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阿姨的紫色裙子（第一章）

黄老呆

黄老呆箱子街挽歌系列作品:

马芳阿姨的紫色裙子

 第一章

    我看见马芳阿姨怀里抱着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的那个夜晚我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那天晚上我穿着一条灰色的背带短裤，那个时候我的妈妈夏天最喜欢给我穿的裤子就是带背带的浅灰色西装短裤，我是那个时代的时髦男孩。我穿着时髦的西装浅灰色背带短裤在箱子街的青石板路面上神气地走来走去。现在回忆起来这种穿着在今天也不算土气。那个奇异而又诡谲的夜晚我就是穿着那种西装短裤站在人群当中的。我夹在高高的大人们的腰部以下。我浑身上下轻微地颤抖着，我的小手心儿渗透出细细的汗珠。但我不怕，因为有那么多的大人站在我的身边，要是让我单独一个人看见马芳阿姨怀里抱着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我肯定会被吓昏死过去的。我一点也不怕，可我浑身上下还是不可控制地哆嗦着。马芳紧紧地把白色的蟒蛇抱在她的怀里。我看到马芳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恐慌和悲哀的神色，她左顾右盼，好像在人群中寻找什么帮助。我那颗幼小的心对她产生了一种同情，我觉得她看上去好可怜啊。十一二岁的我，童年的我，能产生这种感情，我现在回味起来那正是人类心灵深处最本质的最天然的善良情感。要不然中国的古人为何说人之初性本善嘛。她是在人群中寻找像我这样富于同情心的人吗？我这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有同情心，大人们有同情心吗？我看到马芳的眼角含着泪水，我也看见那条在马芳怀里的白色蟒蛇的眼睛含着惊恐的神色。奇怪的是那条白色蟒蛇我看上去并不觉得恶心，也并不感到可怕。白色蟒蛇的眼睛是红色的，十分温柔的那种红色。我心想这些大人们干吗那么恶狠狠地对待马芳和她怀里的白色蟒蛇啊。马芳阿姨平时是那么地善良，那么地温柔，说好从来都没有大声大气过，而且她在看人的时候，哪怕是看我这种小孩子都是那么胆怯生生的，我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粗活啊。她没有伤害过人啊。干吗平时看上去好端端的大人们突然对她那么凶狠呢？我夹在人群当中，我心里很难过，我希望这些个大人叔叔阿姨们别伤害马芳阿姨和她怀里的白色蟒蛇了。马芳阿姨啊，你大声地哭喊吧，你就求求这些个叔叔阿姨们放过你们吧！白色的蟒蛇啊，你快快逃吧，要不然这些个大人叔叔阿姨们会把你抓去宰了的。哭喊吧，大声地哭喊吧，我求求你了，马芳阿姨！跑掉吧，快快地跑掉吧，我求求你了，白色的蟒蛇！我很想站出来，站到马芳她的身旁，但我只是这样想而已，我的脚步并没有挪动。我依然夹在人群当中，我是个幼小的男孩我没有力量，我看见食堂的打饭菜的矮矮胖胖的吴三老婆冲到马芳身边，她死劲地去拖马芳怀里的白色蟒蛇。只见她双手拽住白色蟒蛇的尾巴，一边拿出吃奶的力气拖拉白色蟒蛇的尾巴，一边高声地呼喊：“快来帮帮我啊，快来帮帮我啊，把这条白色的蟒蛇拉到案板上去宰了。你们别看了，快来和我一起拉白色的蟒蛇啊。”

人群中有人听从了吴三老婆的号召，他们冲了上去。也有人只看不动。

这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长江边初夏的闷热的夜晚。地点是长江边上的巫陵小山城箱子街尽头县京剧团的弥漫着酸腐气味的食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