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刚进入小暑,蝉,像一个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喧嚷起来。仿佛课堂里,老师正在津津有味地讲课,不知哪个淘气鬼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让安静的课堂热闹起来。往年的蝉似乎叫得没有这么真切响亮,也没有这样肆无忌惮。这蝉,像是铆足了劲,声嘶力竭地一声接着一声叫,把整个伏天撩拨得悠长深远。</p><p class="ql-block"> 蝉声年年听到,但今年的心境却不同往年。今年的蝉声过于执拗,似乎想对我诉说着什么……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童年。</p><p class="ql-block"> 炎热的夏日傍晚,在小村附近的树林中,远望犹如无数的萤火虫在不停地飞动,走近才发现原来都是寻找“截流猴”的。我常会跟着大哥、小弟夜间打着手电筒,躬着身子,在树底下,朝地面四处寻找着。当发现表面上光滑的平地,顶出一块块螺帽大小的土层,我们就会蹲在那里静静地等候。不一会儿,软软的土层表面,顶出一个个小包来,我们屏住呼吸,看着它们顶一下,停下来再顶一下,等到头顶上的土层掉落时,两个前爪先露出地面,两个小眼环顾一下,再以最快的速度爬出地面,飞快地爬向树根,然后拼命地往上爬。能力强的能爬得很高,甚至到树梢的顶端;有的在树干的中途就停了下来,四爪抓住树干的表皮,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这应该是蝉的一种本能吧,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找奶吃一般。这时我们这些“捕猎者”必须目不转睛,稍不注意,“截流猴”就可能从眼皮下溜掉了。</p><p class="ql-block"> 寻找“截流猴”也是有窍门的。一般要看一看树根周围,如果已经有了一个洞两个洞,甚至更多洞的,就说明这片地已经没有地下“截流猴”了,即使有,也寥寥无几。这时就应该再换地方,找下一棵没有一个个小洞口的树下,耐心寻找守候。</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忙活几个小时,就能逮上满满的一塑料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多的壳子已经褪去,都变成了土黄稍白色的“嫩截流”。七八岁的我,对什么都十分好奇,总想知道“截流猴”是怎么变成“截流”的。一天夜晚,我只身来到自家树下,打着手电筒,悄悄地蹲在树根旁,静静守候“截流猴”顶出洞窟,一心要看清楚它是怎样变成灰黑色又能展翅飞翔的“截流”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突然,“截流猴”头顶部突出一个口子,身体在里面慢慢地蠕动,口子越裂越大,它的头终于脱胎出来。两个前爪一用力,终于爬出了蝉壳,四只小爪立在壳上,两只小须警惕地左右上下摆动着,不一会儿爬离蜕壳,慢慢向上爬去。停下来,嘴上一根细如长针的管子伸入树干缝中,一会儿又向上爬去,丝毫不理会旁边那个目瞪口呆的我!</p><p class="ql-block"> 如果是白天“粘截流”就大不同了。母亲会帮我们用面粉洗点面筋出来,然后找来一根长竹竿,竹竿一头打出一个小孔,再削一根细柳条,插入小孔中,用细铁丝绑紧。在柳条顶端最柔的地方,裹上面筋,面筋非常粘。而后迎着烈日,飞奔田野,寻声站定,锁定目标,举起竹竿,慢慢地,悄悄地接近“截流”,猛地用力一戳,面筋就粘住了它的翅膀。“截流”无奈地扑腾几下,再紧张地叫几声,竹竿一抽回,它就束手就擒了。也有粘不住中途飞跑的,还有时竹竿还没有到跟前就惊飞了。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种捉蝉方法殊途同归。寻找薄薄的塑料袋,用细铁丝扎成一个小圆口,固定在竹杆的顶端,慢慢地接近蝉,从头顶部猛一下压,蝉猛地一起飞,自然就飞进了塑料袋中。这种方法与面筋粘的方法有所不同:面筋粘的办法一般从后面猛一戳,而塑料袋要从头前猛一套,成功率就高一点。但大部分蝉很容易中途从塑料袋中飞跑,遗憾之情自然无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如果白天捉蝉的时候踩好点儿,锁定几棵蝉叫声最多的树,晚上就可以在树下点燃一堆堆火,蝉们便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扑向火光,这时候我们便禁不住雀跃欢呼起来。在火中烤到发焦发黄的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顷刻口水就从口中流出,那种饥饿与香甜的感觉,不是现在的孩子们能理解的。</p><p class="ql-block"> 蝉作为美食,还有一个正宗的做法。母亲把我们大获全胜的“战利品”们,放在咸水瓮里,腌制一周左右,拿出用清水冲净,过油炸炒,放点葱蒜之类,就做一道可口的佳肴,吃起来香脆可口。在那个那个不太富裕的年代里,可算是一顿大餐。有时候还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偷偷藏起几个,等到饿的时候,再咬上几口。我最爱吃的还是未褪壳的蝉,浑身油光,焦中带嫩,香中带咸,一口一个,好吃极了,就是现在也算是一道上等菜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时在武备乡政府武装部工作,忙碌的时候有时周末不回家。有一次,我和小弟非要坚持把美味可口的“炒截流”给父亲送过去,俺家距离父亲工作单位可是有四五十里路远呢!母亲拗不过我们,千叮咛万嘱咐地把我俩送出了家门。烈日炎炎,我俩拿着炒熟的美味,每人腰上还缠着用结实的白线串起的一圈圈灰黑色的“截流”,沿途听着震耳欲聋的蝉鸣,趾高气昂、大汗淋漓地走街串巷,愣是步行四五十里路,把那些熟的、生的“截流”亲自送到了父亲的手中。那时刻我感觉成就感爆棚,以至于忽略了父亲的当时的感受。只记得父亲的同事尝过美味“截流”后,一个劲儿地夸赞:“老孙家真有俩好孩子!”到现在,父亲已逝,蝉声嘤嘤,就让我替您老多听几声吧!</p><p class="ql-block"> 同和大集上经常会碰见有卖“截流猴”的,八毛钱一个,倒不是嫌厚贵,只是感觉好陌生好遥远,心想即使买回家做熟了吃,也会比小时候的味道逊色很多!</p><p class="ql-block"> 今天,又听蝉声,立于天地间,看见了蝉,看见了树,看见寻蝉的人们,也看见了逝去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