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并不总是无辜的——从塔利班再度执政谈起

悉尼张劲帆

　　最近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前脚刚走，塔利班就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短短十来天，就开进了首都喀布尔，政府军毫无抵抗意志，不是投降，就是逃散，一个被美国扶上台的政权没有人民站起来保卫，说明这个政权缺乏民意基础。

      众所周知，塔利班是一个伊斯兰教极端组织，经常采用恐怖主义手段制造事端，歧视妇女和异教徒，打压非伊斯兰教的文化，炸毁过珍贵古文物巴比扬大佛，是一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恐怖武装集团。塔利班的再度执政，绝不意味着社会进步。

      

问题是：塔利班是否代表了民意呢？我认为是的，因为一个武装组织需要有很多人自愿参与，需要有财力支撑，这些都要来自于民间社会。武力逼迫只能逞强于一时，不可能持久，而塔利班政权被美国军队推翻后继续在乡村存活了二十年，没有来自人民的支持或至少是不反对，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这是人民的选择和历史的选择。需要特别说明，人民是一个集合词，这里是指国民中的大多数，不可能百分之百包括每一个人，阿富汗人民中当然有反对、厌恶塔利班的人，但是毕竟没有构成影响大势的力量；我这里说的人民的“选择”，包括主动选择和被动选择，逃避、不反抗和臣服即是被动选择。韩国人民在民主化道路上选择了抗争，才有了韩国今天的民主政体，这是主动选择。选择有可能对，也有可能错，这里不表示价值判断，而只是事实判断。

我又想到另外的例子，长期以来有一种貌似政治正确的主流论调，在谈到中日战争时，总是说对中国人民犯下侵略罪行的只是日本军国主义政府，而广大日本人民是好的，是渴望和平的。我后来看到一些纪录片，日本军队在中国打了胜仗，许多日本老百姓就举着火把聚集狂欢，捐钱捐物，送子当兵；当美国把太平洋战争打到日本本土时，许多老百姓自杀以表示效忠天皇。在德国也是一样，广大德国老百姓选举希特勒的纳粹党上台执政，对希特勒表示了狂热效忠，许多普通人参与了检举和加害犹太人。人民真的总是无辜的吗？

　　小时候我喜欢看连环画小人书，心中常常有一个疑问，小皇帝坐在龙椅里，显得那么孱弱，如果谁想当皇帝，上去一刀不就把小皇帝结果了吗？为什么那么多大臣和将军却对他三跪九叩，毕恭毕敬，小皇帝说把谁拖下去杀头就可以立马办到，谁也不敢反抗？长大了我才慢慢明白，皇帝维持权力首先依靠其道统进行思想统治，用君权神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儒家纲常理论束缚住大臣们和将军们的思想，进而掌握国家暴力来统治人民。那套纲常理论通过统治者的尊崇提倡和文人学者的推广普及，植根到官僚阶层和普通老百姓的灵魂深处，成为自觉遵循的行为规范。当官员们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圭臬时，哪里还会有一点反抗意识？再加上官僚阶层各派系的互相牵制，一个幼小皇帝就能凭借其血统的纯正轻松统治亿万人民。

所以，统治术的第一要义是洗_脑。塔利班这个词在普什图语的本义是“学生”，这个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受过古兰经学校极端化逊尼派伊斯兰主义培训的学生，其高层头目也多是宗教学者，都经过长期的洗_脑与被洗_脑。他们的那套思想又通过“学生”传播到人民中。塔利班承接了这个国家的思想传统，且比较清廉，能够通过部族维持地方秩序，行动有效率，而政府军并没有建立起统一的思想信仰，腐败严重。一支缺乏思想信仰的军队与一支有狂热信仰的军队对抗，是没有胜算的。

　　阿富汗民智未开，把民_选_政府和塔利班宗教集_权统_治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情愿选择了后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他们的宿命，他们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正如同日本人民和德国人民承担了战败的后果一样，他们都不是无辜的。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

  我们不要嘲笑阿富汗人民。想想旧时代中国人民普遍接受裹小脚为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也才过去了一百多年；红色造_神运动在中国也才过去四十多年，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谁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参与过造_神？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苏联移植的社会主义制度和美国移植的西方民_主制度，在阿富汗都失败了。 任何外力的强制改变，哪怕意愿善良，也都是水土不服的，因而是徒劳的。我说的“失败” 是指推广制度层面的失败，美国在消灭本.拉登，打击恐怖主义方面，是基本达到了其战略意图的，它在阿富汗播下的人权民主意识也会产生后续影响的。阿富汗的民族进步只有靠他们自己的仁人志士开展思想启蒙运动和普及文化教育，实行渐进的改良​。

        阿富汗的现代文明之路还很长很长。

作者：张劲帆，澳大利亚华文作家，新南威尔士州华文作家协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