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紅箋小字

　　上午接了一个老家来的电话，先生的堂伯母在医院的抢救室抢救。放下电话，我和先生就急匆匆地奔向医院。

医院的抢救室，我去过数次，我的两位舅舅、先生的外公，还有其他亲友家的家人，他们先后都是从这儿走向死亡，或者病重长卧不起。在我的印象里，这儿是一个恐怖的地方，是一个鬼门关。

老家整个家族的代表有十多位都来了，因为疫情关系，病房和抢救室是不让探视的，一帮人只好聚集在大厅的一角。安慰了伯母家的两位堂哥，说了一阵伯母的病情，一向身体都很健康的八十高龄的她，没有想到会突然脑血栓而且还会这么严重。

临离开医院时，家族中年龄最大的大堂哥对伯母家两位堂哥的一番话，引起了我的思索。大堂哥说：“如果大娘有一丝生的希望，咱就全身心地去救治；但是如果真的没有再治疗的意义了，就把老人接到家里去吧，人终会一死，老人也不用再受罪了。”

初听，似乎不近人情。细思，却有人生的哲理。

同样让我想起，不久前，朋友的父亲去世。我和先生去朋友的老家吊唁。对于这种悲事，不管你对逝者熟悉还是不熟悉，通常都必须装作非常悲痛的样子。我也如此。见到朋友，便表达了这种悲情，并安慰说，反正老人已经走了，就不要过分难过了，节哀吧。

朋友是一位性情豪爽之人，听了我的安慰，竟然笑了。在这种场合我最初还是有些惊讶，直到后来听了朋友的一席话：“我没有什么悲哀的，老父亲八十多岁离去也算高寿啦，父亲在世时，我也是竭尽全力的照顾，真的是问心无愧了。”

尴尬之余，是对朋友这种心态的欣慰和钦佩。这位朋友是一名孝子，父亲在去世前的几年，都是瘫痪在床的，朋友几年如一日精心照顾着父亲，赢得乡邻的赞誉。

　　我们中国人总是忌讳死亡的，面对死亡的字眼，也是想方设法用其他的词语来代替。像“走了，去了，没了”等等来代称死亡。小时候一提到“死”字时，长辈们总是先呵斥一番，然后又呸呸往地上吐几口唾沫去除秽气。

然而人自生下来，死亡便随时伴随左右。我们一天天的成长、生活，每过去一天，也就是离死亡一天天更加接近。死亡离我们是那样的近，在一生中，时时会有亲友先后离去。每天醒来，我们会为自己还活着而幸庆。

当死亡真的来到我们面前时，我们又是那样的恐惧，就像我看到“急救室”三个字便胆战心惊。可是对医生而言，却是习以为常，与其说是麻木，不如说是看多了生老病死，看淡了生死。就像前面提到的大堂哥和朋友，坦然面对生死的态度，也是遵循大自然生存死亡的规律。

庄子妻死，击缶而歌。朋友惠子谴责庄子这种不哭反而还要敲盆唱歌的行为。庄子却答：“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直译过来，就是：人最初是没有生命的；不仅没有生命，也没有形体；不仅没有形体，也没有气息。出生，是从无到有，死亡，是从有到无。这种变化，就像四季那样运行不止。死去的人不过是重回天地，如果我哭哭啼啼，就太不通达了。

“向死而生”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的一个哲学观点。
　　海德格尔认为，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死亡的到来，人是向死亡而生的。人只有面对死亡时，才能抛却世间的一切，领悟生命的真谛，才能进入本质的状态。人的本质是通过“死”体现出来的。
　　“向死而生”不是不怕死，也不是对短暂生命的悲观诠释，而是对生的一种积极向上的体现。
　　假如你得知自己的生命只有三天的时间，你会不会放弃所有的名和利，去遵从本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呢？
　　把“向死而生”这一哲学观点的精髓深入内心，就会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度过，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的岁月不虚度，当我们有一天真的走向死亡的那一刻，才不留遗憾。

　　朋友珍，十年前被查出宫颈癌，漫长的手术化疗，病情稍有好转，不料五年后又患上乳腺癌，大大小小的手术不下十次，全身上下的器官几乎动了个遍，似乎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到这个弱小的女子身上。

长期的手术化疗，让珍的形体枯槁，看望她时，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她因病折磨的憔悴的面容。

但是珍却没有被癌打倒，她一面积极的治疗，一面乐观地生活。几年时间里，只要她的病情稍有稳定，她就会踏上旅游的征程，走因为以前工作忙而没有走过的路，看自己一直向往而没有去的远方。她把每一次旅程写成游记并配上精美的图片，发到朋友圈里，看着照片中甜美的笑容，文笔流畅的文字，让人很难想象她还是一个每隔一个月都要去化疗的癌症病人。

珍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愿望都要在有生之年实现似的，她又重新拾起自己年轻时喜欢的书画。勤学苦练，参加全国的交流活动，积极报名各种书画比赛。一份份获奖证书见证了她的勤奋和努力，她活出了一个健康的人都无法达到的精彩人生！

再见到珍，她的气色好多了，我没有敢问起她的病情，倒是珍却很淡然。她说：“因为生病，让我明白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我珍惜我活着的每一天，当早晨醒来，我就会对自己说，看，我又赚了一天。”

再长寿的人也终有死去的那一天，稍纵即逝的几十年岁月，在浩渺的宇宙中，大多数人像风儿一样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毕竟能够留名千古的凤毛麟角，而我们普通人要做的，就是珍惜生命的每一天，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