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寨是个好地方

徐茂

春天了，是挖野菜的时候了。踏青挑菜，是五寨的风俗。人在屋里闷了一冬天，尤其是妇女和儿童，到野地里活动活动，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看看新鲜的绿色，身心一快。

挑苦菜是个热闹的事情，挑菜者，多为女性。女人多的地方，事多，笑声多，吵闹多。田地里，女人们三五成群，七八为伴，花花绿绿的衣服把春天涂抹成了一副巨大的水彩画。一个调皮女人带荤的一句话，就像掀翻了装大豆的坛子，哗啦啦——，清脆的笑声洒得满地蹦跳。

五寨地处黄土高原，野菜主要是苣荬菜。据传，苣荬菜本来味甜，被王宝钏思念丈夫的眼泪给浸苦了。王宝钏思念丈夫之苦，这倒世人皆知；不过确切地说，苣荬菜分为甜苣菜和苦苣菜。

甜苣菜质嫩，不苦，儿童爱吃。成年人喜食苦苣菜，凡苦味菜，皆可清火。大人逼着孩子吃苦苣，孩子只嚼不咽；逼急了，孩子一声大吼：我要不是你喂的兔子！呸——，唾了。

东北人吃苣荬菜，蘸酱，味重；西北人做馅儿，蒸包子。五寨人把煮熟的苣荬菜切碎，凉水浸一会儿，撒些盐，滴几滴老陈醋，加少许蒜末，味醇，爽口，清心提神祛肺火。

五寨是黄土高原上少有的富水县，土又好，成片的野菜是造化的恩赐。整个春天，五寨人可以敞开肚皮吃野菜，过瘾。大城市人到近郊的马路边挖野菜，睁巴着眼睛，好不容易挖到一棵蔫里吧唧的，吹吹土，小心翼翼地放进手提袋，如获至宝。五寨人见此情景，觉得城市人可怜——吃棵野草都这么难，那可怎活呀！

五寨的女人们苦菜挑满篮，不着急回家，春天的日头长着呢。找一块高岗，坐下来，喝口水，翘指理理飘逸的刘海，放眼远望。层层梯田海浪般涌向地平线，蓝蓝的天，洁白的云，金黄的泥土，奏响雄浑高亢的黄土高原交响曲，撼人心魄。

在五寨过夏，人就是活神仙。空气冰凉冰凉；天蓝的让人心慌；随处可见的小渠，流水哗哗响，听着就想脱了裤子往里跳。在南方读书的学生，暑假回来对我说：老师，我一下火车，就想爬在地上放声大哭，好凉快，舒服啊！

这个季节，有的是鲜菜吃，“老三样”——黄瓜、水萝卜、西红柿——最好吃。黄瓜吃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最好攥在手里整咬，一咬满口香，花一落，瓜瓤厚起来，不脆。红水萝卜带皮吃，才有香味；剥了皮吃，就好像开水泡筷子，寡淡。西红柿农家肥养大，皮薄，瓤软，沙绵甜。科技不断发展，当地人种菜的品类也多起来：苦菊、油菜、秋葵、茼蒿、生菜、油麦菜……

五寨雨水丰沛，土地肥沃，犄角旮旯，随便撒些菜种，就有收获。夏季，如若到超市买菜，白跑，不卖。三五块钱就能在路边买一大把水灵灵的农家鲜菜，谁还吃农药泡大的大棚菜。

据老辈们说，早些年，信息不如现在畅通，有几个河北人拉了一大汽车蔬菜来五寨卖，等了好几天，一根韭菜都没卖出去。无奈，将整车菜倒入垃圾堆，还被城管罚了钱，只好空车返回。走时，撂下一句狠话：怂地方，鸟人，不吃菜！五寨人听后，大笑：河北侉侉，爷们喂的牲口都是吃菜长大的！

夏季的五寨，亦玩耍的好去处。于八十里平川，观万亩土豆花开，置身于花的海洋，领略现代农业的美好前景。五寨沟风景区宛若一条长长的画廊，山、水、林、石、草、庙、泉等自然景观美不胜收。玩累了，放松腰带，喝一碗香喷喷的羊杂碎粉汤，满头大汗，舒坦！

秋季是个美好的季节，外地人来了，乐不思乡。上芦芽山采蘑菇，俨然是最有趣的生命体验。山里冷，穿着要厚，腰间扎条绳子，保暖，雨衣必备。脚蹬长筒雨鞋，防水，防蛇咬。戴一顶厚厚的帽子，以防枯枝划破头皮。

林海莽莽，松涛阵阵，好鸟时鸣，穿行于明暗相间的草地上，边采蘑菇边观景，既有深山探险的刺激，也有浪迹天涯的豪迈。

芦芽山的蘑菇，上品叫白银盘，从根部到顶冠均呈乳白色，干后呈乳黄色，肉肥而实，油性大，营养价值极高。如若能采到一棵灵芝草，那就赚大了：一口灵芝草，三辈运气好。

这个季节，随便走进一家饭馆，就能吃到一锅超级农家饭：素炒白银盘、蒸南瓜、蒸土豆。蘑菇素油炒，不加任何调料，盐也不加，唯如此，方能保持山珍的原始香味；一盘素炒白银盘，就是一首钢琴曲，只想听，不忍心下筷吃。土豆不能切开蒸，整颗放入笼屉；蒸熟了，放到磁盘里，用碗底轻轻一压，如一朵莲花盛开，腾腾的幽香扑鼻而来；佐以几根老腌菜，人间美味！酒，不能没有，要喝就喝白酒，要清香型的，衡水老白干最好。喝高了，没事，农家乐有热炕，暖烘烘的，睡着解酒。

睡醒了，酒意全销，细细品一杯浓酽的芦芽山毛健茶，太阳也就偏西了。登南禅寺，佛音缈缈，白日西沉；夕阳晚照，红霞满天，流云飘逝，飞鸟归巢。山下炊烟袅袅，街巷飘玉带，绿树堆碧烟。

冬天是一篇有韵的美文，洁白的雪花就是韵脚。五寨的雪，下得爽朗，下得绵远，不是飘飘洒洒，而是铺天盖地，一下就是两三天。

雪停天霁，南山银装素裹，在蓝天的映衬下，散发着宗教般的庄严肃穆。骑一辆山地自行车，绕南山脚下，缓缓骑行。车轮碾过蓬松的积雪，压实的似乎是生命的轨迹。路边松枝上簌簌散落的雪花，好像一首首唐诗宋词，述说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停下车，掬一捧雪花，鼓足气，用力一吹，瞬间，世界就幻化为满眼的七色光华……

冬天是养膘的季节，人们的胃口总是好的。一盘香喷喷的大烩菜上桌，洁白的茴子白和粉条，金黄的豆腐和土豆，深红的烧肉和丸子，碧绿的海带丝，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嗬，人间美味，千金不换！莜麦窝窝，在油津津、热乎乎、红丹丹的羊肉卤汁里涮一阵，撒些翠绿的芫荽叶，佐以大蒜、老腌菜，整块儿的窝窝放到嘴里，鲜美浓厚的羊肉汁滋润着整个舌头，为莜面独特的质感增添了恰到好处的醇香。

冬季，在雪韵和美味中不知不觉过去了，春天也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