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巫术”

王辉

　　我刚上小学那年，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一个醉汉，他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地追我，要抢去我的书包，说是送给他的儿子。我吓坏了，哭喊着拼命地往家跑。那可恶的醉汉因为跑得太快，一失足扑倒在路边的树下，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总算是没有追上我。

跑到家里，我扑到正在做饭的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母亲极力安慰我，说那喝醉酒的人就像疯狗，你越跑他越要追你。我那天晚上吓得一直没有缓过来劲儿，饭也没吃就在母亲的怀中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烧，烧的不高，37度8，可是人昏沉沉软绵绵的，一点精神也没有。母亲吓坏了，急忙让父亲带着我乡医院找医生。在乡医院看了两天，不见效。母亲更着急了，又和父亲一块带着我到县医院，在那里住了几天，效果也不好，我到了第二天还是37度8，还是躺在母亲怀里昏昏沉沉，眼睛不想睁开，身子软塌塌的。

在县医院的第四天中午，母亲一筹莫展地抱着我坐在医院门外的台阶上。

正午时分，秋阳还有些燥热，父亲去找医生了，四下里人很少。原本怔怔地坐在那里的母亲似乎忽然记起了什么，她把我从怀里轻轻放下来，她腾出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十字架，哄着我面向南方对着阳光站在十字架的中间，她一只手扶着我，一只手轻放在我的头顶上，神情虔诚肃穆，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念的什么，我自然不知道，便是现在也不曾弄懂。一分钟的样子，母亲停下来，用手在地上捏了一小撮干土尘，放在我的头顶上，用手掌慢慢的轻轻的揉了十几下，对我说，好了。

父亲回来后，母亲对他说，可以回家了。父亲不明白，母亲没有解释，只说先回去看看吧。

在车上，母亲抱着我睡了一路，到家后，我就嚷着饿，要吃面条。母亲看我闹着要吃饭了，特别高兴，马上去厨房和面，擀面片。一大碗手擀面吃完，我精神起来，母亲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我就去学校上学了。父亲问母亲，是咋给我看好病的。母亲说几年前一个大雪天的黄昏，有个游走天下的方士路过我们家门口，想讨口吃的。母亲不仅给他一顿热乎饭，还收留了他一晚，第二天走的时候还让他带够几天吃的干粮。那方士很感激，临走之际，口传了一些方术给母亲，算是报答。父亲说你不是不信那些东西吗？母亲说，我是不信，这不是没办法了，我就试试中不中，谁知道咋恁灵！母亲说完得意的笑了。

　　不久，邻居的一个小女儿受到惊吓，也出现了像我之前那样的症状，看了几天医生不管用，就来问母亲我的病是咋看好的。母亲看邻居焦急慌张的样子，就说，明天上午十二点，你把孩子抱过来，我试试看吧。

第二天，母亲用同样的方法给小女孩治好了病，小女孩过了一晚后就完全好了，邻居专门抱了孩子来感谢。

自那以后，母亲会“巫术”的消息就慢慢传开了，不断有人带着孩子来找母亲看病。我上了中学后，找母亲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我担心母亲因为这种不科学的方法耽误了别的孩子的病情，就劝她不要再施行“巫术”给别人看病，以免出了事承担不起责任。

母亲对我说，她给别的孩子看病一直坚守和遵循几个原则：一，孩子受了惊吓之后，医院看了之后不太管用了她才会看；二是事先和孩子的大人说好，她看了之后，孩子症状没有缓解的，还要及时去医院；三是不管是谁带着孩子来看病，不收一分钱，不收任何礼品，否则请回。

我偷偷观察了母亲几次给别人看病的过程，母亲的确是在严格坚持那几个原则的。而从我作为母亲第一个病人开始，一直到现在，几十年来，我还没有听到过母亲失手的病例。

　　参加工作后，我有时候周末回乡下父母家，也时常会碰到十里八乡的人带着孩子来找母亲，母亲总是先放下手里的活，给孩子先看病，看完病，一般正赶上饭点，母亲又热情地留下大人孩子吃了饭再走。

有一次，等看病的大人孩子走了之后，我开玩笑地问母亲：“你那几句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你的手一放到孩子头顶上，孩子就不哭不闹安静了呢？”母亲哈哈大笑说：“我那几句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再也不灵了。至于为什么我的手一抚摸孩子的头顶他就安静了，这一点我也弄不清楚啥原因。”

父亲去世后，母亲来到学校跟着我住，还是不断有人找到学校，找母亲给孩子看病。七十多岁的母亲仍然是来者不拒，仍然坚持着她的“三个原则”。快到知天命之年的我也终于想明白了：母亲的“巫术”除了科学不可解释的原因外，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善良和悲悯之心。当母亲温暖的手抚摸每一个孩子的头顶时，孩子们很快就接收到了爱的抚慰的信号，他们惊恐不安的灵魂，在母亲善良和悲悯的抚慰之下，开始变得安静，开始回归到原来的位置。

每个人，一旦心魂归位，病痛也许就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