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五）

小穩

摄影：小穩 《月色朦胧》（五）播音↑ 《月色朦胧》（五） 作者：小穩 余晖殆尽。月色朦胧。我走近小雨。电线杆子倾斜晃悠。小雨伸手去扶。哪里扶得正？小雨背靠斑驳矮屋墙壁。讲述他及家人的生活经历。讲述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讲述他的父亲遭受灾难。 小雨平静斯文，言语清晰。没有悲哀没有叹息。他的目光坦诚。视我为真正朋友。刨开心底坟墓给我看！小雨几次重复：我没对别人说过。我说：谢谢你信任我。内容不细写在文章里。只写大概轮廓。请美友们见谅。 1966年夏之前，小雨有一个幸福温馨家庭。父亲是北京某高等学院领导。母亲是北京某学校校长。小雨兄弟三人在良好的知识分子家庭建康成长。 暴风骤雨袭击而来。小雨家一下子倒塌。母亲非正常死亡。父亲定罪名：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黑帮。被造反派押到艰苦地劳动改造。当时小雨10岁，哥哥12岁，弟弟8岁。家被抄被封。兄弟三人无处可去。 一直在小雨家干活儿的保姆，义无反顾承担重担，将小雨兄弟三人带到农村老家。这位农妇有三个儿子，年龄比小雨兄弟大一些。一位寡妇养活6个孩子，何等艰难困苦！她拼将了性命，报答昔日主人恩德。主人家遭大难，她不能一走了之。带回去三个“黑帮子弟”要受到多大压力？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小雨三兄弟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三个孩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心里舍不得放不下。 苦熬十余年，春天终于来了。 小雨的父亲得到平反落实政策恢复原职务。 小雨的母亲得到平反昭雪。但是人已离世。 当一切发生好转，小雨为何离家出走？为何一个人流落在外？ 由于一个原因：小雨的父亲做出决定，要与70多岁的老保姆结婚。小雨坚决反对！说到此处，小雨情绪激动，声音提高，语速加快。 小雨说：她救了我们三个，是我家大恩人，一定要报答的。把她接到北京来，为她养老送终，把她三个儿子都接来，安排工作。或者给她一笔钱，让她在老家养老。我父亲平反落实政策，补给他一笔钱。就是天天供着她，我们兄弟三个给她当牛做马，怎么做都行。为什么非要结婚？ 我说：是不是你看不起农村人？觉得她没有文化，配不上你父亲? 小雨说：不是看不起农村人，我们从小是她带大的，就像一家人一样，不会看不起她的。再说她是我们家恩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得有感情了，我们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们。 我说：是不是你们在农村生活不好，你对她不满意？不喜欢她？ 小雨说：不是的。在农村的时候，她对我们特别照顾，不让我们干农活儿，成天就是玩玩跑跑。她从来没拿我们当劳动力使唤，总是特别护着我们，不让村里孩子欺负我们。要是哪家孩子打架骂人，她可不能答应。 我问：你们兄弟三人在农村吃得饱吗？ 小雨说：我们三个能吃饱，她三个儿子吃不饱。她不让吃，一吃就打她儿子。他小儿子就哭，我把窝头给她孩子吃。要吃一起吃嘛，不能不公平，为什么非要不一样哪？我看不下去。我哥哥弟弟都说，大家一样才好。我们之间关系挺好的，从来不打架。 我问：你哥哥、弟弟同意你父亲再婚吗？ 小雨说：他们两个不反对。 我问：结婚是保姆提出来的吗? 小雨说：不是，是我父亲的决定。 我说：这是你父亲自己的事情，你就别.....我没说下去。 小雨立刻说：不是他自己的事情！是我妈妈的事情！坚决不能同意！ 小雨使劲摇头，气愤地说：这不是爱！绝对不是爱！我坚决不能同意！谁也不能取代我母亲的位置！报恩和结婚完全是两回事！不可以的！你知道嘛，我走之前，跟他们大闹一埸，把家里东西砸啦。我指着妈妈的照片告诉他们，谁也不许摘下来！谁要是摘下来，我就跟他拼命！坚决不答应！我跟他们断绝关系，宁愿一个人死在外头。谁也不要来看我！不是他们不来看我，是我不让他们来的。我不想跟他们见面！他们没有良心，把我妈妈给忘啦！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他们都忘啦！小雨的情绪愈发激昂。 月光模糊。我突然感到，在我面前的不是小雨，而是小雨的母亲，一位被群殴暴力摧残奄奄一息的女人，一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一位年富力强的女校长。她手捧着流淌鲜血的碎成条的衣服给我看，向我诉说莫大悲愤屈辱。 深驻在小雨心灵的，是他敬重爱戴思念的母亲。母亲的位置神圣唯一，任何女人不能代替。即使以生命救护过他们兄弟三人的大恩人，也不能代替！小雨的信念界限特别坚定。就是拼出性命，也绝不丢弃对母亲的热爱与维护！母亲不在人世了，儿子要为母亲说话！作主！ 然而，小雨父亲的态度毅然坚决，一定要与老保姆结婚。 老保姆70多岁，比小雨父亲大十几岁，文盲不识字，相貌不好看。双方相差甚大。对于小雨父亲而言，这种再婚无实际幸福意义。这桩婚事，已然超越常人的审视标准，不被人们所理解。但是可以肯定，与权贵另娶新欢，与保姆进城嫁给有钱有房的老头儿，有着本质的区别。 小雨父亲必定经过慎重思考。只有结婚，才能名正言顺将恩人和三个孩子接到北京，在北京落下户口，为三个年轻人找到工作。那个年月没有户口领不到粮票，三个大小伙子吃什么？ 当然，小雨父亲恢复职务，也能做这件事情。但是难度非常大。他是共产党员，高等学院领导干部，必须严格遵守纪律，以身作则，不能带头“走后门”。这一条，在小雨父亲心中是铁打的原则，绝不可以逾越。 小雨父亲历经大风大浪，心里十分清楚。当小雨离开家的时候，他便做了最糟糕的思想准备。命运一定要他在取舍之间做出选择。他宁愿忍痛舍掉亲生儿子，也要报答老保姆的大恩大德。恩重如山！岂能过河忘义。 月色朦胧之夜，小雨痛苦无助。 他真切地问：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回答不出来。小雨一家都是好人。历经苦难应该迎来幸福生活。现实却让他们发生激烈碰撞。父与子犹如水火不相融。 我设想过诸多“如果”。“如果”并非现实。现实毕竟每时每刻发生。最后引爆悲惨结局。 小雨和他的家人（包括老保姆），在特定历史背景，与命运做着无奈抗争。生命力顽强燃烧。以各自方式彰显人性善良之美。迸发出熊熊火焰。 我想拉住小雨的手。为此我做过努力。但是，没能挽留小雨。我非常痛心自责。在我离开那里两个月的时候，小雨自杀了。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续） △摄影／文字／制作／小穩△谢拒收美友花钱送花、打赏。△未经作者本人同意，作品不能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