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是1959年我的家,准确的说是祖父母的家,在惠山脚下(现为江苏无锡惠山古镇)的秀嶂街口,门前有一块碑,碑的正面砖雕刻着“五里香塍”,背面是“九峰翠嶂”。(照片中前排的小姑娘就是本人,旁边是我的弟弟和哥哥,后排是我的祖父母和三位正值青春的姑姑。)可以说,我从小就是抚摩着这块碑长大的。</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的画家父亲画了一幅写实国画,画中的楼房及院子就是我的家,还特别描绘了门前那块碑。那个年代的惠山直街(现为秀嶂街),就是现在惠山古镇的一部分,而我的家就在古镇的入口处。</p> <p class="ql-block">1982年,院子里,无花果树下,年近八十岁的祖母和已经工作十年的我。</p><p class="ql-block">高高的花墙,百十平米的院子,是我童年及青春的精神世界。<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乘凉观星、</span>种花莳草,开塘养鱼、鸡鸭兔羊。在当时,可以说是及尽想像之能事。</p> <p class="ql-block">今年六月,和远道而来的表妹故地重游。原来的街区已面目全非,只有当年门前的那块碑,被截矮一半后屈居古镇入口一隅,向我投来幽怨的眼神。</p> <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虽然摄于上世纪20年代,但直到80年代,除了将泥路铺上石块,以及在河边修了码头台阶,其余并没有多大改变。</p><p class="ql-block">最喜欢老屋附近的这条小路,左边是大片的菜地,种着各种蔬菜和瓜果,右边是小河,河对岸是大片的树林。夏天,河水上涨,我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挽着淘米竹箩去河埠头,让脚踝没在清凉的河水里,淘米洗菜,或将米箩浸入河水中,看着小小的钉子鱼游进我的米箩,然后将箩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提,于是,来不及逃走的小鱼儿就成了我家院中鸡鸭的美餐……</p> <p class="ql-block">站在家门前脸朝着惠山,雨霁中的惠山是很耐看的,它有三个峰分别叫作头茅峰、二茅峰和三茅峰。春天里杜鹃花开满山坡,我和表妹会去探花。若在湿热的早晨,还会看到窄窄山路旁长着的一颗颗新鲜的蘑菇。山腰的雾气上升,天气会变晴;若是雾气下降,越变越浓,那定是要下雨了,且是大雨。</p> <p class="ql-block">山门是后来建造的,但街上许多的老屋、祠堂还在,空气中,似乎有一股从前的味道,悄无声地飘入我的鼻翼。</p> <p class="ql-block">哦,这里曾是油条烧饼店,熟悉的香味就从这儿开始。我看见自己排在队伍中,两眼直直地盯着师傅的手:将擀好的面团拉长,用一根筷子压扁,两手拉着面的两端稍稍用力,将面的两头各捏一下,留下两端的小面头,中间的长条就窜入了油锅。看着长条在油锅里翻滚长大变成冒着香气的焦黄的油条,那一刻,嘴巴一定是半开的,相信别人也一样。另一边,柴油桶改装的烤饼炉前,师傅将撒着芝麻的生面饼,一个一个往炉里贴,直到炉膛四周都贴满。一直很佩服烤烧饼的人,日复一日,他的手竟然没有被烤焦!</p> <p class="ql-block">扫街的大叔在油条店的门前走过,在这之前,他已经将大街扫得干干净净。因为是熟人,打个招呼喝口水也是常事。</p> <p class="ql-block">整修过了的老屋,曾经的主人是朱同学一家。传说无锡特产《惠山油酥》便是朱家祖上的手艺,传承至今已逾百年。而今如购买油酥,我也会选“朱顺兴”号,只为了那一口“酥”和“润”。</p> <p class="ql-block">秦园街上的老樟树是熟悉的,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雪,让树杆又粗了几许。</p><p class="ql-block">秦园,寄畅园也。因园子由明朝秦氏开建,故园门所开之处便称为秦园街。</p> <p class="ql-block">园墙为白墙黛瓦,夏日午前,门前树影婆娑投影到墙上,绝对是一美景。</p> <p class="ql-block">儿时美好的的回忆,成了暮年的我进行创作的第一幅素描画作。</p> <p class="ql-block">雨后水洼中的树影,最是拨动怀旧的那根弦。夏天的傍晚,常常会有熟悉的声音随着闷热的空气游走:xx,转来吃夜饭咧,你个细土地,到喽里去叻啥(xx,回家吃晚饭了,你这娃,去哪儿啦)!在这条街上生活了多年,随意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姆妈在叫喊谁(一般是母亲对年少的儿子才这么叫)。现在想起来,这叫声是多么有生气,多么富有人情味儿!</p> <p class="ql-block">史家弄(又称进士弄,据说清朝有史姓进士建祠在此),左边两层楼房内,曾经是儿时好友的家,在这里有我最开心的时刻,她家大铁锅里的锅巴,常常是我们美味的点心。每次走到这里,都会觉得格外亲切。</p> <p class="ql-block">台阶上的门里,住着隔壁班的一位女生陆同学,她的爸爸是本地区的消防队员,胡子拉碴的他,身着消防员的火红色服装驾驶着火红色的消防车,从我家门前开过,感觉神气十足。</p> <p class="ql-block">这个窗子多少年来好像从未开过,里面总是黑乎乎的,让我充满遐想。</p> <p class="ql-block">前面拐弯处有个小院落,二进的老房子里是本地区的粮油店,每月每人25市斤粮票和半斤(5两)油票便是在这里领取。喜欢跟着祖父来这里买粮买油,看高高的油桶装着的有计量刻度的压取式油咀,买油时将油瓶口对准油咀,工作人员握着把手,一下压到底便是半斤。</p><p class="ql-block">出得门来,原先阴雨天滑滑的长满青苔的青砖地,现在成了石板路,只有斑驳的老墙没变,轻轻抚过,有浮土亲吻着我的手。</p> <p class="ql-block">昔日那撑着油纸伞、象丁香一样的姑娘,而今从大洋彼岸回到故乡,只为走一走曾经的小巷,望一眼龙光宝塔,聊以慰籍思乡之情。</p> <p class="ql-block">出了史家弄向右拐,抬头便可看见龙头河上的宝善桥。</p> <p class="ql-block">宝善桥,哪一天不走上几个来回?上学放学,串门玩耍,星期天去解放电影院看个电影,夏天跟着祖父来桥头河埠买西瓜,都要经过这座桥,眼看着它从残旧没有栏杆的石拱桥渐渐变成了如今漂亮高耸的大石桥,而我,则从扎着小辫的娃娃变成了白发老妪。</p> <p class="ql-block">放学时常常会看到桥堍有人网鱼。傻傻看着渐渐露出水面的网和网中活蹦乱跳的鱼儿,以及网鱼人脸上欣喜或失望的神情而忘了及时回家。</p> <p class="ql-block">过了宝善桥,沿河右拐约200米,应该就是当年的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惠山小学分部)的所在。</p> <p class="ql-block">当年,少小的我和同学们就在这亭子里跳皮筋、踢毽子,直到校工“当当当”敲响上课的钟声,才不情不愿地走进教室(亭子后面的祠堂老屋)。当然,眼前的亭已不是那亭,屋也并非那屋,原有的建筑已作为“改造”被拆,而在某个需要的时候又被重建“恢复”成了现在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说是修旧如旧,可看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建筑物在经年累月之后,它是有沉淀有故事的,而它的故事一定是与居住其中的人有关,每一条缝每一道痕,都是在诉说过往,风雨侵蚀抑或欢笑悲伤,远不止刷一把泥浆水或将平整的墙壁拉毛了做旧那么简单。</p> <p class="ql-block">老房子拆了,又按原样重新建起,咋一看是有了形,然而缺少的就是过往的历史和温度。</p> <p class="ql-block">好在狗尾巴草总是在的,世世代代多少年来都能认得。</p> <p class="ql-block">有形的老屋,在1982年随着城市建设的需要已经拆毁消失,但无形的往事却从此铭刻于心。龙头河水年复一年缓缓流过,我梦里的老屋,儿时的家,你在哪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