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45年前的记忆

杨卫国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唐山市发生了7.8级大地震，唐山被夷成废墟，242769人死亡，164851人受伤。这是当时新中国历史上最为惨重的地震之一，也是世界罕见的。

地震前的唐山

地震后的唐山

　　那时，铁道兵四师十七团留守处，驻扎在唐山市古冶区卑家店毛山，24军化肥厂旁炮团的营房，地震造成营区和化肥厂房屋全部倒塌，团机关留守家属伤亡了20多人。

我当时借调在团政治处保卫股工作（时任勤务连高射机枪排排长），震后被战友从倒塌的房屋中救出。战友许士靖，时任政治处书记，地震前一天27日从太原到唐山出差，傍晚在唐山站下车，住进了站前旅社，在三楼加床住下，地震后被掩埋在楼房废墟中。震后他凭借着废墟外透射进的亮光，顽强的努力爬了出来，死里逃生。我们两家人相约在地震发生45周年纪念日回唐山看看，寻找往日的记忆。

与战友郑前水、肖上潘震前在毛山驻地留影。

与作训股孙建华参谋在房前合影。

与电影组的两位战友留影。

许士靖7月27日从山西太原到唐山路过北京时与战友葛志勤，在天安门广场合影。

　　驻扎在唐山市丰润火车站的17团4营18连，7月28日早上1点奉命前往团机关驻地毛山，搬运物资至卑家店火车站装车（当时大部队已经移防至山西太原修建“太岚”铁路）。车队行驶至唐山市中心地段时地震袭来，房屋倒塌，道路断裂，拉运连队人员的车辆被阻停在大街上。大家意识到发生了重大灾难。此时，一位民警同志找到了他们，大声的呼喊解放军快去救人。连队一百多名干部战士，立即投入到抗震救人的战斗中。18连是当天震后解放军第一支进入唐山市的抗震救援队伍，当时余震不断，大地颤动不止，断壁残垣下呼救声不时发出。时间就是生命，参与救援没有任何工具，全靠手扒、肩扛、背顶。为多救人，战士们争分夺秒，连续奋战了20个小时，没喝一滴水，没吃一口饭，手磨破了也顾不上包扎，有的累晕了醒来后又继续投入战斗。7个昼夜后，共救助1128人，送外就医1300人，搭建简易病房1400平方米，卸装物资7000多吨。与此同时，连队还派出14名战士保障当地银行、粮库、百货公司等国家财产不受侵犯。因优秀的表现，事后，中央军委为铁四师十七团十八连荣记集体一等功。连队多人荣获个人二等功、三等功。

团机关留守人员在副政委杨英林，副团长陈伯悦的带领下开展了自救。大家从废墟中爬出，立即跑步到家属院，化肥厂的职工宿舍抢救被困人员。震后一周内，我们留守人员统计了解人员伤亡情况，到唐山市里查找住院人员和部队家属，掩埋遇难者遗体。及时向上级机关和太原团领导汇报情况，制定疏散转移方案。

铁道兵副政委李际祥于震后几日赶到毛山，看望留守人员。团政委钟天增带着汽车连几十台车，从山西太原克服重重困难赶到毛山，将留守人员和物资转移到太原妥善安置。

9月8日，在天津蓟县铁四师机关召开了庆功表彰大会。

十八连立功受奖人员

当时的团领导，从左至右：副政委于中海、副团长陈柏悦、副政委杨英林、政委钟天增、副团长曲文明。

我和许士靖作为那次大地震的亲身经历者，于2021年7月27日上午9时驾车前往唐山，重温那段难忘的经历。经过3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住进了开滦集团宾馆。下午参观唐山抗震纪念馆，唐山抗震纪念碑，唐山地震遗址公园。

在抗震纪念馆前合影。 在抗震纪念碑前合影。 遗址公园遇难者纪念墙。 唐山机车车辆厂地震遗址。

查找许士靖遇险的唐山火车站站前旅社。

原唐山火车站震后改为唐山南站。原京山铁路唐山至古冶、陀子头的旧线属于压着煤层的线路，目前已经废弃了。

旅社旧址。

看着站前旅社旧址，许士靖动情的说，唐山大地震，那是我刻骨铭心死里逃生的记忆。大地震的前一天，我从山西太原北郊区17团机关到唐山出差，需经北京转车，间隙与葛知勤战友逛了天安门后分手乘开往唐山列车，因无座位，一直站了四个多小时至晚上7点多才到。这时已没有到毛山军营的公交车，只得寻求住下。我找到负责分派旅客到各个旅馆的接待站，请求就近安排，接待同志说，站前旅馆客滿，只有三楼加床（共三层，一房间三个管钢床，一张小的像行军床），我就住在那。当时感到挺热，楼边坐着不少人纳凉，我有点疲劳，匆匆洗漱，与房间旅客聊几句，不到九点就很快入睡了。凌晨三点四十二分（事后知），我被强烈的颠簸恍动惊醒，有人高叫地震了，漆黑一片，我本能翻身下床，一只脚刚着地，就感稀里哗啦东西砸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听到最近的旅客悲惨的吐口气再无动静，另一旅客撕心裂肺的呼喊想必是他亲人的名字，又渐渐停止了。我虽一年前在唐山滦县军营体验过地震预防，还在帐篷火墙上树起木桩防止墙倒伤人。但毕竟没有见过。当时想，要保存体力等待救援。此时余震不断，身上压力加大，动弹不得，能动只有几个手指。这时听到有个热心人对我说：没办法救你。想到刚刚逝去的两个旅客，我意识到死亡向我走近，同时心中强烈不甘，这么年轻，还有我没有出世孩子，……，很快意识到不能等待救援了，会丧失时机，坐以待毙，决心自救。我用能动几个手指一点点抽去压在身上砖块（那时砖墙是用土和白灰粘接的，倒下成为一堆砖块）当我身上能动时，我才感到脖子被成锐角的两块楼房水泥板卡住，我先用砖块顶住可能下沉的楼板，两手按住脖子朝空隙大地方挪，终于爬出来了。看到三层楼重叠在一起，可能只有一层楼高。这是灾情最重的路北区，一片毁虚。坐在这楼毁虚的4个人见到我就说，你也出来啦。我打量自己，周身只穿裤衩，带一手表：早7点零2分。整整3小时20分，我经历了死里逃生！听到惊魂未定人说的恐惧谣言，哪里的大坝震垮大水要冲来，笼罩着绝望。见到我如此穿着，一个人从附近劳保仓库抱着劳保服对我说，给你一套（至今还保留着），当我看到楼板下压着的横七竖八人，有的还申吟，拿着窗木条，试图翘开营救时，感觉他的痛苦更大些，只得住手。此时，我看到一辆铁道兵亥字打头军车停在这里，我走近时，我们团十八连李副指导员惊讶对我说，你怎么在这里？那时我柱着木条，半身麻木、擦伤。他随即把我扶进驾驶室，车箱装满受伤居民，拉到营区怅蓬（十八连就是文章提到荣立集体一等功连队） 。连队领导看我走路困难，又送我到迁西武警医院看伤，好在没伤骨头。震后一个星期，我重返唐山站前旅馆，想去看看并有可能取我存放的东西。部队救援同志说我逃过大难极为不易，从两个大木箱中找到我的挎包，并告知这旅馆共住三百多人，包括重伤的救出四十多人。人啊，在平时人命关天，在大难时如娄蚁，救援部队的翻斗车堆满尸体，道路旁待运一排排尸体流着黄水，令人惨不忍堵！不日，我随留守人员回山西太原时，杨副政委前往迎接。组织股干事肖上番后来多次讲，地震通讯中断，政治处首长、同事很关心我的生存，分析我个子大受灾面也大，情况不妙，要把我名字勾掉。当我遇险之事传回家里，全家寝食难安，岳母哭着从南京赶回老家，唯独妻子不知情，家人生怕她忧愁动胎气，备加爱护。探亲时，全国都在闹地震，老父亲在床四周埋上四根柱子搭起架子，唯恐儿子不安全，父爱深深！老家乡亲得知我遇险化夷，归于我祖辈积德，子孙福报，这也是心灵的慰籍，冥冥之中感激上苍，生命脆弱、偶然，活着就好！还想说一点，我回太原营区后与政治处副主任李昌浩同住一室，为防地震，晚上将酒瓶倒扣在床头柜上，不知怎的，深夜我俩先后推窗跳出，李副主任脖子被划破送医院包扎，真正感受何谓惊弓之鸟！一时成为笑谈，也许只有经历大地震的人更能理解。

团机关原驻地24军化肥厂已不复存在，原址看不到一丁点的旧貌，只看到了一段旧铁路，一个树立着军事用地牌子的院墙，院子里面已经三通一平了，还留有一座孤零零的水塔。在唐山我们找到了许士靖遇险的唐山站站前旅社旧址。唐山至坨子头的原京山铁路线路地震后已经废弃了，找到了卑家店火车站，站房前长满了荒草，铁轨上锈迹斑斑。

在团机关旧址前，地震前后的记忆一幕幕又展现在我面前。1975年初，国家地震局预测唐山市在一年内会有大地震的发生，各级专家学者分分到唐山考察分析，震前一个月还在唐山召开了专门的分析研讨会。那时，唐山要发生大地震的消息传播很多。7月27日那天天气炎热，我们留守处的几个人，参谋孙建华、干事李昌浩、张群和我，晚饭后坐在房前乘凉聊天，还聊到要发生地震的消息，那时还说到我们再有一周就要搬离唐山去太原了，一直到很晚（12点后）才回各自房间休息。我在睡梦中突然感觉大地在抖动，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猛地的意识到发生地震了。下意识的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脸被掉下的东西碰擦了一下，赶紧抓住被子滚到了床边三屉桌下躲藏，紧接着就感觉到一下子被倒坍的房屋掩埋了。身子躺在水泥地面上，身上有重物压着，昏昏沉沉，耳里不时能听到隆隆的地鸣声，感觉大地在抖动，一会是上下跳动，一会是左右晃动，心想这下完了。经过一段时间后意识有了清醒，想动手脚，感觉被倒坍物压的死死地，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喊杨干事，你在哪？听声音是食堂上士小李（73年的湖南兵）。我赶紧喊，我在窗前，窗外有两颗树。过了一段时间感觉上面有动静，赶紧喊就是这，一会有土从上面掉落到身上，再过一会，看到有亮光透入了，上面露出了一个很小的洞口 ，将手伸出去小李将我拉了出来。回头看，整座房子塌陷地面，小李是从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口将我拉了出来，出来后靠着树瘫坐在路边。此时陈副团长跑来，说你没有事吧？给我点了根烟，告知家属院那边需要赶紧去救援。过一会感觉手脚麻木减轻可以动弹了，赶紧先去隔壁将李昌浩、张群拉出废墟。然后大家一起奔向家属院，看到从化肥厂职工宿舍中跑出的人聚集在路旁，有受伤的人和遇难者的遗体。我们在家属院救出许多本团家属和化肥厂的职工家属。不幸的是政治处魏鼎超副主任的爱人和大女儿，管理股黄启球股长两口和孩子都遇难了。

震后第一天下起大雨，大家无处可躲雨，就在路边树下坐着。大约下午6点多钟，又发生了第二次大的余震，就看着地面向大海一样的波浪起伏，随着振波，还没有完全坍塌的房屋再次倒坍 ，唐山被夷为平地。

震后第二天，杨副政委指派我从汽车连带台车，赶到位于迁安的基建工程兵找到支队长（马团长的战友），要了一行军锅的粥还有馒头，暂时解决大家吃饭问题。我从汽车连借了枝冲锋枪用来保护大家的安全警戒。过了几天等到了铁道兵副政委李际祥，团政委钟天增，带来了帐篷，解决了住的问题。再往后几天，一天傍晚我正在营区门口路边执勤，突然看到一个穿一身蓝色工作服的大个子走来，近前一看是政治处书记许士靖，遇难见亲人，我们心情格外的激动，晚上我们躲在一顶蚊帐中，一晚都在诉说各自的地震遭遇。

之后的10天，我们组织人员去唐山市区查询在255医院住院的人员，查找在唐山市区居住的家属。看到那里的情况更是惨烈，所有楼房全部倒坍，医护人员和病员多数都遇难了。我在唐山的大街上看到到处都是清除瓦砾，清理遗体的解放军。卡车行驶在路上，突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父亲，军事医学科学院（现为军事医学研究院）派他到地震灾区解决口罩防臭问题。我赶紧喊他爸爸，看到他没有反应，干脆直呼其名杨进生。他听到看到我，相互间挥了挥手，我赶紧叫司机绕回来将他拉上车，在车上简单说了几句，他说看到我没事就放心了，他还要去机场那边处理事情，我意开车送他过去，他让我做好自己的工作，执意下车走去机场。

地震至撤离毛山，我们在被毁坏的旧址生活了半个多月。这期间卫生队住留守处医助谢士学，从房屋废墟中抢出药品（应要搬家，物品都已经打好包装，未被损坏），为受伤的同志清洗伤口、消毒包扎，定时换药，伤员没有一人因感染加重伤情。炊事班的同志尽心尽力，保证干部战士和家属们的吃饭、饮水。坚持到兵部李际祥副政委、团政委钟天增到来，安排大家撤离灾区返回太原。

撤回太原后，大约是8月底或9月初，一天晚饭后我与同事在机关院里散步，遇到钟政委、杨副政委、政治处贾崇斗主任三人。老远就听贾主任叫我，小杨你过来，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带上团里几个刚刚毕业分到唐山钢铁公司参加工作的家属子女回唐山，到唐钢劳资部们报到。第二天我们坐火车到北京，找到17团9连（当时在金沟河建干休所），乘卡车到丰润火车站。然后赶到唐钢公司所在地，眼前一片废墟，看到在倒塌的大门前有几顶帐篷，一问是唐钢公司人事劳资部门的办公场所。我赶紧将几个小朋友带过去，说明是地震前已经分配到唐钢公司工作的新工人，现在来报到。工作人员热情接待我们，查看招工记录，核对人员身份后，办理了接收登记。公司派人带着这几个新工人安排住宿，让我放心回部队。

这次回唐山，看到城市原来的街区道路都清理出来了，老百姓在自家住屋的废址上搭起了窝棚，分区用草席围起了临时厕所，吃住、饮水都由解放军解决，基本的生活条件有保障。我当时心想什么时候能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一座新唐山？盼望着能够回来看看。

找到了卑家店火车站，站房前长满了荒草，铁轨上锈迹斑斑。

唐山地震后得到国家和兄弟省市大力支援，经过45年的建设，现在的唐山，高楼耸立，山青水秀，人民生活美满，与唐山人交谈看的出他们透露出的那丝丝幸福和自豪感。

在唐山期间，我们游览了唐山宴，一个集各种美食于一体的饮食广场。看到了整齐的街道和高楼林立的社区住宅。

入住的开滦宾馆。 唐山新面貌 唐山宴美食广场。 听戏吃饭两不误。 羊肉汤、酱鸡、菜馅饼、烧猪蹄、棋子火烧。 留个合影做纪念。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听说唐山附近的滦州古城景色很美，28日下午我们慕名赶往古城，下榻入住古城南边的天云宾馆。

滦州古城位于河北省滦县滦州镇，地处京畿，紧邻滦河，是通往东北三省的交通要道，是一个经历了千年文化滋养的历史名城，同时也是契丹、鲜卑、女真、蒙古、满、汉多民族聚集地。

滦州古城整体建筑以盛清建筑风格为主基调，共同展现北方古镇的地域特色；在装饰装修、景观节点等方面，不同区域根据不同的历史节点和民族特色，用不同的文化元素和建筑形式，表现不同民族的不同个性。

古城内景点颇多，比如东城门迎宾广场、关帝庙、文庙，滦州衙门、接官亭等明清风格中式古典建筑群，“青龙河”、“九龙溪”，北方风格水街古镇，小吃一条街、古玩一条街、四合院客栈一条街等。

新修缮的一座古城，里面商铺还不算繁盛，但是规模有了，景色很美，让人联想到凤凰古城或是一个江南小镇。虽比不上江南的秀丽，但在经常尘土飞扬的北方城市，能见到这番景象也实属难得。

东门外的滦河母亲广场。 滦河 古城东门 古城大街 河边的美食一条街， 美食街的夜景。 品味美食，小酌一杯。 古城内的商品房，独栋、双拼别墅，种类齐全。 在入住的天云宾馆前留影。 29日早饭后计划去北面山上的大觉寺（张学良曾在此养伤）参观，开车到寺山脚下的门前，见到道路被封闭了，经询问看守人员，原来是刚刚接到通知，当地发现新冠肺炎的密接者，关闭寺院，停止参观。 远看大觉寺

联想到昨天在毛山时也遇到了封路，也说是出现了疫情的密切接触者，感觉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决定打道回府，直接回京，结束了这次愉快的寻旧旅行。

2021年8月4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