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黄老呆箱子街挽歌系列作品:</p><p class="ql-block">马芳阿姨的紫色裙子（第五章）</p><p class="ql-block"> 我十一二岁的那个时候，这座长江和乌江交汇处的小山城满街的喇叭一天到晚都在放样板戏。我生活的地方是箱子街尽头的县城京剧团。理所当然县城京剧团晚上演出的都是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了。我现在对京剧的无比爱好大概就是那个年代培养起来的吧。</p><p class="ql-block">记得我看见马芳怀抱白色蟒蛇的那段时间，京剧团正在上演的是现代革命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马芳在这个戏里只扮演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某晚演出结束之后已经深夜十二点了，马芳卸完妆，慢慢走回到舞台后楼的家。一般这个时候，丈夫都没有睡觉。但今天晚上马芳回到家里头，丈夫已经沉沉进人梦乡了。天气炎热，丈夫的一只大腿露在外面。丈夫的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已经萎缩，像两条干柴棍，只有一张皮裹在上面，看上去十分恐怖，甚至有些恶心，男人的腿瘦成这等地步还算是男人的腿吗？</p><p class="ql-block">马芳从屋外公共洗水池里打来一盆凉水，准备给自己擦洗身子。她把水盆放在一个凳子上，慢慢脱掉外衣，简陋的乳罩下面紧紧地套着一对圆滚滚的乳房。她把乳罩剥下来，整个上半身赤裸着。她用毛巾轻轻地给自己擦洗着。墙上面一个四四方方的镜子里映现出她的丰满的胸部。</p><p class="ql-block">马芳很少观看自己的胸脯和乳房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突然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的乳房端详起来，多么白净啊，多么饱满啊，马芳默默地自言自语。她用双手把乳房轻轻地托起来，两个褐色的乳头好像两张小嘴一样渴望被人亲吻。马芳转过身子，朝着床上的丈夫望过去，只见丈夫依然酣睡着，她蓦然想起丈夫还健全的时候她和他谈恋爱的那会儿，他紧紧地用他的嘴巴含着自己的乳头时的感觉。那时候他是多么痴迷她的乳头啊，每当他含着她的乳头的时候，马芳感觉到了他浑身上下的激情和热情。</p><p class="ql-block">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和她做爱。但她总是坚决地阻挡了他的进攻。她总是对他说等到结婚那一天吧，等到结婚那一天吧。可是眼前的丈夫像个什么呢？像个什么呢？像个骷髅。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一张皮，虽然他才二十八岁，但已经像个老头了。就在他们准备结婚的前几天晚上，他发着高烧，省里来了个重要人物，点名要看他主演的现代革命京剧《奇袭白虎团》，那天他本来打算请假休息的，但剧团领导对他讲这是革命任务，他必须像样板戏里的英雄那样克服一切困难也要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演出中，他从三米高的台子上翻一个跟斗掉到了地面上。他从来都没有失过误。他的功夫是那样的棒，他的跟斗是翻的那样好，从来都不会出差错，但是偏偏就在结婚前几天的这场带病演出中，他失误了，从三米高的台子上掉了下来。他的腰折断了。他瘫痪了。他的下半身从此失去了知觉。性功能完全丧失了。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残废了。</p><p class="ql-block">他出事之后的六个月，他从省城的大医院回来了。剧团领导分给他们一间房。他们结婚了，他终于和她结婚了。可是他的青春男儿的激情再也不见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再也不是男人了。他也含着她的乳头，但马芳再也感觉不到以前他的那种澎湃的激情了。他也抚摸马芳的乳房，但她再也体验不到以前他抚摸她的那种如仙似飞的幻觉了。那个时候，他才二十五岁。三年过去了，三年来马芳和他每时每刻都在期待奇迹出现，等待着某一天他会突然从床上站立起来，他们共同等待着又一个健康英俊的他在某个时间段里闪亮出现。然而，奇迹离马芳和他越来越遥远，他们由希望变成绝望，又由绝望变成无奈。命运却对这一对燃烧着炽热爱情火焰的青年男女太残忍了。他一天一天地消瘦，肌肉和脂肪像水蒸气一样慢慢地从他身体里蒸发出来，在空气和时间里消失得无踪无影。时间把一个性感十足的美男子变成了一具只会慢慢动作的骷髅。人啊！男人啊！要知道，在他没有瘫痪之前，他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子啊，有多少青春女子在黑夜中为他无法入眠，有多少青春女子嫉妒马芳得到了他啊。马芳并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子，但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的性格里有一种母亲的成分，而他是一个孤儿，是从小在长江和乌江码头上要饭的孤苦伶仃的小流浪汉，是京剧团的一个看大门的孤老头子收养了他，并把他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京剧演员。他从小没有得到母爱，但他从马芳身上得到了一种母爱似的爱情。他就是需要母爱似的爱情的那种男子。</p><p class="ql-block">等待第六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