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老梁

静云任军平

铁匠老梁

任军平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感谢作者

小时候，村里一来打铁的，那没扎门墙的敞口窑就是铁匠的临时落脚点，支起打铁摊子。

大锤、小锤一起一落在铁砧子上叮咣着，脾气暴躁的师傅嘴里吆喝着，每一次锤打火星子乱溅，抡大锤的和师傅他们从来就不惧那溅射的红火星。

那叮咣声，吸引来了那些手背背着，转悠的闲老汉们，还有我们这些看稀奇的小子们。

那锤击声和风闬一紧一缓、拉长送扎的节奏，风闬舌头撞击发出的响声传的很远。

前面几个铁匠在村里干上一阵子就又转到别村去揽活，虽然给谁家做铁活就得管饭，他们也给我们家打过铁活，可记忆都淡薄了。

老梁也是个铁匠，操着河南口音，来时和其他铁匠一样寻个敞口窑就扎脚住了。

老梁在我村一住就是近十年，似乎就是我们村里的一员了。

老梁在路底里那个大院子扎摊子的时间长，离我们家近，上个坡坡就到了。

那大锤砸击砧子的响声颇具吸引力。

老梁爱下棋，他那有副村里最大的木质象棋，汇聚了村里还有别村来矼gang（錾火加钢）铁器的下棋高手。棋子摔的都很响，霸气的样子。悔棋与不悔吵闹声很大，更有观阵指挥者争的不可开交。

老梁那半导体收音机声音也开到最大。伴和着砸铁声、风闬声、老梁呵斥声。大院里很热闹，最热闹的时候是老梁傍晚早早把他那14英寸黑白如意电视搬出来，吸引了半个村子人来看电视。挤了满院子，脱鞋坐着、支砖坐着、疙蹴着的、自家带来小板凳做着的、坐长凳的、更多的人是站着的，都看的津津有味。

最主要的没有拘束感，不像到那几家去蹭看电视常遭白眼。

印象最深的是看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随着剧情满院的喝彩声和喝吁声。

老梁泡上俨茶，悠闲的大口抽着旱烟，迷着眼睛，半躺在黑油发亮的椅子上，一副满足的自豪的样子，时不时小声哼着豫剧河南梆子。

村里年长人都说，老梁是个良心铁匠，打的农具钢水软硬恰到好处，刃子不蹦豁口，不卷刃，还轻巧好看。

村里有老梁这个铁匠铺，村里人一年能节省不少开资。不管是镢头、锄头、镰刀、斧头，还是那铡刃，用的时间长了，就磨损的没钢了，拿到老梁这儿矼一矼，用起来和新打的没两样，关键矼个农具比买新的便宜四分之三的钱，对于农民来说的确省了不少钱。

兰州叔给老梁抡大锤，老梁从炉火中，揭开盖着的瓦，钳出通红的铁模，放到铁砧子上，他用小锤敲打，嘴里喊着：“兰州狠打，兰州狠打”。兰州叔攉圆力气，高举大锤，锤打在铁模上，红铁星乱溅，从铁砧子上散开落去，不少溅到他俩的皮围裙上，烫下了不少小窟窿，铁模由红变成了铁黑色，其间老梁不停用钳子夹住转动，均匀锤打，最后钳住放到铁砧子跟前的水槽里，哧的一下，升起一团蒸汽，这就叫錾水，这也是决定钢水软硬的一个关键环节。

我们小孩好奇，在老梁的水槽里玩耍，听着他有力的拉送风闬声，时不时老梁怒斥我们离远点。好奇的搅动老梁的老虎钳，成型的铁器，兰州叔用老虎钳搅的夹紧，双手攥紧搓刀给铁器不停刮着开刃。

男人们没事时都爱凑到老梁铁匠铺来，胡吹乱谝，谝婆娘自然话题不少。我们来铁匠铺喜欢这火热，锤打，热闹的场景，更喜欢听老梁那破开嗓子吼的半导体收音机，那评书听得我们如醉如痴，留恋往返。

天下雨，干不成农活时，老梁这聚的人特别多，一副象棋似乎忙不过来了，看棋和讨战的人特别多，一个个就像斗鸡一样，吵红了眼。

两口子闹矛盾，男人被女人赶出来，老梁这儿就会成为男人留宿的好去处，舍得炭烧炕，炕热的很。

村里人只要为几块钱做难，只有在老梁这儿张口求助，才不会扑空，能解决燃眉之急。

村里人在老梁这加工铁器，打好后算好账，啥时候有钱了拿来，老梁绝不会撵到屁股后面去讨要。

老梁不是啥钱都会挣，镇上几个混混听说老梁打的铁器钢水好，就让老梁给他们打制几把匕首，钱多少不是个事，只要锋利，老梁直接就拒绝了，威胁都没理睬，害人的凶器他是不会打制的，这种钱不能挣，也不敢挣，挣了会遭孽的。

老梁出来多年了，也不见他回家，自然他有没有老婆也成了村里人猜测的话题，有人说他老家有媳妇和儿子，见老梁往老家汇过钱，收款人是个女人的名字。

老梁终于回了趟老家，一走就是几个月，虽然电视有人每天搬出来放节目，观众依旧多，也有闲人下象棋，吃棋子时仍然摔得很响。可是少了那烟火气，热火朝天的场面，锤子的敲打声，村里似乎有点寂静。

几个月后，老梁回来了，这回腋下多了个拄着的拐杖，那条小腿被截肢了，安了个假腿，听说还可以卸下来。

听说老梁这趟回去和媳妇离了婚，做了腿部手术，不截肢可能危及生命。

老梁仍然打着铁器，一切像从前一样，老梁烟瘾比以前大了许多，烟袋锅子老是滚烫的，手都不敢摸，时不时拧下烟袋嘴和烟袋锅通烟屎，安上烟袋嘴用力吹着，让烟袋吸烟通畅。

镇上成立了个综合加工厂，老梁的铁匠铺受邀请也搬进去了。这下村里人让老梁打铁就不太方便了，有时让老梁矼农具，放到那好几个集会了还没给矼好，有时甚至放置一年多。听说小煤窑红火，用扒钉量大，加工还容易，不用夹钢。因此农具活老梁懒得打了，碍于情面，钢水也不行了，不是卷刃就是崩豁。慢慢村里人就不再让老梁加工农具了，街道赶集时成品的便宜还耐用。

再后来，老梁慢慢被淡忘了。

偶尔赶集时碰见老梁，村里人也逐渐没有了那么热情了，他也苍老了许多，听说他还是孤独一人，也没有找抡大锤的，用起了电击打锤。

老梁在村里虽是个匆匆过客，但是他那铁匠铺热闹的场景，给村里人带来了许多的方便，他那台电视也带给了我们许许多多的快乐。他那铁匠铺的叮咣声，给我们留下了火红的回忆。好多年轻人是在老梁这学会了下象棋，棋艺还非同寻常。他那吼起的半导体收音机，播放的评书，让我们知道了好多历史人物故事。他对村里人的慷慨解囊相助，更让人刮目相看。

老梁的铁匠铺，就像是村里的一个欢快的元素，随着耕作方式的转变革命，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消失了，似乎少了一些热闹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