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时的那些第一次

半农

　　人生会有无数个第一次，但大多都如断线的珍珠，撒落在时光中无从拾起。当兵，也同样会经历过无数的第一次，现把几件印象最深的记录下来，聊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一次吃饭不用碗筷

　　当年，我们随县澴潭镇的新兵，因公路被冰雪封死，从各村徒步到澴潭镇，又徒步近五十公里，一步一滑地到县里集中。

出发的日子到了，我们沿着解放路去火车站，路两边是各单位欢送的人群，他们敲着锣，打着鼓，放着震耳欲聋的鞭炮，欢送我们这些刚穿上新军装的新兵去乘火车去部队。

在火车站，我们被带到运兵军列前，接兵班长指挥我们登上闷罐车皮。说是闷罐车，还真名副其实，除车皮两侧留有不大的窗口透气外，车皮里黑咕隆咚，视力一时难以适应，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送行的亲人也被车皮阻挡在视线之外，心中顿生一种离别亲人那种说不出的酸楚之情。

当时火车的速度比现在慢多了，咣当咣当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有时还停下来很长时间，但停时再长，也不允许下车，大不了可到车门缝处看看外面的风景。目之所及，顶多可看到外面的车皮和铁轨。带兵班长偶而也给我们报一下地名，比如过长江大桥了，到武胜关了，但就是不告诉我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问也不说。

快到郑州时，班长告诉我们要到兵站吃饭，每个人都把口怀拿出来，牙刷也一起拿手上。并再三嘱咐要跟紧，千万别掉队，还嘱咐万一掉队走散了该怎么怎么办等事情。车停了，还没下车，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放眼望去，真是人山人海，且都是新兵，陆海空都有，一眼望不到边，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甚为震憾！

人太多，人挤人，人挨人，接兵班长不停地喊跟紧！跟紧！到吃饭的地方了，几个装饭菜的大铁桶摆在地上，每人照别人的样子往漱口杯里盛饭，上面再舀一些菜或汤。其间，不知谁的棉帽被人挤掉桶里去了，不知是菜桶还是汤桶，只见一老兵手疾眼快，一把抓起，甩了甩，飞快地扣在那个新兵的头上。就这样，我们端着盛有饭菜的口杯，用牙刷柄当筷子，吃了第一次，也算是最后一次不用碗筷吃的饭。没想到第一次吃军粮是这个样子，五十多年前的这顿饭，至今仍觉得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前排右一为本文作者

　　第一次在澡堂洗澡

　　第一次在澡堂洗澡有什么好写的？因第一次在部队澡堂洗澡时遇到一件实在难忘的事，所以分享一下。

当时，在我们随州乡下，条件比较艰苦，谁也没有到过澡堂泡澡的经历，听说去澡堂洗澡，我们这些新兵既期待又好奇，还有一点小兴奋。

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走进更衣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褪光了身上的衣服，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从没在众人面前脱光衣服的我们，显得有点害羞和慌乱，把衣帽胡乱一放，忙不迭地下到热气腾腾的大浴池中遮羞。

慢慢的大家也逐渐自然了，学着班长们样子泡身子，互相搓背，然后淋浴。当大家再回到更衣室时，有嗅觉灵敏的人说有什么东西烧了，但整个更衣室根本没有明火啊。正当大家迷惑不解时，一个我们同时入伍的新兵战友突然带着哭腔说：“坏了，我的帽子烧了！”大家好奇地问怎么烧的时，他指了指竖在炉子上的铁管子。原来，在脱光衣服只想快点到浴池中去的忙乱中，他把带绒的棉帽挨到炉子烟囱了。此时的新绒帽被烟囱烙了个十分规整的半圆形缺口，戴在头上觉得十分滑稽好笑，但大家又都不敢笑出声。不知这位战友的帽子后来换了没有。

这也难怪，在当时，我们的随州家乡，冬天都是在叫作火笼屋的室内地上用土砖围成一个方形的坑，放上柴禾烧燃，用来取暖，对取暖的煤炉子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第一次骑自行车

　　新训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了警通连的公务班，同班战友的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多都想不起来了，唯一忘不了的是安微六安的68年老兵陈世俊。

部队当年有个“一帮一、一对红”活动，我与老兵陈世俊结成了对子，无论什么公务都在他的带领下进行。作为老兵，他对我这个新兵帮辅得也十分精细到位，比如打扫整理团首长内务，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擦桌子抹布必须顺树纹走，抹布拧干到什么程度，他都有具体要求；首长作报告前什么时候开始泡茶，中途续水要注意的细节，茶杯把手的朝向，他都交代得仔仔细细，一清二楚。陈世俊爱好毛笔书法，尤其是行草，写得相当漂亮。更重要的是，他教我学骑自行车引发的难忘故事。

可能是一个星期天，也可能是一天晚饭后，陈世俊不知从哪儿推了辆自行车，不是飞鸽，也不是永久牌，是一辆浅绿色的轻便自行车，问我会不会骑，我连说不会骑。陈世俊说我今天教你骑会，当时我真有点喜出望外！

我们来到操场上（在焦作时，我们部队的操场相当大，曾停过执行任务的直升机），陈世俊细心地给我讲了要领后，就让我上了他扶住的车子，他在后面连推带扶，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各种指令，要我蹬踏板、坐直、眼看前方、拐弯等等。

我逐渐从胆怯害怕，不得要领到比较自如了。陈世俊说越快越稳，我逐渐加快了速度，他忽然在后面喊拐弯，我才知道他放手了，心里一慌，车子一下子掉落在围墙内的小沟里。陈世俊慌忙问我怎么样并往我倒的地方跑，不等他到身边，我已爬起来了，人一点事都没有，可扶起车子一看，我和他都傻眼了。车子前轮变形了，三角杠的横梁下面开了个口子。陈世俊向班长陈述了经过并主动担责，就不作赘述了。

行文至此，对陈世俊老战友的思念又一次涌上心头，其实刚离开部队时，我们还有书信联系的，最后由于忙于生计和工作，中断了联系。

世俊老战友，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第一次看电视

　　1969年，电视，电视机，对于当时的国人来说，只是听说，并不知电视电视机为何物。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部岑团长时任驻地焦作市革委会副主任。可能是那年建军节，焦作市给我部送来了好多慰问品，吃的用的都有，还有一台尺寸不大的黑白电视机。（也有人说是岑团长从北京带回来的，本文不作考证。）

一日晚饭后，管理员张继来让我们搬几把椅子放在团部楼顶，说是准备看电视，我们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来到楼顶，只见一台尺寸不大的电视机已放在一张桌子上了，有位技师正在调试，只听见滋滋的响声，屏上一片雪花闪烁着。

不一会，岑团长来到了楼顶，还有一些机关战士和司政后干部，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机前准备看电视节目。团长和大家都不作声，十分期待地望着技师调试电视机。

刚开始，技师略带自信地旋动着开关，不时地拨拉着天线，调整着方向，可电视机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不是耀眼的雪花，就是闪动的或直或弯的横杠杠。技师不停地拨动着天线的方向，不停旋动着几个不同的开关按钮，可一点改善也没有。技师额头上沁出汗珠了，团长一言不发，偶而呷一口茶，有人上前续水，团长摆摆手，表示不要，其实团长此时喝茶也只是象征性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技师还在继续努力调试中，团长向市内方向望了望，已是灯火辉煌一片，看看电视机，仍是雪花一片。少许，团长默默起身，像怕惊动大家似的，慢慢地下楼了。

团长走后，技师才开始讲话，他对我们说了一些专业性很强的术语，意思是接收不到电视信号，大家只好扫兴地悻悻离开。这是我第一次看电视，真正地看电视（机）。

那台电视机在我的印象中，好象以后就再没放过，只到我们进驻北京营房后，部队有了一台较大尺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在礼堂里，播放的内容也比较单调，大都是革命样版戏。

军营里的每个第一次，使我们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难忘的军营时光。

　　谢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