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仁中学八六届

张小兵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下午去罗湖做签证需要的肺结核检查,从罗湖回南山的地铁上,正对面坐着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大叔,他穿件白色文化衫,胸前是红色艺术字体“三十五年再回首”,艺术字底下,是一行小黑字“厚仁中学八六届三十五周年同学会留念”。好奇心使然,拿起手机搜索了这所叫做“厚仁”的学校,跳出来的却是位于浙江兰溪的高中。啊,不是在广东吗?我又专门敲了这么几个字到搜索栏“厚仁中学 广东”,结果跳出来还是一模一样的位于浙江的学校。嘎——!原来这个大叔十四到十八岁的确是在兰溪度过的。这就有意思了,兰溪离我们家不远,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这位大叔在比我现在要稍微小一点的年纪,老师们是操着怎样一种口音在批评他的,他又是在怎样气候的夏天里暗恋了隔壁班的女同学。六月江南淫雨霏霏,调皮的男孩子们爬上山岗坐在枇杷树底,望着远处水汽弥漫的兰江,他们互相交换着暗恋的惆怅与哀伤。身后不到一百里,千岛湖刚刚成为首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景区内塞满来往的大型工程车,电锯和钻机的声音充斥整个淳安县城。但是他们听不到,他们的耳畔是雨声和同龄人的谈笑声,年轻了三十五岁的大叔们此刻正结束互相的情感交流,起身打算回到学校。这是一个周日傍晚,学校里人不多,看门狗靠着发霉的院墙在打盹做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正要抬头再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大叔,却发现他正要走了。他的啤酒肚真的好大哦,感觉像是大蟒蛇生吞了一个大西瓜的样子。不知道他去开同学会的时候,同学们见到他都会说些什么——咦,你怎么变这么胖啦?或者是,哎哟从小就叫你减肥的嘛,天天吃吃吃,真的三岁看到老!大叔会怎么反应呢,他会抓抓已经头发稀疏的脑袋,露出一脸憨笑;还是油腻地进行自我嘲讽?我仿佛看到时间以一种极其有趣和滑稽的形态环绕在他身边,环绕着他的啤酒肚。如果大叔的时间有颜色,也许就是金黄的啤酒色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叔向我所在的车门这侧走来。我突然意识到,同学会——那大叔的同学们大多都是浙江人吧,那也许这场同学会就是在兰溪开的吧——那这身衣服是从兰溪穿过来的吧。我打算等他距离我最近的时候猛吸一口气,亲自鉴定一下这是否是来自家乡的气味。呕!这个想法好变态!于是马上自我否定。家乡的味道和气味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不好解答。芝兰之室,本就久而不闻其香。只有当别人靠近你,说,你身上有什么什么味道,才可以拿来做一个参考。然而这样的参考很不靠谱,因为气味和味道很容易就被覆盖,甚至于口音和口味都可能会随着长居异地而逐渐改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么这位大叔,这位生活在深圳的曾经在兰溪读书的大叔,他会操一副怎样的口音。他会说兰溪话吗?我也许能听懂百分之三十;他会说广东话吗?我基本听不懂。他是不是属于最开始南下深圳的一批?就在邓小平爷爷在南海画了圈以后,爸爸妈妈带上他一起来到彼时还只是渔村的深圳。他看到深圳这些起起伏伏的小山丘,会不会想到自己在读高中时候,曾经与伙伴们爬上地形和深圳相似的江南丘陵,在细雨婆娑之中肆意地妄想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