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Alan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管桦 词

瞿希贤 曲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

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

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

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

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

妈妈却穿着破烂的单衣裳，

她去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

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

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

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2021年7月23号，盛夏伏天，我返回三原县新兴镇白家坡老家看望83岁的母亲，坐在母亲的床头，聆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情。时下正直河南洪灾泛滥，举国奋力抗洪救灾之际，一幅幅洪水画面再次勾起了母亲深深的回忆。就是因为1938年河南洪灾，我的母亲才不远千里，颠沛流离，一路逃难来到陕西。

以下是母亲讲的故事：

我出生在河南省周口市扶沟县扶亭乡高楼村，我的生日是1939年阴历11月23号，属兔。1942年，我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因为河南黄河花园口决口发大水，河水泛滥，淹没村庄，迫不得已，逃难离开老家高楼村。你的外公挑着担子，一头是我，另一头是铺盖和锅碗，你外婆抱着我大头妹妹，我和你外公、外婆、我的大头妹妹、我的奶奶、我的二叔和二叔媳妇一行7人逃离高楼村，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踏上了逃难之路。谁成想，这一去竟然是永远地告别了故乡！

记得那是1942年的夏天，一开始，我们住在黄河大堤上，可是后来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无法久留，只得继续逃荒要饭。一开始，你外公在河水淹没的麦田里打捞一些麦子，兑换成面糊口，后来实在没有吃的了，一副扁担，一头放我，一头放铺盖和吃的东西，随着人群，我们逃往许昌火车站。当时民国政府也有难民救济，主要是包谷豆子和包谷面粉馍馍，一人一茶缸子包谷豆，我们出钱让别人炒熟才能吃下，或者每人每天一勺包谷稀饭度日。

逃离家园，没有住处，我们只好打地铺睡在火车站广场上，或者露天睡在马路上。在许昌车站等了好久，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爬上闷罐子火车逃往陕西。一路上，日本人用大炮轰击火车，我们躲在闷罐子车厢里不敢露头，人脸都是黑的。先是到了潼关，闯过关口进入陕西境内，后来到了西安，难民太多，不敢停留，又继续向西走，最后到了武功县，下了火车。

到了武功县，人生地不熟，没有住处，在一口人家废弃的土窑洞里住下，撕扯一些别人家的麦秸，打个地铺过夜。我的大头妹妹还不到一岁，没有奶水吃，不久就夭折了。你外公听人说武功县城墙上有破洞，只好把大头妹妹抱去那里，塞到城墙土洞里，用砖头封住洞口，过了不久，大头妹妹的尸体就被野狗叼走了。

在武功，你外公给地主打了一年长工，我们一家三口勉强糊口，后来听我的姑父说西安北关机器窑里有生计，我们又搭火车返回西安谋生。一开始，我们住在西安北门城墙下的土窑洞里。那时候西安铁路以北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尤其是北关大明宫一带，我们一家人住在唐大明宫含元殿黄家窑的土窑洞里。

你外公给大车店主老杜赶大车，你外婆给人补袜子，作鞋垫，你的大舅不久就出生在黄家窑，我们后来又搬到窑洞西面，自己动手搭了个草棚子安身立命。再后来，你大姨，二姨和二舅相继在那里出生了。

1949年5月20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军军长罗元发等率部赶到咸阳渭河北岸，强渡渭河，彻底打垮国民党第四十八师、暂编第二旅和陕西保安第一旅等在渭河以南构筑的防线，攻入西安市区，战斗至中午，西安解放。（Alan）

你大舅残疾在家，你大姨和二姨在北关二马路上学，你二舅在铁三中上学。后来你大姨夫找人在黄家窑洞原址上盖了两间大瓦房，一家人总算安定下来。我16岁时开始上班，先是在食品厂分捡核桃仁，后来在北大街新露照相馆洗相，再后来到了钟楼先真照相馆。那时候，一个月工资32元，一干到直到1961年。后来你大姨去了西北国棉四厂上班，你二姨去了渭南火电公司上班，你二舅去了西安环卫厂上班，你大舅一人在家看家护院。

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国家经济困难，全国实行精简退政策，我离开西安钟楼先真照相馆，和村子东头你大娘一起来到三原县新兴公社秦家村看望自己的表姐，在这里经人介绍，认识了你们的父亲，我只身一人，离开父母，离开自己的弟弟妹妹，离开西安，来到了咸阳市三原县张家坳公社五四大队第八生产小队白家坡村。1961年，国家困难时期，响应国家号召，你爸爸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独立营汽车运输九连复员，回到了陕西省咸阳市三原县张家坳公社五四大队第八生产队，我们在这里成婚，结婚后就居住在白家坡西头的地坑窑洞院子里。老天捉弄，鬼使神差，原本的一趟探亲之行，谁知道我的一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1961年阴历八月十四号，我和你爸在白家坡村结婚了。那个时候，响应国家号召，毛主席说人多好办事， 全民备战备荒，人民公社热火朝天，轰轰烈烈的人民合作社运动开始了。1962年，你大姐出生了，1964年你二姐出生了，1965年你哥出生了，1967年你和你的双胞胎姐姐出生了，1968年你的弟弟出生了，1970年你的小妹妹出生了，就这样，你们兄弟姊妹七个都出生在白家坡。时间过得真快啊，从那时起到现在整整一个甲子，我来到白家坡竟然60年了。1965年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如今光荣在党50年了。我一辈子扎根在这里，白家坡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们在白家坡村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经历了，我就不讲了，留给你们去给后人讲吧。

河南大水灾：河南地处华北地区黄河中下游，是中国古代文明发祥地之一，诞生了裴李岗文化、贾湖文化、龙山文化、仰韶文化等，大禹划分九州，从夏朝建立后直到北宋，一直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黄河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但也给这片土地带来了许多灾害，千百年来河南人民坚持不懈地与水患作斗争！

河南境内有黄河、淮河、海河、长江四大水系，1500多条河流纵横交织，其中493条流域面积超100平方公里。黄河为第一大河，横贯河南省中部，境内干流711公里，流域面积3.62万平方公里，约占全省面积的1/5。淮河位于河南南部，支流众多，水量丰沛，干流长340公里，流域面积8.83万平方公里，约占全省面积的1/2。河南北部的卫河、漳河向北流入海河，西南部的丹江、湍河、唐白河注入汉水，最终到达长江。

1975年8月，河南驻马店石漫滩水库、田岗水库垮坝，澧河决口以及老王坡蓄洪区相继决口。板桥水库漫溢垮坝，六亿多立方洪水，五丈多高的洪峰咆哮而下，同期竹沟中型水库垮坝，薄山水库漫溢，58座小型水库在短短数小时间相继垮坝溃决。河南、安徽省29个县市、1100万人受灾，2.6万人死亡，1700万亩农田被淹，倒塌房屋596万间，冲走耕畜30.23万头，猪72万头，纵贯中国南北的京广线被冲毁102公里，中断行车18天，影响运输48天，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

2021 年从7月17日到22日，河南省有39个市县累计降雨量达到当地常年全年降水量的一半以上。10个市县超过了当地常年全年的降水量，也就是5天的时间降了一年的雨。郑州、鹤壁、安阳、新乡等19个市县日降雨量突破了历史极值，其中郑州市的二七区尖岗气象站24小时降雨量达到了696.9毫米，就是一个昼夜，超过了郑州全年平均降水的总量。

郑州市一年降水量640毫米，一天一夜降了696.9毫米。河南省洪涝灾害已造成郑州、新乡等16个市、150个县市区、1366.43万人受灾，有302人遇难，50人失踪，累计紧急转移安置147.08万人。5.5万间房屋倒塌，农作物受灾面积1021.4千公顷，其中绝收179.8千公顷，直接经济885.34亿元，其他损失的统计正在进一步排查中。

盛夏里，中伏天，回到故乡的小山村，一颗燥热的心终于安静了！

一勺一勺，一口一口，这几天手捧碗喂送母亲吃饭，不知何故，喂饭之间，忽然鼻子酸楚，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滴下来，泪水模糊了双眼，此情此景，不正是幼儿时母亲喂养我长大成人的情景啊！盛夏伏天，返回故乡白家坡，看望我思念的母亲，好好陪伴她老人家度过一段平静的时光，也籍此抚平自己内心的愧疚和忧伤。

我的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三岁，受帕金森病痛折磨，又患有轻度脑梗，还有多种老年基础病。虽然在咸阳延安大学医院做了全面理疗，有哥嫂的细心照顾，姐妹们的精心照看，可是岁月无情，时光易逝，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渐弱，精神衰退，犹如风烛残年，看着让人心痛。虽然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也是无可奈何，看着生命的气息日趋微弱，怎能不让人感慨叹息，想起我的老朋友澳洲崔博士曾经说过：“人世间有九九八十一难，每个人都必须去面对，去承受。生老病死，自然法则，生离死别，无可奈何，看着一个个自己最亲爱的人慢慢离去，你就开始体会到父母当初有多爱你，你现在就有多么思念他们。”

母亲一辈子生育了我们兄弟姊妹七个，千辛万苦，扶养我们一个个长大成人，虽然母亲一生贫困，生活艰辛，可是母亲从来没放弃与命运的抗争。她经常说自己没有文化，没有本事，没能让孩子们过上富贵的生活，可是每当人们叙说起她培养了七个有出息的孩子，那种喜悦自豪的心情总是溢于言表，让人动容。白家坡村子培养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一个放羊娃的母亲培养出了三个大学生，方圆四邻，人们总是称赞不已。

每当说出这些陈年旧事，总是显得土气落伍，可是在我的内心，它们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盛夏时节，进入中伏，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夜深了，雨后的嵯峨山下，黄土坡头，气温下降，土崖边，村头西，夜幕四合，繁星点点，阵阵凉意，丝丝缕缕，给山村的人们送来舒适和惬意。四周安静了，一切都安息了，偶尔之间，抬头仰望夜空，天空夜航的飞机红灯闪烁，发出隆隆的响声，又渐渐消失在夜幕里去了。天空深邃，繁星闪烁，山村的夜晚总是勾起我无尽的遐想。小院内，夜色阑珊，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高速公路上不时传来呼呼而过的汽车声。坐在母亲的床前，静静地守护她安睡，我这几天总是夜夜无眠。

今夜继续值班，替换我的哥哥，伺候母亲就寝。受帕金森病影响，母亲行动不便，四肢僵硬，小便失禁，不能自控，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更换身下的尿不湿软垫，每天夜里大约需要更换好多次。长夜漫漫寂无声，声声滴漏捱天明。看着母亲安然入睡的样子，我的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欣慰来。忽然记起澳洲崔博士不久前分享的一段话：“随着我们一天天变老，我们的父母也变得风烛残年了，这是生命规律，如同自然界的万物一样：春天花开，冬天落叶。作为子女，在经济、工作和精力许可的情况下，能守候在父母身边，多尽一份孝心，多回报一份父母的养育之恩，多享受与父母相处的美好时光，也减少一些未来的遗憾。人只有自己做了父母，年龄大了，方才体会到父母对我们深深的爱，也才意识到当年对父母高声讲话、发脾气等等不孝行为。人常说：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们就成了客客气气的朋友。珍惜这段陪伴老人家的快乐时光吧，累并幸福着。”真是说得太好了。

学校安排假期值班，不得不告别母亲，返回校园。漫步走在盛夏的校园里，只见紫薇盛开，木槿怒放，我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能像这满园盛开的木槿花，永葆青春不老，健康长寿啊！我爱故乡的天空，我爱故乡的山坡，更爱故乡弥漫着母亲生命气息的小小院落，折一支盛开的木槿，当作送给母亲的礼物吧。

2021-08-03

修改于西安外国语大学长安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