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谭氏将军篇（十）：谭冬生将军少年时代的故事

谭氏文化

整理丨谭启明 可奕祖（宏智派）第三十八代孙邵东平乡谭氏成僯公第十七代孙 承上湖湘谭氏将军篇（九）：广州军区原副司令员中将谭冬生 一、家境贫寒铭心 湖南省株洲市攸县莲塘坳景色优美，人杰地灵。1940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谭冬生，正出生于此地。将军的故乡是美丽的，美丽的故乡留给将军的童年记忆既有艰辛和困苦，也有磨炼和感激。解放前的攸县莲塘坳，像中国其他许多地方一样，也没有逃脱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桎梏，也是弱肉强食，民不聊生，谭冬生少年岁月的一段凄苦回忆，所经受的压迫、剥削和欺凌，也就不足为奇。 那时候谭家父母一共生育了8个子女，大姐和一个妹妹夭折，三姐16岁时患病无钱医治而早逝，最后留下5个儿女，谭冬生排行第七。全家7口全靠租种地主的佃田维持生计，常常是吃了上餐忧下顿。8亩佃田仅有位于春塘垅里靠亭子附近的两亩能种两季水稻，其余6亩全在山沟，而且只能种一季。 赶上风调雨顺的年份，能收获3000余斤稻谷，但其中一半要交地租，剩下一半就是全家一年的口粮。按当时的糙米计算，全家每人每年仅有170斤粮，每人每天的口粮不到5两，食量大的人一餐都不够。若是遇上旱涝虫灾，收成不好，交租谷都不够，全家人就只能靠红薯野菜充饥。所以，“饥饿”是谭冬生少年时期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至于穿衣，也是困难重重，谭冬生小时候的衣服就像僧人的百衲衣，总是补丁叠补丁。裤子短了，母亲就用旧布在裤管上续接一节继续穿，大姐穿过的衣服二姐穿，哥哥穿剩的衣服给谭冬生穿，这是常事，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完全就是谭冬生少年穿衣情景的写照。那时候，像谭冬生这样的人家要想穿件新衣服，就必须从种棉花开始。至今谭冬生还记得母亲熬夜纺棉花的情景：微弱的桐油灯光下，母亲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捏着棉条，伴随纺车呢嘎呢嘎的曲调，一条条棉绒在母亲手中抽变为一缕缕绵长的棉线，再经车轴摇滚成一坨椭圆形的缕纱锭子。 “快叽快叽纺，一日纺三两；快叽快叽摇，一时纺三条。织成好棉布，给儿做衣裤。”母亲一边纺着，还不时哼着儿歌给儿女们听。有时，母亲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时，就喝口冷水醒醒眼，不纺完限定的棉花是不会睡觉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正是从母亲熬夜纺线的劳作中，谭冬生触摸到了母爱的温馨与伟大。 旧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穷人处处受欺凌。谭冬生父母也不例外，常常受到有权有势之徒的欺压剥削。记得有两件事，至今仍让将军铭心刻骨。 有一年青黄不接的荒月，谭冬生家已经几天没有沾过米星了。眼看着全家人饿肚子，谭冬生的母亲不得不向一个地主去借粮，并约定割完早禾后加倍还粮。那天谭母正在禾坪翻晒刚刚收割的稻谷，这个地主就带着两个长工挑着箩筐突然闯入谭家晒谷坪，恶狠狠地冲到谭母跟前，二话不说打了谭母两记耳光后，凶相毕露，喝斥道：“你为什么不还给我粮？”还没等谭母解释，这恶霸地主便指使手下长工收走了所有的稻谷……此情此景，让少年谭冬生义愤填膺，发誓长大后一定要维护正义，锄恶除霸，决不让恶霸地主那样的人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另一件事，更让谭冬生刻骨铭心。谭家祖上曾在薯下附近留下过5分自有田产，不幸的是，这块祖业恰好与一个豪绅家的田挨着。豪绅对这块田觊觎已久，多次托人找谭冬生的父亲要买这5分田。祖上留下的养命田，谭家自然不卖。有一天，乡公所突然来了两个荷枪实弹的人，凶神恶煞地说谭冬生的父亲犯了法，不容分说就把他父亲抓走了。 当时谭冬生年幼，母亲和哥哥、姐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懵了，焦急如焚，只是哭泣。此时正是收割季节，父亲突然被抓走，母亲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正当母亲走投无路时，有一个陌生人走进了谭家。此人对谭冬生的母亲说：“你丈夫偷了别人家的西瓜，要赔很多钱，如不赔钱，就要坐牢。”谭冬生的母亲被逼得到处求人借钱想赎出丈夫。可家家穷苦，一时怎么能借到这么多钱呢？ 过了几天，那个陌生人又来了，扬言道，如果今天不交钱，你丈夫就要坐牢。谭母哭诉着说借不到那么多钱。陌生人狞诈地说：“你把余下那5分田卖给别人，不就有钱了吗？”谭母被逼得万般无奈，加上赎救丈夫心切，就答应用这5分田换取丈夫平安。而等到谭冬生父亲从乡公所出来，卖田的钱却一分都没见到，原来这是豪绅与乡公所合伙设下的一条诬陷毒计！心地善良的父亲气得吐血，从此落下病疾。每当母亲讲起这件事时，谭冬生就紧握拳头，发誓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几年，出恶气的时机终于来临，这个豪绅受到应有惩罚。 新中国成立那年，劳动人民翻身当家作主，打土豪、分田地，土改运动热火朝天，谭家也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田地。这件事给少年谭冬生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教育课，也让他明白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穷苦百姓。 这两件事在少年谭冬生的心灵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他看到了封建社会穷苦农民没有土地、没有地位、没有文化，政治上受压迫、经济上受剥削、文化上受歧视的不平等现象，他懂得了这样的道理：要改变命运，就必须习文从武，推翻封建制度，让劳动人民成为社会的真正主人！ 二、耕读传家见忠孝 谭冬生是沿着攸县优秀传统的文脉武络走出来的一位儒将，在他身上，既有武士的威风与气场，也有文人的雅逸与魅力。那么，谭冬生文武之气如何炼就的呢？要寻求这一答案，先让我们走进私塾，去听听少年冬生的朗朗童音……由于家境贫寒，谭冬生启蒙较晚，9岁时才被父母商量送到私塾先生谭桂芳家里读“旧学”。因为交不起学费，父亲谭英吉只好答应帮谭桂芳种田一年作冲抵。等于用父亲的体力劳动换谭冬生一年旧学的学费。谭冬生清晰地记得，父亲将他带进谭桂芳先生家里时，老先生点燃了三炷香，要孩子们跪在孔子像前，行拜师礼。只听见先生口中念着“向至圣先师大人孔夫子……法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士）......”拜完后，开始点书，旧时私塾的“点书”就是先生。 那时学生读什么内容的书，先生不作统一规定，由家长选定。谭冬生读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随后又读了《百家姓》，《日用杂字》和《增广贤文》三本书。有的学生一年里连一本书也背不下来，常常受到先生的责骂，甚至用竹尺打手板。由于谭冬生从小就酷爱学习，刻苦用功，加上他有很强的记忆力，所以，谭桂芳先生每次给他点一段书，他很快就能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让谭老先生格外喜爱，将他树为榜样教育其他学生。 旧学只读国文，不读数理化，老先生也只教学生背书、认字、写字，很少对课本内容作解释。接受能力强、喜欢创根问底的孩子只能回家问父母了。“博学多才，不耻下问”，这是少年谭冬生读书时期的一句格言。谭冬生学习非常刻苦，白天在私塾里读书、写字，晚上就在母亲纺线的油灯下看书，有时候母亲要他念书给她听，虽不识字，可她听得懂文字中的含义，并且会将内容解释给儿子听。比如：当念到《增广贤文》中“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句时，她就解释说：“儿子，这句话是告诉你，要抓住早晨时机，因为早晨人的头脑最清醒，读书最容易记牢；春天是农作物播种的好时节，要抓紧播种耕耘，秋季才有好收成！”母亲完全是凭自己的人生经验来加以解读，通俗易懂又非常贴切，让少年谭冬生受益非浅。 可惜，谭冬生仅仅读了一年私塾，父亲就要他休学，下田干活。父亲认为，儿子已经读了一年书，识得字，会算数，不会被人骗，七月半能给祖先写个“钱包”就行，不需要再读了。于是，小小年纪的谭冬生辍学在家，跟着父亲起早摸黑劳动了两年半。可同样目不识丁的谭母陈禾姬却很开明，她相信“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古训没错，认为男孩子就必须多读书，知书达理方有出息。 这时候，开始办新学，所以春塘龙楼下祠堂办起了公立小学。谭冬生看到有些伙伴上了新学，也吵着父母要上新学堂。在母亲的支持下，谭冬生又在楼下祠堂初级小学读了一年半，但只读了5至7册，8册没读就参加了高小考试。虽有老师担心谭冬生未必能考上，但他竟然考试合格了。 在莲塘坳山背上高小时的谭冬生很懂事，学习刻苦，成绩优秀，深得班主任谭文生老师喜爱。谭文生经常把这位得意门生叫到自己家里给他课外书看，还给他讲故事，讲做人的道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故事，就是在恩师家第一次听到，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书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成长道路给谭冬生上了生动的一课。 他知道，一个人只有在艰难困苦中战胜敌人也战胜自己，只有在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国、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创造出奇迹，才会成长为钢铁战士。 1955年7月，谭冬生高小毕业考上了攸县一中，因为家中哥哥身体不好，全家就父亲一个全劳动力，家庭经济负担重，以致父亲没有同意谭冬生再读书了，谭冬生又一次面临失学之痛。虽然求学若渴，拗不过父亲的谭冬生也无可奈何，只好顺从父亲的旨意，弃读务农，以此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但尽管如此，谭冬生从未打消继续上学的念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中断一年学业之后，谭冬生通过在家的自学，终于又考进了攸县一中，并且成为谭家场第一个考取一中的学生！那一年，谭冬生16岁。 重新进校读书，谭冬生格外珍惜，他不仅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而且各方面表现突出，很快赢得了老师的赞赏和同学的拥护，也顺理成章当上了班长。从此，谭冬生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勤奋好学，积极上进，被学校评为品学兼优的学生，不久又被推选担任校学生会副主席，成为攸县一中的一根标杆，在学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三、壮志英雄出少年 1952年9月至1952年2月，攸县农村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查田定产”运动，即对农村的土地进行重新测量，根据水土区域的不同情况，评估确定田亩的产量收入。其时谭冬生尚在学校读书，而暑假期间也参与了家乡的这一运动。他的工作是负责计算土地面积。 计算土地面积是个细活，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难以胜任。特别是，那时还没有计算器，算数用的全是算盘。拨算盘要熟记熟背珠算口诀，如“六百六”“九九归”，还有一个叫“鬼剥皮”。这些珠算口诀虽然拗口难记，却被谭冬生背得滚瓜烂熟。他的珠算技术十分娴熟，加减乘除，样样熟练，算盘子拨得又快又准。当时测量小组总负责人是车江李明文，加上各自然村负责人共有十来个人，主要负责谭家场、楼形坳上、下里屋场、车江、牌坊下、观江等自然村各农户的“查田定产”工作。谭冬生是这个小组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13岁，其他成员都是青壮年。 莲塘坳春塘垅各自然村地形复杂，田土形状不一，有长方形、正方形、三角形、梯形，有的形状十分不规则，尤其是山坡地，很难以一个整体形状来测量计算，需要切块测量，这就增加了计算的难度。少年谭冬生做事很认真负责，无论这块田土有多少个切割面，都会把它的面积计算出来，精确到了小数点以下两位数。他的计算速度令人惊讶，因为每一块地丈量者只要把数字一报出来，他在算盘上珠子一拨，不到几分钟，田亩面积就算出来了。上面派来的干部和当地群众看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快速的珠算，夸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聪明！真是神童啊！”谭冬生听到这些赞誉，心里特别高兴，工作积极性更加高涨，计算工作更加精益求精。 年纪虽小，谭冬生与大人们一样都是早出晚归，测量到那个村农户的土地，就由这个村的负责人指定在本村的某个农户家吃住，时称“吃派饭”，这样与农民叔伯爷姥们亲近在一起，给了他人生社会实践最深切的感受。为期将近两个月的“查田定产”工作，圆满完成了各村农户土地面积的测量任务，为政府和农协会全面精确地掌握辖区的土地数量和由此产生的基本收入提供可靠数据，为国家征收农业税和后来实行农业合作化奠定了基础。 “查田定产”这段经历使谭冬生初步有了社会工作经验，提高了他的组织计划能力，这种紧贴地气的与农民接触，使他对农村、对农民的挚爱之情更加浓郁深厚。 四、言传身教敬父母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用到谭冬生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因为十几岁的谭冬生，就几乎学会了所有的农活，并常常劳作于田地之间。 “干得一手好农活，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这是谭冬生父亲谭英吉常常对两个儿子说的一句话。父亲用这种思想理念灌输教育，一心要把两个儿子培养成像他一样的种田能手。 父亲是个干农活的能人巧手，扶犁掌耙，育种插秧，扮桶割禾，样样能干，又快又好。从谭冬生开始懂事起，他就被父亲那种乐于吃苦耐劳、无怨无悔的精神所感动。看到父亲无论三九严寒，或是三伏酷暑，总是在水田里浸泡，除了狂狂风暴雨天外，几乎是每天早出晚归，惺忪朦胧中迎来黎明，疲惫不堪中送走夕阳。看到父亲如此拼命地劳作，谭冬生心疼难言，他有时提醒父亲：“爹，别人家回家吃饭了，咱也休息吧！”可父亲总是回答说：“急什么，干完这点活再吃饭也不迟！”纵然在阴雨连绵的寒天，父亲仍然戴斗笠披蓑衣去农田干活。谭冬生劝父亲不要出去，父亲反而说道：“人勤地也勤，雨天不出工，能有好收成？”对父亲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谭冬生起初不太理解，但久而久之，父亲这种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则日益让他钦佩不已，甚至崇拜起来，后来他进部队成为领导干部，被同事称为“工作狂”，他认为这都是得益于传承了父亲的这种优良基因。 对父亲的爱戴、钦佩与崇拜，随着父亲的远去而愈加强烈和深厚。在父亲百年诞辰，这种积淀已久的情感从谭冬生心里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绽放成火红而炽热的星星点点——《忆父亲》：慈父苦生阴雨天，饥寒交迫未欣欢。人间悲痛谁来问？劳者含辛不值钱！喜见朝阳破重雾，更看长辈得桑田。可恨病魔夺命去，相逢梦里两茫然。 谭冬生父亲不善言辞而重身教，其母陈禾姬则既善身教，又能言传。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她心地善良，性格开朗，聪慧贤淑，勤俭持家是里手，教育儿女有良策。母亲除精心料理家务，更有一双巧手，纺线、缝衣、绣花、纳鞋等各种女工细活、巧活样样熟练。 谭冬生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母亲都会在衣服前面和鞋子前头绣上几朵梅花，显得秀美漂亮，谭冬生穿上后感到特别精神，异常兴奋。爱美之心就这样在少年谭冬生心田上播下了种子。 谭家虽然很穷，有时无米下锅，可在陈禾姬的精心料理下，家居环境整洁干净，不像贫苦之家的样子，这点博得了亲邻好友们的一致夸赞。在陈禾姬的教育训子言传中，有两句名言成为儿女们为人处世的指南针。一句是“治家最忌奢侈。吃不穷，用不穷，人无计划一世穷。”另一句是“须将有日思无日，莫到无时羡有时。”谭冬生完全明白母亲这两句话的深刻内涵和良苦用心。 陈禾姬不仅直言教诲儿女为人处世的道理，还善于用寓言故事启迪儿女心智。她对儿女们讲的《母鸡下蛋》这一故事，谭冬生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母亲说：“从前，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母鸡，它每天下一个蛋，一直下了好几年，从未间断。一天，母鸡突然死了，主人特别伤心。当天晚上，死去的母鸡给主人托梦说：‘我上辈子借了你们家一升米没有还，这辈子变成一只鸡，一粒米还给你们家一个蛋。现在账已经还清了，我该走了。’”陈禾姬讲完故事后，因势利导地教育儿女们：“借别人家的东西，一定要归还，绝对不允许赖账，否则，下辈子变牛，变鸡、变狗都是要还债的。更不能偷拿他人的东西，如有违犯，下辈子都要受到严厉惩罚。” 在少年谭冬生的记忆中，母亲对他的厚爱与期望较之于兄姐而更情深意重。母亲常对谭冬生说：“你父亲为人老实，你哥哥身体不好，姐姐们是出嫁女，家里就盼你争气。”每一次，母亲都把“争气”二字念得特别重，如八磅锤打在谭冬生的心坎上，掷地有声。 心有灵犀的谭冬生自然明白母亲所说“争气”的意味深长。“争气”就是必须有志气，有理想，还要有凛然正气。志气和正气是人生最重要也是最巨大的精神正能量。这“争气”的谆谆教导，也如警钟长鸣，时常在谭冬生的耳边回响，成为激励、鞭策他从严要求自己，认真做好每一件事的座右铭。然而遗恨的是，教诲依旧清晰，慈母却早已远去。母子情深，何以言表？且看一个孝子的心声： 风雪交加，万物悲伤，慈母归仙。子孙挥血泪，呼天抢地；坤走未送，抱恨终天。母仪足式，遗恩千古，慈教生威霄汉间。 忆往昔，母亲音容在，一辈辛艰。治家教子俱先。论行善，芳名仁爱传。恨恶权欺压，立足无地；日甚一日，苦不堪言。红日东升，雾霾除尽，母染沉疴赴九泉。千秋日，梦里何时见，谁告君贤。 这是谭冬生撰写的对母亲饱含无限思念之情的诗词——《沁园春·忆母亲》。 五、天降大任炼身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的这段话告之世人，上天在将重大使命交付给一个人之前，一定要先磨炼他的意志，使其内心痛苦，筋骨劳累，忍饥挨饿，体肤消瘦，只有这样才能增长他的才干，才能让其为前之所不能为。谭冬生正是这样一个上天要委以大任而先期“刻意”对他磨炼的人。 谭冬生的少年成长之路与贫穷相伴，与苦难同行。纵然有幸进入私塾读书，有幸考入学校上学，也是几经周折，数度辍学，依然与繁重的农活相生相伴，与贫寒的生活相交为伍。甚至，一个正在长身体强骨骼的少年，还要和成年人一样，去承受幼小的身躯所不能承受之重活——上山砍竹子、下沟掏黑粪、远道挑木炭。 10岁那年，谭冬生跟随堂叔谭仔苟和邻居张冇根到离家几十里外的中洞、十八湾进山砍竹子，因为是初次进山干这活，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一样游刃有余。没有掌握砍竹子要领的谭冬生，第一刀下去，非但没有砍断竹子，锋利的刀刃却砍到了自己的左脚膝盖上，顿时鲜血飞溅。看到这一幕，他的堂叔和邻居惊恐不已，赶紧跑过去撕下衣服把他的伤口绑住止血。 回到家里，母亲看到儿子膝盖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顿时泪流满面，跑过去蹲在儿子面前，抚摸着伤口说道：“儿子呀，你年纪还小，以后就不要去砍竹子啦，你这样让娘心疼啊！” 但没想到小小的谭冬生却微笑着安慰母亲：“娘，你不用担心，你看我都10岁了，这点伤算什么，第一次砍竹子嘛，没砍对路也预料不到，但以后我一定会学会砍竹子这活的，娘放心吧！” 过了几天，谭冬生不顾母亲的阻拦，又跟随着长辈们进山了。但这次，心灵手巧的小冬生很快掌握了砍竹子的要领和诀窍，左手紧抓竹子，右手握好镰刀，选准角度，一刀断竹，然后削掉竹枝，绑成一捆，再将两把竹子交叉组合成A型竹担样，挑下山去，第二天一早再将竹子挑到县城卖给菜农。两天一来回，两头都是黑，少年谭冬生的脚底常常会磨出血泡，晚上洗脚钻心地疼痛。 如果说砍竹子的活儿又苦又累，那么比起挑木炭来，却算不了什么，因为挑木炭更要体力和耐力。挑木炭曾经是谭家场人“搞副业”的一种门路，但这种门路只能挣点可怜的辛苦钱，却要付出巨大的体力和耐力。因为，木炭产于深山中，销售却在城里。年仅十一二岁的谭冬生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挣上几毛钱，经常会跟着大人们往返数十里去干这种苦力活。 难以想像，一个孩子，每天凌晨4点钟起床，带上一点米饭或几个红薯，前往遥远的烧木炭窑里，买上木炭，沿着又陡又滑的羊肠小道，挑着往山下走，一路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艰难行走，到天黑才能回到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又要挑到县城里销售。 谭冬生年纪虽小，但体力还行，每次都能挑60多斤。挑木炭最怕摔倒，因为一旦摔倒了就会前功尽弃，整担木炭就会摔成碎片。而每次，谭冬生都会小心翼翼，顺利将木炭挑到城里售卖出去。只不过一回到家里便精疲力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等到第二天凌晨（准确地说是天还没亮），父亲又会把他叫醒，重复着前一天的苦力。 如果说砍竹子、挑木炭又苦又累，那么，在当时的谭家场还有一种活儿，却是又脏又臭——挑黑粪、刮地皮。挑黑粪，是当年谭家场人去县城那些阴暗污垢的沟壑掏挖黑泥，运用农田粪凼沤肥的一种繁重的体力活。谭冬生出身农家，当然不可避免地要干这种活。他跟着大人们从春塘垅谭家场走几十里路来到县城，专门往潮湿阴沟里寻找那种污泥（用作肥料），然后双手裹着稻草，就像扫帚一样将那些污泥黑垢扫拢后拌合稻草放进粪箕内，直至找到多个阴沟凑满两个粪箕为止。 至于刮地皮，是当年谭家场人去城里人家的地面搜刮那层煤灰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没有瓷板，甚至水泥也少，城里人家潮气重，经常用煤灰填染地面除潮湿，长久积存，就累积成厚重的一层黑煤灰泥。勤劳的谭家场农民发现这种黑煤灰泥可以作肥料，就组织劳力携带锄头箩筐粪箕去城里人家“刮地皮”。毫无疑问，这门“工种”也少不了少年谭冬生。 无论又苦又累的砍竹子、挑木炭，还是又脏又臭的掏黑粪、刮地皮，都没有幸免谭冬生，更没有难倒谭冬生。相反，这些繁重的体力活，启迪了他对人生艰辛与厚重的认识，磨炼了他的意志，坚定了他的信仰，丰富了他的阅历，提升了他的品质，让他在往后的峥嵘岁月中迎难而上，举重若轻，处变不惊，披荆斩棘…… 六、投笔从戎卫国疆 攸县莲塘坳是个地灵人杰、英才辈出的地方。蔡会文烈士为革命英勇献身的凛然正气和贺东生机智勇敢、不怕牺牲的精神，深深震撼着少年谭冬生的心灵，他在内心立下誓言：一定也要像他们一样，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不畏艰辛，乐于奉献。 在攸县一中读书期间，谭冬生最喜欢看的书是有关英雄人物的故事书。赵一曼、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人物的连环画，他百看不厌。这些英雄人物为民族的解放而英勇献身的革命精神，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成了一种激励他奋发向上的巨大动力。 谭冬生曾经在日记中写道：我一定要以英雄人物为榜样，只要祖国需要，我一定会像他们一样，奋不顾身地把青春和热血献给伟大的祖国。很快，祖国的召唤如期而来。 1957年12月的一天，攸县兵役局（县武装部前身）几位军官直奔攸县一中而来，他们此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动员学生当兵。这是我国自1955年实行义务兵役制以来第三次征兵。但没想到，军官们经过几天的调研、动员，还是不见有学生前来报名参军。 这是为什么呢？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由于当时朝鲜战争刚结束不久，笼罩在人们心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二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落后观念：“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所以许多学生家长送子当兵的积极性不高。 而时任一中学生会副主席的谭冬生（学生会主席是一位女同学），虽然很想去当兵，政治和身体条件也符合征兵要求，但就是年龄偏小，还不完全合适应征。不过他想，自己是贫农家庭出身，保家卫国是每个贫下中农子弟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为了保卫胜利果实，保卫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安全，自己必须响应国家的号召，带头报名参军。这样想着，谭冬生心中激情满怀，壮志昂然。 一天，谭冬生坚定地走进校长办公室，一见面就说道：“王校长，我是学生会副主席，我想以学生会的名义召开一个适龄青年报名参军动员会，而且我要带头报名！”校长王斐然一听，认真看了看眼前这位并不高大强壮的学生，愣了好一会，随后兴奋地说：“好啊，谭冬生，你这个点子出得好！你这个头带得好啊！我一定参加这个会！” 第二天动员大会如期召开，县兵役局的军官再次作了动员，王校长亲自讲话，谭冬生第一个带头报了名！并且激动地说：“同学们，我们都是从苦难中走来的穷孩子，能有今天安安静静地坐在学校读书，全是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现在祖国在召唤，我们不当兵谁去当兵，我们不保卫胜利果实谁去保卫……” 这次动员会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全校有几十个男生报名填写了《应征入伍青年报名表》，许多同学动员会一结束就报了名，随后便接受严格的体检。体检后，同学们再回校继续学习，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一天，谭冬生正在专心致志参加考试，班主任李蕴能老师悄悄来到教室门口，叫他出来一下。谭冬生放下笔，来到门口，李老师面带笑容轻声说道：“你检兵检上了！”谭冬生一听，高兴极了，忙问老师：“我还要考试吗？”李老师说：“不用考了，你回家准备入伍吧！” 谭冬生一路飞跑回家，进门就对母亲说：“娘，我检上当兵了！”母亲以为儿子在逗笑，随口说：“你莫是逗娘开心吧！”但接下来得知儿子所说的确是真的时，却感到十分意外，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然后把儿子拉道身边坐下来，万般疼爱地说道：“仔乃（谭冬生小名）呀，你年纪这么小，去当兵娘放不下心啊！”面对母亲的慈爱，谭冬生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慢慢将自己想当兵的初衷与过程详细地对母亲说了一遍。深明大义的母亲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拉着儿子的手说：“仔乃，如果你已打定主意，真的要去当兵，娘也不阻拦你，只是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一切就全靠你自己保重了，家里的事你莫操心，在部队好好干出个样儿来……” 母子俩正这样说着，谭冬生的父亲从田里干活回来了，等他一进家门，谭母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丈夫：“孩子他爹，咱仔乃检上当兵了！”谭冬生父亲听后，回答得十分干脆：“也好哩！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不久，接兵的日期到了。谭冬生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兵役局派了一个军官亲自到谭家来接，农业社干部和邻居们纷纷前来贺喜，敲锣打鼓，大放鞭炮以表庆贺。 谭冬生胸戴大红花，神采飞扬，面对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父母与家人，他满脸笑容，激动万分。挥别之际，他看见人群中的父母双亲，依依不舍，父亲笑着，可眼圈殷红，母亲也笑着，却泪流满面……此时此刻，谭冬生万般自豪与骄傲的同时，心中充满着对父亲母亲的万千敬爱，对父老乡亲的万分感谢，对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的万般依恋…… 谭冬生被送到了莲塘坳乡政府，再由乡政府统一送到一中学校。此时的学校，早已人山人海，正在召开隆重的欢送会，会议结束，紧接着随接兵的军官来到了县城里西门下一庙堂集中，编入新兵营，开赴到了广东省宝安县龙岗镇（今深圳市龙岗区），开始了他梦寐以求的军旅生涯，走上了他无怨无悔的新的征程。这年，谭冬生17岁。 在当年（1957年）12月所作的一首诗《从戎》中，谭冬生这样写道： 十七离乡赴征程，众邻相送故园情。爆竹震天锣鼓响，胸前红花笑盈盈。依依跪拜辞父母，双亲喉哽泪泉倾。嘱儿在队多保重，军务闲时家信呈。亲人故里莫牵挂，一心卫国保和平。告别亲人和挚友，思绪万千奔县城。新兵营里换军服，不是兵来也是兵。 是的，沿着这条不平凡的金光大道，谭冬生从一个普通士兵的起点，走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将军的行列，走上了卫国的疆场，走出了铿锵辉煌的人生。 选自《攸州历史文化》 原作者：陈安国、何学亮 感谢原作者与攸州历史文化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