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为纪念母亲一百寿辰而作

爱敏

<p class="ql-block">母亲年轻时</p> <p class="ql-block">  我是母亲最小的女儿。</p><p class="ql-block"> 记得四五岁时,我就像母亲的小尾巴一样,常跟着母亲出入岐山邨弄堂。弄堂里的阿姨孃孃都说我长得像妈妈,还总是将母亲衣服上的彩色圆点说成弹子糖来逗我。母亲人缘好,见了谁都要说两句,有时走一条弄堂竟花上半个多小时。</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母亲抱着我上墙从窗户看里弄办的幼儿园,还问我是否喜欢,我说喜欢。此后不久,我就进了幼儿园。后来这个幼儿园搬到我家一楼,上下园可方便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童年时代,读书是不需大人操心的,轻轻松松就以优异的成绩读到了小学毕业。</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才小学一二年级</p> <p class="ql-block">  我小学毕业正好文革开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看到了母亲的另一面,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坚强女性。 里弄里天天有抄家、批斗会。看到那些气势汹汹的造反派,弄堂里的男女老少都只能大气不出地在一旁看热闹,但母亲却经常站出来为邻居说公道话。记得一个夏天的傍晚,一群野蛮的不明真相的人因母亲讲了公道话推搡着柔弱的母亲,说是要送母亲去公安局,有的人还吐口水、扔石子。我当时吓得心砰砰直跳,可母亲却若无其事地走在去公安局的路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文革时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母亲还是个十分民主的、善解人意的人。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母亲尊重我们子女的个人意愿,毅然把三个孩子都送到农村,自己独自担当起照顾体弱多病的父亲的责任。她还常常给我们三个分别写信。母亲的信朴实细腻,我很喜欢看,每次总要看上两三遍。<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74年,上海有政策,身边无子女的家庭可以调回一个。母亲就写信给我,说考虑你哥哥的身体状况,我们想把你哥哥调回上海,问我有没有意见。我写信告诉母亲,只要哥哥能调回上海,我一辈子在江西也心甘情愿!不久,哥哥调回了上海,我也进了江西抚州师范学校读书。没有矛盾冲突,没有争执吵闹,家庭大事在母亲轻松自如的运筹中顺利解决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农村插队回家探亲</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对子女的爱也是很特别的。她从不花言巧语,也不太有柔言细语,她的爱是那样直白,那样实在。</p><p class="ql-block"> 记得1975年暑假,我和尧定开始谈朋友。母亲对我说,你们还没工作,结婚要过几年吧?我说,过五年。母亲想了想又说,你门条件差,以后亭子间一套家具就给你吧!虽然五年后结婚时,我们自己在江西做了家具,不再需要亭子间的家具,但母亲这份厚礼沉甸甸的,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底!</p><p class="ql-block"> 1980年春节前夕,我要结婚了。那是个寒冬的早晨,年过六旬的母亲刚从菜场回来,匆匆放下菜蓝,就外出了。两小时后,母亲拿回一对高脚痰盂,说是排队等开门,买了给我结婚用。当时我真的深深被感动了⋯⋯</p><p class="ql-block"> 从上海到江西又回到上海,其间搬家无数次,这对痰盂一直跟随着我。现在一只已损坏,另一只还在我家里,每每看到它,这些往事就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她的理智、深沉近乎冷漠的爱。但凡我与尧定因琐事发生口角争论时,母亲从不袒护,总是批评我太任性,脾气太坏。</p><p class="ql-block"> 1982年11月,我在上海生孩子。满月后,贝贝日夜颠倒,晚上常常哭闹不停。有几次,我几乎整夜未眠,早上正困时,孩子又哭了,我又气又急,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白天,我要在腊月冰冻的冷水中洗尿布,还得定时喂奶,很难好好休息。但母亲没有心软,坚持晚上让我自己带,大概也就从那时起,我真正体会到当母亲的辛苦和不易。也逐步锤炼了我坚强的、不怕困难的性格。</p><p class="ql-block"> 此后,当尧定去南昌读书时,我单身一人又要上班,又要烧饭带孩子,我挺过来了;孩子上学了,我一边上班一边参加大学的自学考试,我也不觉得苦……1993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我们通过考试,作为教师引进调回了上海。面临环境变化和工作强度以及分数压力的增加,我还是坚持读本科、评中学高级教师,虽然辛苦,但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来,这些小小的成功都离不开母亲对我的影响。母亲的爱与那些骄纵、溺爱、包办代替式的母爱比起来,显得多么高尚、大气、理智且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影响!我自叹不如!</p> <p class="ql-block">摄于90年代</p> <p class="ql-block">  母亲对子女的教育一向很重视。</p><p class="ql-block"> 姐姐学群在三年自然灾害时因家庭问题复旦落榜,考取全国重点大学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母亲克服暂时困难送姐姐去了武汉,家里有了罐头等好吃的,会留着给姐姐寄去。</p><p class="ql-block"> 哥哥调回上海后,先在里弄生产组,后考取交通大学夜大。读夜大五年里,母亲每天要为哥哥提前单独做晚饭,但她毫无怨言,用实际行动默默地全力支持儿子的学业。</p><p class="ql-block"> 孙子蒋昱初中毕生就离家去新加坡读高中,母亲虽然内心舍不得但考虑孙子的前途,她顾全大局,表示赞同。</p><p class="ql-block"> 事实证明,母亲是深明大义的。姐姐学群毕业后工作出色,得到大家一致好评,工作不久,就被评为高级工程师。哥哥力群在交大图书馆独档一面,工作生意两不误,评上了副教授职称。孙子蒋昱就更不用说了,学业有成,事业如日中天,是同辈们无法比拟的。</p> <p class="ql-block">祖母和孙子</p> <p class="ql-block">  母亲还是个乐于奉献、处处为别人考虑的人。在家里,小到父亲的一杯茶、一件衣服,大到擦大扇大扇的玻璃门窗,母亲都亲力亲为,从不马虎懈怠。</p><p class="ql-block"> 父亲兄弟姐妹多且又散布各地。母亲是长嫂,她对家里的亲戚朋友,尤其是对父亲的弟妹和自己的妯娌们,尽心尽力,堪为楷模。虽然母亲不善客套, 但只要哪个家中遇事或来上海办事,她总是悉心照料,关爱有加。记得文革开始那几年,各地亲戚来上海串联的、看病的、探亲的,络绎不绝。那时以倡叔尚未成家,各地来人多住在我家,最多一次家里共住了八个人…… 对此,母亲虽然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但她总是来者不拒,尽自己所能做得最好, 用实际行动体现出“长嫂为母”的大家闺秀风范。</p><p class="ql-block"> 在居委会,母亲是小组长、福利会会计,每天上午,她几乎都要挨家挨户去通知什么、收什么东西,下午常常拿出帐本,算算写写。但是,她从来没有得过一分钱的报酬,甚至连想都没想过。</p> <p class="ql-block">哥哥全家和我们一家三口与母亲合影</p> <p class="ql-block">姐姐全家和母亲</p> <p class="ql-block"> 骨折后卧床在家吋,母亲也总是默默地坐着、静静地躺着。从不要求子女为自己做些什么,甚至连保姆都很少使唤。一句“我活得够本了”看似消极的人生态度,却道出了母亲对生命对死亡何等的从容与淡定!</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2003年离开了我们,终年八十八岁。屈指算来,今年已是母亲的一百寿辰了。写这篇文章,就算送给母亲大人在天之灵的礼物吧!</p><p class="ql-block"> 写于201510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