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老沈（散文）

左思

好人老沈（散文）

文/左思

老沈是我的表姐夫。

一次偶然的机缘巧合，得知他在亳州与朋友合伙开了个啤酒厂，我决意借出差之便去看望他和我的大表姐。

细算一下，我和大表姐他们两口子已有二十四年未见面了。我经常记挂他们，时不时地还会通过其他亲戚打探他们的家庭生活以及工作情况，但只是一些粗略的零碎信息：他们养育一儿一女，在山东开酒厂，生活很幸福，等。

上一次我们见面是在1997年的一个夏夜，我陪我姐去他们家。

我姐下岗后开小店谋生，到了夏天，她想卖棒冰冷饮来增加点收入，但手头也不宽裕，连个冰柜都舍不得买。当她得知大表姐家有个冰柜闲置着，就有心想借用一下，自己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让我陪着她去替她说。

当我们婉转说明来意后，大表姐和表姐夫当场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表姐夫当晚还踏着一辆三轮车亲自给送到我姐家，最后，还和我姐说：“你尽管拿去用，不用还了。”

在九十年代，值一千多元钱的大冰柜，这可是一个普通家庭的重要家当啊！大表姐和表姐夫对我姐的那份慷慨，让我感动到了几十年也没有忘记。

当我第一次听说我家有表姐夫这样一位热心的亲戚时，我才十多岁，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孩。

有一次，我母亲因病在县城住院，大表姐先来到医院探望过我母亲，仅仅才隔了几天，表姐夫由于白天忙于工作，他在一个晚上，自己又单独来到医院探望我母亲。临走时，他硬要往我母亲手里塞200元钱，我母亲强烈推辞不收，说大表姐已经花过钱了，岂有让你再次破费的道理，但表姐夫态度坚定地说，不收也得收，这是他自己的另一份心意。

虽然，当时我并不在场，但我母亲和我说起这样的事情时，犹如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感恩的种子。我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我要像表姐夫那样，去做一个热心温暖的好人。

俗话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我的这位表姐夫和我只是三代老表亲戚关系，属于亲戚当中的远亲。

大表姐的奶奶是我大姑奶，和我爷爷是同胞兄妹。

这对兄妹在世的时候走动的可亲了！小时候，总是听父母常说起他们姑舅两家在艰难的岁月里，在频繁的走动中，相互同情与帮扶，留下了很多暖心感人故事。到了我父母这一辈，他们几个姑表之间还是常来常往，不亦乐乎。

中国传统的人情世故和亲戚关系，所谓的亲疏远近，主要还是根据双方的感情交流基础。有的人是亲兄妹互不往来，形同陌路，有的人哪怕是朋友之间也走得非常亲密，非亲似亲。

从亲戚关系上来讲，我和表姐夫是三代老表，是完全可以“拉倒”了，但从我们两家世代交织亲情浓厚程度上来说，我们仿佛还保留着兄弟姊妹那样的“一代亲”。

表姐夫的“好”，不仅仅是表现在对亲戚情份上或在人际交往中，面子上需要的那种好，他待人之好是出于一种本能，他天生就有“好”的基因。

他出生于庐江县汤池镇的一个基层公职人员家庭，父母都是拿工资的国企双职工，家庭富足幸福。我大表姐则出生在长岗乡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在那个城乡差距犹如天壤之别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大表姐怎么会高攀上表姐夫的呢？

原来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表姐夫那时候是班长，大表姐想入团，由于家庭成分不好，三番五次申请总是不能如愿，表姐夫就勇敢地站出来做她的入团介绍人。

从此后，大表姐在心里面就暗暗喜欢上这个热心仗义的好班长。但是，大表姐也自知两人的家庭条件悬殊太大，一直到高中毕业，大表姐都没有勇气去开口表白对班长的那份爱慕之情。

大表姐毕业后就回家务农，表姐夫决定去部队当兵。在出发的前一天，他特地到大表姐家来辞行，大表姐一家人都惊喜万分，十分感动。大表姐特意让妈妈煮了一葫芦瓢的鸡蛋给他带上，并从长岗一路步行几十里路送他回汤池镇。

一路上，羞涩的大表姐为避开遇见熟人，而刻意走长冲的蜿蜒山路绕道而行。

这十八里长冲无法形容的那个美啊！风光旖旎，宛如人间仙境。一路但见名峰叠翠，高山流水，云雾飘渺，名株老树，鸟语花香，充满诗情画意。

他们走走停停，依依不舍，一边欣赏着身边美景，一边许下了彼此今生今世的约定。表姐夫让山水做证，大表姐让大地为媒，两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在双方父母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做主张私定了终身。

表姐夫在部队当了整整六年兵后才退伍回乡，由于他是城镇户口，理所当然被安置在国营庐江酒厂上班。

上班后不久，表姐夫很快就兑现自己在六年前许下爱的诺言，将大表姐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表姐夫的父母也深明大义，对于儿媳妇是一个来自农村贫困家庭的乡下人，他们没有任何嫌弃，反倒特地再三叮嘱自己的儿子：人家姑娘都等了你六年，你在城里上班后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把她给抛弃了，你若做出混账事来，我们这一副老脸往那里搁？

其实，在那个年代，由于男方因工作和户口，以及身份地位的改变，而导致主动要和女方悔婚的事情非常多，甚至有痴情姑娘为此殉情的悲剧也时有发生，人们也见怪不怪。如果，表姐夫他真的铁定要和我大表姐解除口头婚约，我大表姐她又能怎么样？

表姐夫和大表姐结婚后，就靠表姐夫一人的微薄工资养活全家，偶尔还要接济一下大表姐的娘家，日子自然是过得紧紧巴巴。于是，大表姐也就在酒厂旁边开一个小商店来补贴家用，就买了一个冰柜在夏天卖棒冰冷饮，后来，表姐夫从普通职工干到生产厂长后，家庭条件有所改善，才将小店才关门歇业，之后，也就发生了那台冰柜因闲置在家，被我姐借用的那段暖心故事。

是金子终会发光，是人才必将会出人头地。

表姐夫在酒厂先后干过搬运工和锅炉工，他是在锅炉工的岗位上被破格提拔重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也没有给谁送过一分钱的礼。

在一个腊月的冬夜，到了年底，酒厂要突击加班生产，以满足春节期间的市场供应需求。可偏偏却在这个时候锅炉突然坏掉了，锅炉厂家一时半会也派不出人手前来维修，当时就在整个庐江县也找不到会修理的师傅。锅炉是酒厂蒸馏供气的主要设备，锅炉一停，整个酒厂就得歇火，每天损失不可估量，连县长都为此十分着急，三番五次来酒厂督办，但酒厂厂长也无计可施。

表姐夫自告奋勇和车间主任说他想试试，去修理一下看能否修好。他用两个昼夜的功夫，一边琢磨一边自己亲自动手，象电焊、电机、耐火砖堆砌，这些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活他都是第一次尝试。

他凭一己之力竟然将锅炉又重新启动起来，酒厂终于恢复了生产，整个厂区上下一片欢腾。

厂长特地将表姐夫档案调出来看，眼睛突然一亮，呦！这个小沈不但是个退伍老兵，而且还是党员。厂长从此开始着手培养他，把他从班组长提拔到车间主任，再到后来，一直干到庐江酒厂经营厂长的位置。

国企改制后，表姐夫也下了岗，以他的德才和口碑，多家优质国企单位都愿意挽留他，他只想在酒类行业继续干下去。他只身一人去山东趵突泉啤酒厂应聘，到后来，又辗转在山东和江苏等地的酒厂打工，到自己创业，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离开过酒类行业。他今天的成功也得益于他的坚持和执着。

今天，我和他通上了电话，他依然还记得我这个当年瘦弱的农村小老表。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就让我明显感觉到他的热情与豪爽，根本没有那种由于是远亲关系而刻意表现出的那份冷淡，再有就是久未谋面的敷衍了事般的几句打发应付。

我在亳州参观他的啤酒厂，我由衷地为他高兴。他一边为我详细介绍啤酒生产工艺，我一边连连点头称赞说好。

好习惯、好性格、好朋友等等这些美好的元素成就了表姐夫的好事业、好家庭、好身体和好人生。

最后，表姐夫说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亳州，我要和你好好聚聚。我虽然有一身的工作琐事，但还是很干脆的答应了一声“好！”

2021/8/25于亳州去涡阳的途中

左一是我的表姐夫：“好人老沈”

表姐夫啤酒厂的生产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