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永忆江湖

<p class="ql-block">  对于当初五柳先生的匆匆逃离,其实在许多年间我只是当做了一件陈年旧事,或者说读书途中的不期而遇,并未有多深感触。而许多年后,在山气飞鸟与深巷桑树之间,发现原来村落里袅然的炊烟是多么动人的存在,甚至杂草繁茂胜过庄稼都成了不可言说的趣处。</p><p class="ql-block"> 这些简单纯粹的东西,经历沉淀,越发楚楚,动人心魄。何者?我想,洗尽岁月,不沾风尘不染铅华,永葆简单明澈的最初模样,或可作解。</p> <p class="ql-block">  前些天,看到了曾经的小学课本的图片,不禁浮想。</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每个期末新发下学期的课本,简直就是过节。老师会把厚厚的一摞书抱到讲桌上,笑着点名,于是雀跃的我们便会逐一冲到讲台前,把新新的教材紧抱在怀里。除去即将迎来假期,能有一本新的读物,便是喜悦的最大缘由了。于是,把书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回到家里包好书皮儿,便等着在某个时刻静心翻阅。彼时,家里无甚藏书,课本真称得上是一笔财富了,虽然它的定价不过几毛几分。至今,我还能想起自己坐在炕上,伏在窗台,欣赏完开篇的彩色插图,便从第一课一直读下去。从稀疏的楷体大字到成行成排的密密麻麻的宋体小字,每本书都会被提前审阅。那时,从不觉得苦累,若有遗憾便是书还是太薄太少了。新课本的墨迹似乎尚未干透,于是特有的墨香便一页页氤氲开来,染满了手指,读到忘我时少不了因为被一次次催饭而被母亲“呵斥”。然而我还是屡教不改,以至愈演愈烈,所有能借到的接触到小人书、报纸杂志,所有遇见的书摊书店,都成了我迈不动腿的所在。</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知道了小猫种鱼惊弓之鸟,知道了乌鸦喝水猴子捞月,知道了一个小女孩在深夜擦亮火柴遇见天堂。而今,面对束之高阁的藏书,心中惭愧渐多——我是不是弄丢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  还是从前——幼时随父亲回他的老家,一个五台山腹地的小山村。</p><p class="ql-block"> 村子虽小,但是礼数颇多。那个冬天,恰好遇见红白事各一桩,无论哪桩,几乎全村的乡亲都来帮忙了,许久未回老家的父亲自然也在其列。当然,除了鞭炮和吹鼓手,我一个小孩子也实在留不下太多记忆。不过直到今天,我还能记得在我已然记不清该如何称呼的一户人家吃过的饭——小米粥、黄米炸糕和芥菜咸菜——当地普通的饭食,父亲和我被多次邀至人家吃饭众多经历中的一顿。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芥菜腌制的咸菜,切成了细丝,也没有加其他香油、辣椒油之类,算得上原生态了。此后至今,凡遇咸菜,若是添加了调味材料的,我就不闻不问;即便是芥菜,若是那种酱油腌制的,我也绕而行之——我改不了对粗盐腌制的喜欢,甚而就直接咬着咸菜疙瘩下饭了,那是更纯粹的相遇,算是我的至味清欢了。芥菜丝能永久留在心底,除却初次接触的新鲜,我想是因为父亲的那句话——他说,在他的老家,游子回乡是不必担心食宿的,除了睡觉地点固定,一日三餐就难说定准了,因为一族的亲人会轮番邀请甚而两家几家争抢。是这样,我能记得,父亲在街中间被拽着胳臂去家里吃饭,我站在一边不明就里,这急慌慌的样子怎么像打架呢?</p><p class="ql-block"> 一天傍晚,随父亲走进一处园子,里面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头垒就的房子。一位白发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正忙着烧火炕。她把柴火一把一把地送进炕洞,那火苗便红艳艳地跳起来,火光映在老人的脸上,填满了每一条或深或浅的褶皱。父亲和老人攀谈着,老人始终忙碌着,微笑着。后来,父亲告诉我,老人并不在这里居住,她担心儿子于是提前把炕烧热。那时,老人九十岁,儿子也已经七十了。</p> <p class="ql-block">  从垂髫至鬓白,时间真是飞快,快到自己丢掉落下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最简单的愿望,最朴质的真情,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被晾在角落许久。</p><p class="ql-block"> 不流连花花绿绿,不徘徊光怪陆离,再简单些,再平淡些。如那件白衬衫,为青春为光阴作最明了的注脚,不惹尘埃,自有芳华。</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2021.9.5</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