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峰情怀

清轩逸人（李宏升）

怀念为修渠献身的舅舅

文/李宏升

     2020年8月19日、20日、21日，央视4台《国家记忆》连续三集播出了《会战跃峰渠》，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

     在《会战跃峰渠》里，曾播出了一段修渠牺牲民工的事迹。我看了以后，心潮难平，眼里的泪不住的流了下来。那几天晚上，我彻夜难眠，因为在修渠牺牲的民工里，就有我的舅舅吴长亭啊。

他是在修跃峰渠牺牲的。虽然过去了40多年，但对他的情感一点也没有减弱。每当看到跃峰渠，我就想，别人修渠流的是汗水，我舅舅修渠流的是鲜血。多年来我一直有个心愿寻思从岗位上退下来了，抽个时间把舅舅为跃峰渠献身的事写出来，以示纪念。可能是工作原因吧，没有挤出时间动笔，这次看了央视《会战跃峰渠》，才促使我下决心拿起笔来，写写我那为修渠献身的舅舅吴长亭。也算是了结一段心愿吧。

    其实，我还有个想法。现在正学习党史，跃峰渠精神也是党史的一部分，我们应该把这段历史留下来。现在写，用杜老师的话讲乘现在还能找到当事人的时机，应抓紧还原一些修跃峰渠的历史事件，再过些年，恐怕知道这段历史的第一手资料的人会有越来越少。正好我从岗位上退下来也有几年了，写作的‘时间’条件也具备了，应早早动笔，不能再推了。

     说话间，清明节到了。我特意沿着跃峰渠走了一下，想从实地再感受一下当年修渠时的场景。我舅舅的坟也在这一带。舅舅死后的这么多年里，一般都是我代表我们这些老外(外㽒，外㽒女)去上坟。因为舅舅牺牲时还未成家。看着坟前的荒草，总是感觉非常凄凉，坟前花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舅舅牺牲已40多个年头了，田野山风哗哗作响，仿佛是舅舅对我上坟的心灵做出的回应吧。我每次站在坟前心里都思绪万千、波澜不已，总是想，若是舅舅活着该多好啊……

     今年清明上坟祭祖后，我同爱人一起去了三姨家。因为写舅舅，三姨对当时的情况要比我清楚。总要了解一下第一手资料。我同三姨讲了我最近想写一篇纪念为修渠引水工程牺牲的舅舅的想法，以示怀念。她表示非常支持并鼓励我应该写写，表示可以找几个当年跟你舅在一起修渠的民工共同了解回忆一下。三姨的爽快答应更坚定了我写怀念舅舅的文章。

     2021年4月18日上午，。我联系了杜良盛和朱世良老师一块到下拨剑三姨家，同应邀当年同我舅昊长亭共同修渠的民工已经到了那里。他们是吴长礼、吴长库、吴长仙、吴天云。特别是吴长礼，在我舅舅牺牲抢自时，他自始至终在现场参与这场活动，心中装有第一手材料。

     据他们回忆，当时下拔剑村积极响应上级号召去修跃峰渠，第一批在一线修十里洞。后来，在村上的大部分年轻人几乎都参加了修跃峰渠，当地人叫二线，地址在王看村以西，他们施工的地方是磁县索井村东南的白草岗往北。

他们说，当年修跃峰渠很艰苦，早上出工，中午送饭，晚上收工，一天得十多个小时。崩石头、锻石头、拉石头、搬石头、垒石头，`整天和石头打交道。民工们起早搭黑，不怕吃苦，干活都是硬骨头。吴长亭是五队副队长，修渠他带队，在工地处处带头，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跃峰渠施工不仅苦累，还很危险。特别是放炮的时候，石渣石块飞落不断，有的炮大，炸的石头满天飞，有的放大炮，用汽车拉炸药，一个炮放十几吨炸药，有时炸的石头比农村的一间屋子还大。有时候，本村施工场面的炮响了，外村施工段的炮还没响。当大家都以为炮响完了，从躲炮的地方出来了，他们的炮又响了，崩落的碎石随意一块砸到身上就会给修渠的民工造成伤害。特别危险的是除哑炮，他们叫淘炮，吴长亭做为付队长多次不怕危险，带头去淘。听吴长礼说，那时的安全条件差，民工连一个人一个安全帽的条件都达不到，他们队20多个人，才五六个安全帽。那时所说的的安全帽，不象现在的安全帽防爆质量高，说白了就是一个柳条帽，民工们只有在放炮时才能带上。而别的民工在放炮时只得找一处大堰或别的遮挡物蹲下身子，以求安全，一时不慎就会造成事故。

     吴长亭出事的那一天，大家感觉炮特别多，炮还大。具体时间，吴长礼非常肯定的说，是周总理去世的前三天。当天，原来工地放炮员有事告假不在工地，吴长亭就主动承担了放炮这个活，危险的活总是抢在别人前面。吴长亭点着导火索后，就找了个地方躲炮。炮声渐渐停下来了，谁也没想到会出什么事，有的民工已准备去吃饭了。吴长亭却说，我去工地再看看效果。他往前走了没多长时间，不知道南边施工段的炮又爆炸了，只见石头满天飞。没多大会儿，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出事了，亭的(舅舅的小名)被炸了……。

当时，吴长礼(我舅的堂兄)正在吃晚饭，他听到这个惊恐的喊声，顿感不好，马上把碗一丢，带了一个民工就往工地跑。等到了工地四处寻找，远远看到一个倒身在地的人影在那里抽搐。吴长礼他们跑到时，看到那个人就是吴长亭，只见吴长亭双手抱在头上，满头是血，疼痛的已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鲜血一个劲儿的往外窜，像水管子一样，流的满脸满身，场面很是吓人。

     吴长礼说，他当时不知从哪来的力量，背起吴长亭就往工地医院跑去。那时的土路是带石渣的崎岖洼路，凸凹不平，颠簸不停。他们看到有几辆收工的小拖拉机路过，拦了几辆，小拖拉机一看这阵势，怕担责任，停也没停，摆摆手就走了。

后来，他们硬是拦了一辆小拖拉机，送他们到医院。当时吴长礼抱着吴长亭，捂上一条破毛巾，拿着那顶被砸坏的柳条安全帽，希望能止住血流。不巧的是工地保健站没有人，这可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啊，他们没有任何停顿，马上赶往就近的王凤矿医院，想抢到时间前面，救他一命。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到了王凤矿医院，但是，医院大门开不了。那个好心的门卫，让从傍边小门进去。可是，小门进不去拖拉机。吴长礼跳下拖拉机，抱起吴长亭就往急诊室跑。但是，医生看了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吴长亭已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吴长礼讲得缓慢又沉重，多少年前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是生产队长，又是吴长亭的堂哥，在危急时刻，多么想救吴长亭一条生命啊。他已尽到最大努力了。讲到这里，我们在场的人都流出了眼泪，屋里寂静无声，只听吴长礼一字一句讲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惊心动魂，催人泪下，在场的人表情随着吴长礼的讲述而变化，似乎都在等着抢救吴长亭最后的一线希望。

     这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镇(那时叫人民社)和村也做过分析，说当时放炮可能没掌握好统一时间，自己工地打多少炮眼，装多少药心里有数，而别的工地就不好说了。自已工地的炮放完了，别的工地炮还没响完。有时解除放炮警戒的号声结束后，还有哑炮突然炸响，防不胜防，有许多事故就是发生在这一刻。听医生说，以伤口看，这个民工的安全帽上有一个核桃大的窟窿眼，可能是砸到脑勺后动脉血管失血过多而死。

    不管多少个分析，多少个原因，我的舅舅在工地上就这样牺牲了，年龄仅19岁。当时正上初中的我也十来岁了，和舅舅年龄差好几岁。我家是上拔剑，姥姥家是下拔剑，村挨村，二三里地，小时候常和他玩，感情很深。那一刻，忽然听说舅舅死了，吓得我魂飞胆惊，好几天晚上睡觉梦着舅舅，最后哭醒，泪水沾湿衣禁。在舅舅下葬时，我大着胆子看了看躺在棺材里的舅舅，他的后脑勺下偏右有一个核挑大小的坑，已被血迹充满，到现在依然痛心不已。

    随着吴长礼的回忆，把我的思绪带回那个年代。试想一下，这一悲剧来得那么突然，像迅雷不及掩耳一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跃峰渠工地上，而且小舅又是个独子，怎么对家里的老人交待啊。

我姥姥家就这一个独子，用农村的话说，就是千亩地里一棵苗，全家的希望就在这个舅舅身上。他突然死了，我那个年迈的姥爷、姥姥怎么能禁得起这个老年丧子的打击。

他们听到这个恶噩，顿感五雷轰顶，好端端的一个家庭毁了。我的妈妈听到传来的这个坏消息，正在做饭的她立马昏到在厨房，父亲赶快切住妈妈的人中，不长时间才慢慢苏醒过来。但哭声已惊动了我的街坊邻居，大家都来打听，不知出什么事了。听说是这个事后，都哀声叹气表示惊讶和同情。随后在我父亲的搀扶下前往下拔剑姥姥家。此时的外公全家已哭得天昏地暗，一院子站满了哭天抹泪的街坊四邻。

   在处理完舅舅的后事后，因姥姥、姥爷受打击太大，身体一直不好。妈妈就让我下学后，多去姥姥家，陪他们说说话，希望给二位老人带来更多的精神安慰。我三姨说，我姥姥、姥爷挺喜欢我。我也常在姥姥家住，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能为二位老人解除一点精神痛苦，凡乎成了我的小意外。

     我的姥姥、姥爷后半生怎么过，考虑再三那就只有让三姨招一个上门女婿了。

    但三姨当时也有实际问题，他已与别人家的孩子订婚了。他的对象也是个本村独生子，让人家当上门女婿不现实。没别的办法，那就只好让三姨给人家退婚，再找一个上门女婿。为了这个家庭，无奈的三姨迫不得已牺牲了自已的爱情。其中的感情用酸甜苦辣，撕心裂肺来比喻好不夸张，只有三姨默默地自已承受了。听我妈说，你三姨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办。最终听取了姥姥、姥爷的意见。

    三姨年轻时，容貌俊美，身材苗条，脸色白净，双眼有神，搞对象男孩都喜欢。谁会想到找个上门女婿呢。但舅舅的突然离世，给这个原本和睦的家庭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伤害，对姥姥家出了一个莫大的难题。所有的正常情况都随之发生了改变。按农村传统习俗，这是一件非常不好办的事情，男孩们避之不及，不知道三姨心里受了多少委曲。

    终于有一天听我妈说，你三姨又处了个对象，是张家口涿鹿县人，是一个善良本分的男子汉，人长的也挺好，愿意到三姨家安家落户，瞻养老人。三姨也满意。他们成家后，我一直对这个本该叫姨夫的舅舅吴长兴非常尊重，非常感谢。多少年已经过去，他的所做所为真的尽到了一个中国好男人的责任和义务。我妈让我改口叫舅舅。在随后的岁月里，我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和睦相处，互相关心，亙相帮助把这个几乎破碎的家庭又拉回了正常的生活轨道。新舅舅吴长新和三姨为这个家也是付出了很多很多的辛勤的劳作。从此以后，我每次回家探望父母，都会到三姨家看看有没有需要我们共同解决的问题。

      我舅舅牺牲后，从二姨、三姨的回忆和听我母亲说，生产队没有给一分钱补偿。只是在姥爷姥姥盖房时答应给两棵树做梁用。因为在生产队修渠，也谈不上国家补偿。当时的生产队还是以工分制管理的集体化制度。队长吴长礼说，可能补偿了二三百元。对这个问题说法不一。据二姨三姨回忆和找原来的手续说没有补偿钱。，不论是哪个结果，与一条生命相比，即使给了几百元，又能如何。人已去，伤难愈，血痕难平，同时与现在相比那也是极为廉价的补偿，怎能与献出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相提并论啊！这就是那个时候一切为公的精神。

  在我的舅舅牺牲后，我和姥姥、姥爷走得更勤了，总想用孩子般的纯真，去弥补他们受伤的心灵。一㨪40多年过去了，我和三姨亲如一家，逢年过节我会同媳妇一起总要回去看看三姨一家人。同三姨依然保持着非常好的亲情关系。不论有什么事我都尽力尽心去帮助解决。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姨在未能抹平心里所有的创伤的同时，他们夫妻二人经历了不知多少的坎坷，以勇于担当的责任心完成了本应舅舅承担的责任，赡养老人，翻盖了新房，但日子过得红火中还是带着点遗憾，这种遗憾一直是我们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啊……悠悠跃峰水，看似水长长，谁知其中苦，唯有修渠郎。那种十万大军进太行，战天斗地摆战场。不似枪炮飞浅舞，甘洒热血融玉浆。这种跃峰精神，始终鼓励着后人们，无法放下那跃峰情怀，记忆着惊喜，创造着奇迹。可谓是：清浊漳河不辞劳，穿越大山不畏高，总渠贯穿千里地，一气引水冀南浇。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记忆，跃峰渠的引水建设工程，虽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和痛苦，但更多的是带给了人们对跃峰精神的感受和需求，让我们在欢庆引水工程的顺利完成下，不要忘记那些为跃峰渠而付出血的代价的中华好儿女，用我们自己的青春岁月督促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守护好这血融于水的跃峰情怀。

2020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