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璠子的叨叨絮语

朝颜

2021.8.10 星期二  雨 璠子： 从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话，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永远在电话里畅谈，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永远面对面地轻言细语，只是，这个如果永远是如果了...... 你离开我们已经7天了，这7天里，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你，眼睛一闭，全都是你明净温柔的笑容。 从14岁到现在，这接近40年的时间里你已不由分说住进了我的心里，你的忧、我的怨，你的喜、我的乐，你的笑、我的泪，全都彼此融入，不分时段的接纳和倾诉。可如今，我们却天地相隔，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叨叨絮语。 这些日子我真的还没适应你的离去啊，望着躺在手机里那熟悉的名字和图像，明知打过去再也没人接听，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按按停停，明知再也不能随时看到你，可那个温婉清秀的面容依然常现脑中......那个聪明乖巧温柔爱笑的你，那个豁达睿智乐观善良的你，此时，你在天堂还好吗？ 昨晚一夜的雨，淅淅沥沥，好像我的思念，一想就会落泪。今早空气清新，温度也舒服极了。你走的那天实在太热，不知你那边现在是不是气温也降下来了？我知道你也是极喜欢这清凉又宁静的夏，只是武汉这段时间疫情反扑，形势比较严峻，特别是江夏区的一些小区都封控管制了，那边有着我们亲爱的同学们呀，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挂念担心着他们，不过你放心，那边同学反馈情况都还好，大家都安全着呢。 8月3日，这是个特别让人落泪和撕心裂肺的日子，那天你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眷念和不舍，带着满满的牵挂和无奈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的小勇士，虽然你最终没能战胜病魔，可是你尽力了，从发现病情到现在，一年多里，你坚强而柔弱的身躯扛起了治疗带来的极大痛苦，没有掉一滴眼泪，没有一句抱怨，有的只是对生的希望和乐观处之的态度。 在那段极其艰难特殊的日子里，因为措不及防的疫情，武汉的天空布满了阴云，似乎目之所及，都是哭泣的声音。可你却在这时发现身体出现了状况，不得已顶着疫情的风险去医院做检查，得知结果后的崩溃让你和你老公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打击和痛苦。 你那天检查后给我的一个语音电话，因在厨房做事没有接到，后又有别的事耽搁而忘了给你回拨。每每想到这，我都内疚加自责，那时的你是多么需要安慰和温暖啊。 你的好身体可是朋友们公认的，每年我们系统的体检你都是全优，这可是最让我羡慕不已的。可哪曾想到偏偏就是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而且还是那种千分之几概率的疾病。可为什么前几天我们在视频时，你没有提及身体不适呢？ 你这人，总是怕麻烦别人，怕给别人添乱，一再叮嘱我不要把生病的消息告诉大家，生怕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干扰。 因为疫情，武汉封城，大家都乖乖待在家哪都去不了，心里和身体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可谁知他们的好友，那个最可人的璠子，此时因为重病不得已一个人住进了医院。 那时家人不能陪护，大多数医护人员都抗疫去了，医院的医护人员也不多，除了寥寥的重疾病人外，整个医院都是空的。我知道你生来胆小，在那种孤单而恐吓的环境里，我只能用文字和声音给你帮助和陪伴，我相信并且坚信你会创造奇迹，你会好起来的。 那时的你也已迅速调整心态，调唤起身体最大的能量让自己去做一个小勇士，我坚信，亲爱的你，一定会战胜病魔！ 疫情里，同学们总是相互问安，当大家感觉彼此都安康的时候，我却因为对你的承诺不敢告诉其他同学。其实，我真的快憋不住了，我好痛苦，每当想起瘦瘦小小的你一个人在医院和病魔抗争时，多想叫上我们的小伙伴去看看你，多想给你送送汤，多想轻轻拉着你的手，给你勇气和温暖。 看着你老公每天辛苦地在医院和家来回奔波，我就像用足了力气却打在了空气上的那只手，无能为力，除了心痛，难过，还是难过。 你多次和我长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慈祥的老母亲和远在美国读博的女儿。母亲年岁已高，自己还没有尽孝，现在却让她老人家来担忧和伺候。也担心女儿那边的疫情，一直把自己的病情瞒着她，生怕对她学业产生影响，粗心的女儿也没有想到分别才几个月的妈妈身体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这可恶的疫情，直到你上周的离开，你日夜思念的女儿也没能赶回来看你最后一眼，她甚至还不知你满怀不舍已撒手而去，我想这也是你女儿到时最不能接受的啊。 那日我们去医院看你，和我们说了很多话，你说女儿终于答应和相恋几年的男友结婚了，这也是你对她最大的心愿，愿她以后身边有个爱她照顾她的丈夫，有个安稳的家。璠子，她已成年了，有了对生活的认知和足以面对以后生活的能力，所以，你不要太担心啊，女儿那么聪慧勤奋，将来一定会比你期盼的还要好，也一定会给你生个大胖外孙的。 璠子，记得6月底到你家看你时，你说人非常无力，再看你脚也稍微有些肿，肚子也大一些了，我就感觉不太好，叮嘱你赶快去医院，你说医院现在床位紧张，等下周老罗放假估计就能去了。当时我也没太往不好的地方想，因为这一段时间你一直在做免疫治疗，而且前段时间身体状态还不错，能吃能睡也能适量运动。 我在去成都学习路上还跟你联系，你说已经住进医院，医生在做治疗，当时我少许放心了一些。从成都回来第一件事就去看你，还有牵挂你的好姐妹琳和青青。 去的那一天，你在病床上还能坐起来，和我们说说笑笑，特别是在说起女儿时，明显感觉你的心情是愉悦的。为你煲的老鸭冬瓜汤，当时你还蛮有胃口地喝了两碗，我们好欣慰。那天我们走的时候，在罗的搀扶下你还去送了我们。我始终是相信医院和医生的，我以为他们会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哪知后几天再去看你时，你的腿脚肿得发亮，已完全不能落地站立，人不能平躺在床上，只有坐着你才感觉舒服点，床下一大滩水是你肿得发亮的腿上流下来的，看着你这个样子，我的心在滴血。为你煲的汤，那天你一口都没喝。后来再去看你，送的汤还是没喝...... 因为南京疫情外溢，致使武汉疫情也防控严了，特别是医院，已经不让探视，都要做核酸检查。周六周日这两天没能去，我只能每天跟老罗电话联系来了解你的状况。 8月2号星期一，那天跟老罗电话，他高兴地说你今天状态比较好，能吃了，还能玩下手机，医生说可能会发生奇迹吧，那天我整个心情都是好的。 因为疫情扩散到武汉，可怜这个受过重伤的武汉人成了惊弓之鸟，把超市的食品抢购一空，老梅当天下班回来庆幸地购得大几百元的食物，周二一早起来我就在家消毒做卫生又在厨房卤制煲汤忙活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跟老罗电话，以为又会得到你的好消息，哪知他说昨天，就在昨天下午你走了...... 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前天的微信聊天竟成了我们的绝笔，不能接受在说你状态好转的情况下第二天就走的消息...... 璠子，你那天下午还没好好回我的话，我说过两天做完核酸就去看你的，你怎么不再等等我呢？你怎能抛下爱你的亲人和你的朋友呢？你原来不这样自私的，你总是会好脾气地答应我们的要求的是不是？可这次你却食言了...... 2021.8.11.天气雨 璠子，今天还在下雨，天境人合一，居然心思全被这阴雨偷了去。 遛完狗后就在书房翻找我们从前的照片。点点滴滴，缕缕思绪，心情随着不同时期的照片而起伏，睹物思人，感慨万千。 我们从初中就在一个班，后来一起考取师范，又分在一个班，然后工作又分在了同一个区，我们的孩子又差不多大，并且两家还住在相距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你说这是何种命运安排，怎会让我们如此幸运相遇？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受，我想，你我是深深懂的。 璠子，还记得我们的初中吗？白净温柔娇小的你，学习成绩总在班上名列前茅，你还是那个每天拿着一大摞作业本送到老师办公室的学习委员呢，多让人羡慕。有时想，你的小脑瓜是何方神器组装的啊，为何学习起来那么轻松自如？ 你是个喜欢跟在屁股后面的小不点，那时我们家住在学校，放学后或课间，你常陪着我回家，进进出出总有你的身影。当时家里穷，没有冰箱，也没啥好吃的，有时看到菜篮子里老妈买的新鲜瓜果，顺手你一个我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那时的快乐很简单，那时的我们很单纯。 当舍弃了世俗的追逐和欲望的捆绑，回到当初最单纯的欢喜，好似时光回转，一如当年。 不知当年是谁提议，我们几个小姐妹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当时只有黑白照。没想到这张珍贵的照片成了我们几十年后初中同学相聚的焦点。照片里的7姐妹，几十年后也团聚了。看着那时丑得冒泡的我们，傻傻又纯纯，多可爱的一群小姐妹啊。 2021.8.12.天气雨 璠子，今天又是有雨的一天，据天气预报说还是暴雨，难怪闷闷的，气压有点低。 近段时间，河南暴雨的灾难还没有完结，后又南京机场疫情外溢，导致现在全国上下都在防疫，搞得人心惶惶，晚上街道空空。你说，这世界怎么了？ 都说思念一个人，心灵是有感应的，我知道你在天堂里定会感知。 你走后的第二天我电话告知了师范的老同学，他们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虽在电话里没有过多的描述，但已感知了那份来自心底最沉痛的悲伤。 这一年多，同学的聚会总是少了一个你，每次他们问及，我们总是找了很多理由搪塞过去。好多次征求你意见是否告诉个别师范同学，却都被你一而再地拒绝，要我们几个姐妹严守秘密。你总说他们平时工作忙，彼此又住得远，不要因为你而打搅他们的生活，为了尊重你，我们也只得答应，也傻傻地想，也许不久你身体就痊愈了，他们不知道又何妨呢？ 哪怕在医院的最后阶段，我还跟罗商量，要不要通知同学们，也许这是最后一面。可他说，你身体现在不能接受任何的情绪波动，怕同学们来了一是对病房其他病友是个打扰，二是你确实需要安静。 我后来去的好多次，你已戴着呼吸阀不能和我说什么了，你对我说得最多的是，“放下，安静”。我怕你说话累，拉着你惨白消瘦的手，轻轻对你说，我问你的时候你只需点头或摇头，不要说话。 可是，这最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来了，再也瞒不住了，我和琳也知道迟早会受到同学们的责备，但比起对你的承诺，我们还是愿意接受这份责备。 因为疫情管控，你出殡的那天，殡仪馆规定了告别会的人数，所以，我们头一天和罗商量决定，第二天和你的同事朋友及初中同学直接到你下葬的地方等你。而师范的那些同学，他们还是执意按照原定的思路进行，非要一早赶到殡仪馆去，说万一不小心混进去了呢？ 第二天，我和琳早早就起来了，通电话商量着，我们是否也先去殡仪馆，意见达成统一后立马开车前行，结果走在最堵的光谷高架桥下，动弹不得，好不容易动了，却在交叉路口由于一时疏忽车不小心憋进了另一个高架的路口，倒是不可能了，只得上桥。进去的同学不停电话，说告别仪式已经结束，最终我们遗憾地错过了见你的最后一面。璠子，你不会怪我们吧？ 那天来了好多的师范同学，他们冒着疫情危险非要见你最后一面，哪怕殡仪馆不让进，他们也要去试试，结果真是天遂人愿，不知是感动了工作人员，还是感动了上苍，总之了却了他们小小的心愿。 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 苏轼曾有诗言：“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人这一生就像漂泊的飞鸿，偶然落在雪泥里，偶然留下一些指爪，人生之事便也如此偶然和无常。 命运莫测，世事无常。无常，也许就是人生的一种常态。或许无常也是生命中无法回避的礼物，无论怎样，我们只能无条件的接受。 我们不过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砂砾，极其卑微而渺小，没有权利决定它的留存。生活还要继续，把一切悲伤都交给时间吧，好好活着才是现在要做的事。 此刻，我只有深深的怀念，深深记住并感谢你陪我一起走过的从前。愿你在天国里再没有病痛，愿你在天堂里一切安好，愿我们来世还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