月光往远处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人群这边靠来,手里提着一根凳腿,嘴里似乎还骂骂咧咧。怎么办呢!不知是谁说了句:能怎么办呢,跑吧,总不能死等着挨打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躲过一时算一时。于是大家一下子都做鸟兽散,绕过老师,通过不同的方位向学校的方向逃串。最后万径归宗,都一齐聚拢到回学校的那条唯一的土路。<br>当大家聚齐后,刚想喘一口气的时候,老师紧接着就追上来了,因为在全班的同学中,我属于那种比别人入学早的“早产儿”,自然体力不佳,就落在了最后。而最要命的是老师边追,还不时地捡起路上的土块,不停地向前面的人群抛掷。那情势,既象羊倌赶羊的样子,又有今天的枪战片里子弹在飞的险象。“嗖嗖嗖”的土块,好几次都是擦着耳边飞过的。当我自认为总有一块土块会砸住我的身体甚至是后脑勺的时候。忽然感觉土块不飞了。当我下意识地扭头观望时,只见老师蹲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这才想起,老师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又患有顽固性的哮喘,他刚才一直猛追是因为气极而拼尽力气的最后一搏。经此一折腾,大概早已是精疲力竭了。想着他平日里咳嗽时喘起气来大汗淋漓的样子,我想,这会儿他一定是汗淋如雨了。那一刻,我多想返回去扶他一把,哪怕是冒着被他当场结结实实揍一顿的危险。可正犹豫间,忽然听到跑在前面的同学叫喊:小子!愣着干吗?停下来想找死吗?我这才一下子缓过神来,来不及细想,撒腿便跑。<br>当回到教室后,大家都各自入座佯装看书,但心里都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br>然而,当老师紧接着追到教室后,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是怒目而向地看着众人,紧接着,下自习的铃声就响了。大家都庆幸躲过一劫,一哄而散,来了一个胜利大逃亡。<br>但终究是福不是祸,是祸总是躲不过的。当第二天课余时间时,秋后算账开始了,而且那次下手相当“狠”。一顿板子下去,那种惨相自是不用描述。当最后一个轮到我挨板子时,起初还能挺住,实在疼的不行了,我便索性来了个金蝉脱壳,“哧溜”一下钻到了桌子下面。任凭老师怎么吼叫,就是不出去。只等着救命的上课铃响,或许能躲过一时。当千呼万唤不出来时,老师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让我给气乐了,咬着嘴唇奚落到: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钻桌子算得哪门子本事!当时,我不但没有那种“洗心革面”的感觉,反而恃宠而骄地耍赖: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去就不出去!惹得那些刚挨过板子的人也顾不下手掌疼痛,一下子都一哄而笑。紧接着上课铃如我所愿的响了,我知道,即使是惩罚,老师也是从来不会耽误学生上课的,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br>七八年后,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有一天,忽然惊悉老师病故。我顾不下其他,匆匆和单位领导请了假,一路心情沉重地回村吊唁。走进他一直居住的那个破旧的院落时,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已经站满了灵堂。当我在灵前磕了三个响头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一位当年挨打挨的最多的同学摁住我的脖子说:别人磕三头,你们这几位读书成了气候的人,必须磕九头。我这才想起,那时村子里的学校,每年毕业的尽管也有四五十号人,但最终能考取所谓“功名”的人也不过两三人。在这一群都曾经挨过板子的人里面,我也算是那两三个人之一。在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同样是曾经挨打的人,我俨然成了最理亏的人了。于是,我二话没说,结结实实按照别人的要求磕了九个响头。<br>静立在老师的灵前,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到了那次集体创作的看电影的“杰作”;我想到了上课看《碧血剑》被他逮住时,他化掌为剑砍我脖子的情景;我想到了他经常骂我“不务正业”但又总是把没收了的小说在放假还给我时的那种捉摸不透的眼光;我想的更多的是他曾经用过的“戒尺”:小木板、小木棍、杨树枝、柳树枝、还有那副因常年患病瘦得象鸡爪子一样经常“打”学生的巴掌……<br>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已经禁不住夺眶而出了!<br> 二0二一年九月七日夜</h3><h1></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