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花草草

坐看云起

八月里，除了金桂，还有缅桂花也开了

一株高大的树，狭长稍圆的叶，在枝头伸出碧透的花苞，微微笑着，绽开白玉般的花瓣，像独具匠心雕刻出来的玉，玲珑剔透，高洁挺立。

我们70后的小时候，女孩子是没有什么饰物的，待缅桂花一开，云南各处的街头就有人用小竹篓采来花苞，拴着一根细线，女孩子就买来系在衣襟上，花随人动，好闻的香气就暗暗地发散出来，靠近时沁人心脾，离远时总能循着风钻进你的鼻，若有若无。

我是一个爱花爱草之人，因为家里有花，我感觉我在钢筋水泥土里还能与自然和谐共生。

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照进来，家里的花草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我的心也跟着透亮起来，家里的用具也如染绿一般，笼罩着一层淡绿的光。浓绿的、淡绿的、翠绿的、嫩绿的叶就这样密密挨着，仿佛窃窃私语。因为居二楼，阳光不盛，花不多，但总能在精心照料下回报我，开出极艳的几朵花，她们小心开着、笑着，把我的小阳台装缀得生机盎然。有时，我经常看看，抚摸着叶片，和她们说说话，夸她们长得好。我知道，她们是听得到的，因为爱，她们努力生长着，尽管有时生了虫，她们也在虫的攻击下长出缺了口的叶片。

汪曾祺先生在《人间草木》中说到“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我也这样觉得，那些花花草草很明亮很温暖，她们努力接触光，让自己在明媚中成长，她们用叶脉画着岁月，从容面对枯荣，和她们独处一室长了，就会拥有一颗草木闲心，枯荣随缘，宁静美好，万物在静默中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和我们对话，如果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就会听到。

说到花儿，我们云南人除了赏花也吃花。

初春，山上开了好多野花，我们就和妈妈一道到山上采花做菜。苦刺花是云南山上和路边常见的一种灌木丛，抗旱易活，根、叶、花及果实都可做药。白色的花和密密小小的叶片挤在一起，生长在尖尖的刺里，采花经常被刺得出血，新鲜的苦刺花味很苦，可那是极好的一个药。采到的苦刺花用水焯一遍洗干净捞出在清水中浸泡两天，除去苦涩味，取出挤干水分，再把晾在阳台上的腌肉切片备用，架锅开火倒油放进干辣椒和腌肉炒出香味，再放苦刺花炒，苦中回香，还能去火清热消炎。

山中的花还有许多可以入菜，大白花、棠梨花。大白花朵花形大，一般是白杜鹃或白花羊蹄甲，花苞和盛开的花都可做菜，和苦刺花一样都需要焯水后清水漂除涩味，和煮熟的青蚕豆米或大白云豆一起翻炒出香味，再烧汤，豆的醇香和花的清香融合一起，鲜极了。而棠梨花主要吃花苞，初春绽放的棠梨花是雪白色的，还裹着花萼，一簇一簇，花落后就结一串串褐绿色的棠梨果，乍一看就是缩小版的梨。焯水后用腌肉或火腿、酸菜一起炒，透明鲜红的腌肉配上绿色的花蕾让人垂涎欲滴，吃到嘴里满满是春天的味道。

田埂边也是随处可采的野菜，那时候野生的鱼腥草长在田埂边，一采就一大把，没有生抽没有味精也没有调味品，肥嫩的叶用卤腐一拌就是一道开胃的凉菜。

不知小时候，我们为什么那么贪吃贪玩，可能是物质贫乏，女孩子童年的乐趣就来自于那些野花野草。小河边、田埂上总开着鲜艳的凤仙花，也叫指甲花，把娇嫩的花瓣加入明矾一起捣碎成花泥涂抹在指甲上，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指甲就染上了颜色，色若胭脂，十指纤纤一点红， 是当时豆蔻梢头女孩们的最爱。

还有一种田埂上长的绿草，长长尖细的叶抽出的嫩芽也是孩子们的野外零食，我们剥开草叶专挑出里面的嫩叶放进嘴里，有一种清甜的汁水就在舌尖上回味。除了找到草的嫩叶可以吃，还有一串红和开着紫色啦叭花的野花，采摘后都可以放在嘴里吸蜜。

我们总是乐此不疲，在草丛中奔跑，在山上在树头索取自然的馈赠，当我们跑累了随地往草地上一躺，微风吹过，闻到泥土混合着花草的芳香，满天的繁星在蓝蓝的夜空里一闪一闪那么明亮，离我们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摘到。

你们看，我们70后是不是已经老了呢？喜欢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把童年里金色的回忆，一点一点串起来，在纸上一页一页地铺开，再用笔一划一划写出来，那淡淡的花蜜现在的回味却是浓浓的甜。

汪曾祺先生说“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只记花开不记人，你在花里，如花在风中”。

我爱这世界，爱这花花草草，因为她们，我在沧桑的枝叶间找到了一丝明媚，照进岁月的缝隙里，虽然人生的上有风也有雨，终归是甜蜜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