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饮食业漫谈（一）

高立（橘红东山）

饮食市场起源

　　民以食为天。吃，吃什么？怎么吃？和谁吃？大概是国民每天都在思考的哲学。“在饮食这个领域，我国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北大历史老师王磊语）”。对于楚蜀要冲，三峡江边的巴东来说，有多少美味让峡江失色，就有多少饭馆恢复生活的春天。

有资料说自汉代起，巴东西瀼口即是交通要道，古有“繁熙的户井，店铺云集”，那么汉代作为我县饮食业市场的起源比较合理。可我觉着应该更久远，“巴东在三皇时为蚕丛鱼凫、杜宇氏地，后鄨灵氏开峡，禅位与之。见《因提纪》。…隋改巴东县，属巴东郡。…”（明•嘉靖版县志），至少在公元前7世纪左右，人类有了部落开始就应有了饮食行业。（不好意思，扯远了）

巴东作为鄂西咽喉，自古就有文人墨客，名人权贵经途往返，于是留下吟颂饮食业的诗句。如唐代大诗人杜甫的“日见巴东峡，黄鱼出浪新”；宋代诗人杨万里的“更把绿荷包热饭，前头不怕上高滩”；宋代苏轼在《夜泊牛口》写下“煮蔬为夜飧，安识肉与酒？”。清代以后的，大家可问度娘。

清末民初，巴东商业极不发达，当时城关镇大小商户不过四十多家。据宋念石老人口述，在清朝末年，巴东有黄绪坐的“逢春楼”和田贵昌开的饭馆比较大（黄和田是郎舅关系）。黄绪坐精通红案，田贵昌擅长白案，清朝官员往返于此，多在逢春楼和田贵昌处用膳，为此当地人戏称这俩郎舅为“官厨”。

民国年间，因巴东市场太小，长江上过往轮船均不靠我县港口。饮食业谈不上发展。至到1933年巴石公路（巴东至咸丰石门坎）初成，巴东港修建趸船，省内河航小轮时有来往，只能乘客不能载货，商业仍然不发达，饮食业发展仍然缓慢。民国六年以来，军阀混战于巴东，流动人员增多，饮食市场相对活跃。据老人们回忆，当时县城饮食网点已发展到20余家。这一时期的饮食业可分五种类型：筵席馆、酒菜馆、特色风味面点馆、熟食、其他。

如果大家好奇，我带你们去看看正举办的“巴东饮食行业风采大赛”。大赛会有请五种类型的参赛代表逐一上场，为大家亮个相！他们当中有个代表，用超凡的技艺，制出鲜美的味道，不但无限制霸屏！而且无节操地霸占了几代巴东人的早餐桌。下面掌声有请。

首先出场的是筵席馆代表夏家饭馆、义和酒楼、裕圆酒楼。义和酒楼作为筵席馆的扛把子，本地风味，位居县政府对面，老板田祥先；夏家饭馆老板肯定姓夏，名行思，好名字，也是本地风味，位于俺高家码头；裕圆酒楼南北风味，老板李树森，这位可是当时江湖上的三爷，算得上当地的土霸王，这位三爷请的掌门厨师一一向华庭，因技艺高超，在省政府西迁恩施时，被陈诚要去做饭了，此乃后话。这三家饭馆从业人员都在10人以上，多数业务承办海参、鱼翅等高档筵席。是的，你没看错，早前资料上都有记载的，他们请的掌脉师傅来自五湖四海，在那个年代也能做出山珍海味。

第二队出场的是酒菜馆代表，他们分别是赵心顺酒楼、刘家饭馆、保阳楼、清天阁。他们以承办一般酒席为主要业务，经营规模和从业人员少于筵席馆。保阳楼河北风味，老板叫抗胖子（这名好，在这家怎么吃都不胖）；话说这清天阁在老城出现最早，河北风味，位于陈家码头，老板叫梦某某，北阀军留下的队伍，头上还留清朝时的辫子，有兴趣的朋友可请去做小说故事素材。清天阁的招牌菜叫“瓦罐肉”。真搞不懂，如此清新的馆名，却以五大三粗的菜名作招牌，还毫无违和感。呵呵，又扯远了。

图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巴东发布》，致谢！

　　第三队出场的是特色风味面点馆代表，这个夏天，乃至N多个夏天，他们的面点将一直霸占我们的餐桌，以前是早餐，现在是中餐、晚餐、甚至连宵夜都不放过。让我们几代人又爱又“恨”！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巴东羊肉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有请黄开太羊肉面馆、清和酒楼、付昌生面点。前2位代表是邻居，均位于马鹿口，付昌生老板经营的流动摊，因为他家的发面包子味道不错。黄开太羊肉面馆不仅羊肉面做得好，而且烧麦也不错。清和酒楼的老板叫谭武杰，他家羊肉面制作讲究，味道鲜美，远近闻名，据花木兰食堂掌脉师傅王昌锦回忆，有位顾客在清和酒楼一口气吃了18碗羊肉面。我猜，这18碗羊肉面不仅让清和一战成名，也带动巴东羊肉面在风口飞了起来。（巴东羊肉大面和现在的巴东羊肉臊子面制作技艺后文再叙）。

2021年5月拍摄于廖总家

　　第四个出场的是熟食代表队，他们方阵共有13家，属小本经营，从业人员就是店主。经营灵活，有的挑担串巷，有的沿街叫卖，品种有烧饼、油香儿、水饺、包面等小吃。他们中的小五州位于上街，小吃中的名店。

第五个出场的是巴东回教馆，河南老板，开在朱家巷口，清真风味。以上五个代表队，他们参赛的是1911年至1937年那一届“巴东饮食业风采大赛”，为以后巴东饮食业划分扛上鲜明的队旗。

白云苍狗，转眼间又到1938年至1945年的“巴东饮食业风采大赛”了。这届大赛时逢抗日战争爆发，巴东尚未解放。由于武汉沦陷，宜昌失守，许多人纷纷辗转来到巴东。此时巴东白天镇上人流如潮，夜里难民露宿街头，据县档案馆民政类589号资料载：“酒馆、饭馆有六十五家，旅馆客栈有三十余家……。去年六月（1944年6月，宜昌失守后一一编者）宜昌行署转近到巴时，军队难民及公务员云集于此，人口陡增十倍…”人口骤增使饮食业得以发展，提供了市场。省内外众多饮食业手艺人逃难至此谋求生计，俺高家太爷香涛先生，也正是此时落户巴东，开了高陶记饼干副食杂货店。这一时期，巴东饮食集南北风味，一改过去“一咸，二辣”的本地风味。参加风采大赛代表队也增至52家。出现一批像北平菜馆、皖江春面馆、福寿居、民生酒楼、川鄂饭店等各种风味的饮食店铺。巴东羊肉面队伍中也增加了”小五洲羊肉面”这名猛将。

下面仍然按出场顺序，分五支队伍向大家简要介绍。

筵席馆代表7名，有大中华菜馆、丰福、新生活菜馆、裕圆酒楼、峡江饭店、杏月楼、四洲饭店。这7家筵席馆一次可承办30桌，杏月楼可包筵席100桌。中华书局巴东分局人员在杏月楼就餐后，曾书赠“杏月楼第一酒家”牌匾。但，两朝元老一一裕圆酒楼，显然在心里最反对“第一酒家的”称号，因为他的规模一直大于杏月楼。大赛当前，三爷李树森率裕圆酒楼全体员工，仍雄据县城路家码头，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磨刀霍霍，准备争夺行业风采第一名！俺高家码头新添一丁为新生活菜馆，这馆名搁现在也不过时，老板路和卿成功晋身富一代，此时的他万万没想到他儿子路俊光，参加下一届大赛，成功晋级负一代。你看路俊光这名起的多好，多条财路净断光，赌博又吸吗啡，最终名符其实，将他老子产业全败光，所以，论取名的重要性，在《易经》里都有迷之阐述。

茶店牛肉火锅图片来源于《巴东发布》微信公众号，致谢！

　　吃完高档筵席馆的瓜，我们再把目光投向迎面走来的第二支队伍，9家酒菜馆，他们是义和菜馆（同样是老将）、和记酒楼、民生酒楼、北平菜馆、新时代酒楼、美味春、德明饭店、巴宜、川鄂饭店。俺高家码头又添一丁为美味春，瞧瞧，多好的风水。他们日常经营一般酒席，和记酒楼和义和菜馆努力一把，也是能打入筵席馆队伍的。

第三支队伍是特色面点馆，有醉月酒楼羊肉面馆、陈宏声发面包子。对于这支队伍，俺忍不住又要八卦一下。陈宏声绰号“陈疯子”，此人爱饮酒，酒后吆喝着好玩的顺口溜，走街串巷推销自己的产品，不得不佩服此人有现代经营意识，深谙“好酒也怕巷子深”的道理，以个人陈疯子的名人效应，带动店铺内的发面包子卖的飞快，时常一包难求，按理说天长地久的，发面包子难免出现纰漏，可他家包子硬是争气，一贯的制作讲究，具有松软、微酸、可口等特点，深受童叟喜爱。对于醉月酒楼，其制作的羊肉面以汤清、色正、味美而倾人城。此时的小五洲羊肉面馆（位于车站街，老板王祖珍）尚处于第四支队伍中。

第四支队伍有赵泉记面馆（位于轮船码头）、营记大饼（位于葵花街）、三义（位于城门洞）、油货摊（和三义是好邻居）、许仕魁包面摊（流动摊点）等10余家代表。这支队伍中的鄂西面馆、三乐园、毛双发面馆、汪元益饭馆在民国30年，遭遇日寇飞机的投弹轰炸，人员与房屋受不同程度的伤亡与损毁。

第五支队伍为其他熟食代表队，数他们变化最大。新增有百味州、谭元记、雷振记、协和、江南、群合等10余家饭馆。这些饭馆规模小，条件差，从业人员少，一般不雇工，多以“连家铺”、“夫妻店”、“河棚子”等形式出现。少数饭馆还兼营面点，当地又叫面饭馆。如谭元记和雷振记属于这类，这算不算是面饭融合的试点馆？这些饭馆以经营地道的“小菜饭”或“套套饭”为主。咦，看到小菜饭就想起了一首巴东民谣《小菜歌》：“芋头天子传下令，葫芦都督领三军，南瓜四方招兵马，西瓜滚滚闹京城，峨眉豆好似弯弓样，吊起的豇豆变成兵，葱蒜田里摆队伍，蒜苗飘飘要杀人，杀了青菜杀白菜，杀得萝卜土里栽，杀得苋菜血淋淋，韭菜将军不怕杀，割了一茬又一茬”。

古语有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经过两届上至国务院，下至街道办都不承认的“巴东饮食业风采大赛”后，筵席馆、酒菜馆、特色面点馆、熟食馆、其他饮食馆5支代表队采用合并、离间、策反等手段，重新组队，自分两派，即中餐业派（包括筵席馆、酒菜馆、饭馆）和熟食业派（包括特色面点馆和其他熟食）。这两派私下达成协议，改变下届饮食业风采大赛赛制，将下届大赛由规定的走秀变成两派对抗赛。俺就不作评委了，左右得罪人，不如轻轻一挥手，带走一筐蛋黄派。

　　红颜三春树，弹指一挥间。1945年至1949年，中餐业派和熟食业派因战争时期，简陋地举办了“巴东饮食业风采对抗赛”。战成平局，又各有变化。中餐业派中的新生活菜馆易名为彝陵菜馆，在经营规模、烹调技艺以及资本上独具优势，生意红火，几乎包揽县城80％以上的筵席业务。俺高家码头这棵好竹出了一根歹笋，就前文提过的路俊光那小子，在1949年终于成负一代了。所以赌博这玩意是火气不常有，而霉气长存，请诸君远离！毒就更不能碰了，相信很多朋友看过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内拍的一部反映禁毒的纪录片《中华之剑》，8集，300分钟，禁毒疗效好，第一集就能吓退大部分人。五毒是高压红线，碰都不要碰，珍爱生命，离得远远的。

熟食派中，醉月楼羊肉面久负盛名，小五洲羊肉面后来居上。新增甜食店2家。经营方面，周运秋的油香儿，刘占元的炒汤圆、杜远德的碗碗甜酒和发糕比较出名。（深夜把自己活生生写饿了）

老城楚峡饭店，前身为花木兰食堂。俺翻拍的家中老照片

　　1949年至1956年间，前文的两派规模扩大，到1956年，有66家饮食网点，中餐业派不敌熟食派，66家饮食点中酒菜馆5家，饭馆8家，其余是以单干为主的本地熟食商贩，几乎布满一条街。此时两派按业务经营类型又分成了4支队伍。此时，6家油炸粑摊摊横空出世了。不知道凉水寺和陈家码头那里的油炸耙摊摊勾起了多少巴东人的回忆？！

1956年至1966年，处于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巴东县成立国营福利公司，国家委派公方代表胡国荣担任经理，私方推荐江天饭店莫绍云为代表，饮食业由大小38家过渡商户，66个从业人员组成，下设4个食堂，6个小食店。国营福利公司一统巴东饮食业，成为一代大掌门。1958年3月，城关镇红星豆腐合作商店22人过渡到国营福利公司，组成豆腐门市部，制作豆腐、豆干供应城关居民。1958年，国营福利公司旗下第一食堂易名为黄忠食堂（后为鼎鼎大名的望江酒楼），第二食堂易名为花木兰食堂（后为有名的楚峡饭店），第四食堂易名为燎原食堂。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县城饮食网点下降到最低数。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党的“对内搞活，对外开放”政策指引下，县城个体饮食网点如雨后春笋遍布全城。

1982年到1985年，103家饮食个体户中有30％的农民进城经商。一些农民初次进城经商，苦于没有门面，缺乏经营知识，一月下来，三下五除二，赔个精光。今天有门面倒闭，明天就有人立马开张，换个招牌，照旧经营。那时葵花街两旁，轮船码头边，用油毛毡、玻纤瓦搭的棚子好多，正大街上熟食摊多，黄果树一带，私人利用自住房经营饮食的比比皆是。

1983年至1989年，俺上小学，和兄弟姐妹们跟奶奶住在电影院旁的鲁家巷，每天早晨，奶奶给我们两角钱，让我们买早点，那时有蔡家的馄饨摊，有张家的油条油炸粑摊，有俺家二公主常念叨张爷爷的馍馍，其实是李道银爷爷家的大饼，2角钱一斤，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口舌生津。

回忆真是漫长啊，我像最后一个土著，把弓箭放在一堆乱石的旁边。然后沿着思念的弦，和一座被江水淹没的老城，疯狂奔跑，试图寻找一张渔网，将这眼中些许涩意，粼粼月色打捞起，细心修补！

第一部分至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