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渡桥的鸿记餐馆

六渡桥土著(李民新)

（2021 . 07 . 19）

　 鸿记餐馆，就在汉口六渡桥老屋的马路对面。

前进一路上的鸿记餐馆面积不大，不太宽的门面有两个开间，一间房是门脸，另一间及二楼是就餐区域。枣红色的木楼梯占据了半间门脸房，上了岁数的服务员肩头搭着条白毛巾高声招呼顾客上楼入座，与电视剧中的情景差不多。另半间门脸房是烧腊展示橱窗和玻璃隔出的操作间，鸿记最出名的就是烧腊，即使是六渡桥当年最好的烧腊店子，烧腊的品种也远没有现在烧腊店品种丰富，卤菜的销量也不大，那年月人们的荷包都不暖和。

湖北人称爱酒的人为“酒麻木”，“酒麻木”们去鸿记喝酒，多是点几片卤猪耳朵或两根卤鸡爪，再来点油炸花生米，下酒菜连巴掌大的盘子都铺不满。过了酒瘾，不多的酒菜还舍不得吃完，找店里要张油纸，包上带回克留着下餐，那有现在的人潇洒。有印象的是鸿记卤干子，白干子里塞一大砣肉圆子馅，放油锅炸定形后再入卤锅中卤进味，鲜美的味道至今都忘不了。他家的虎皮蛋、卤方块猪肉等卤菜都是些极普遍的食物，当年可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得太多。那时候都是靠工资过日子，几十块钱要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我在六渡桥生活了二十多年，街坊邻居中就没见过有钱的人家，经济环境较宽裕的家庭都不多见，大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鸿记的小炒、热菜都是些家常菜，面点小吃做得好，品种也多，常年随季节轮换应市。店堂面积小，支着篷布出店占道经营，大煤炉子常年就摆放在人行道上，一口大平底锅上午卖生煎包，晚上卖锅贴饺。打小就喜欢鸿记的生煎包，全发酵面皮，小指头大小的肉馅稍有汤汁又有葱香，煎好的包子白白胖胖，面皮又松软又有面香，底壳金黄酥脆，沾上一点豆瓣辣酱那才叫好吃。当年觉得包子肉馅太少，吃得不过瘾，现在觉得少肉馅的武汉生煎包最好吃，外地著名生煎包的薄皮大馅，一大坨肉馅再加上猪皮冻汤汁，又油腻卖得还贵，看到都不想吃。

鸿记是家江苏风味餐馆，苏式汤面是餐馆的特色面食，经常吃价钱便宜的雪菜肉丝面，只记得是酱油水的红汤面，是么味道早就忘记了。

江苏馆子，最让人念想的是两面黄炒面了，那时候已经上班有薪水了，上餐馆吃碗面条不是奢侈的事。买了牌子，就去后厨灶台旁观看师傅炒制两面黄。面条用的是焯过水的碱水面，盘成稍小于菜盘的扁面饼，放入浸过面饼一半的油锅中大火炸制，待面饼底层炸至有些焦黄时控净锅中的油份，翻勺小火煎另一面，旁边灶头另起锅炒好浇头，两面黄此刻已可出锅，用手勺拍松煎好的面饼盛入盘中，最后淋上浇头，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两面黄大功告成。两面黄都是小锅单炒，一锅怎么也得近二十分钟，有时厨师偷懒图省事，一锅至多也只能出品两盘，是道费火费功夫的面食名点，有“两面黄，面中王”之称。

此后，在江岸的春明楼餐馆吃过两面黄，春明楼是大馆子，制作更讲究，虾仁口味浇头用的是新鲜河虾仁，韭黄笋丝肉丝三丝浇头做得中规中矩，两面黄端上桌还奉送一碗蛋丝汤。两面黄的吃法也有讲究，吃之前要趁热翻个身，这样才能吃出外脆里嫩的最佳状态。一盘面、一碗蛋丝汤、一小碟香醋，让人回味无穷。

再此后，就有二、三十年再冒见过两面黄，也惦记了好多年。前些年，在香港人开的餐馆看见有两面黄，喜出望外赶紧点了一份，结果是大失所望，一盘油炸枯面条且放凉了，吃起来就象嚼橡皮筋。前年末去上海、苏州旅游，到两面黄的发源地去吃两面黄，吃的也是油炸枯面条，没啥手艺没啥吃头，算是彻底断了对两面黄的念想。也难怪，原版的两面黄费火又费工，一碗面条再贵也不能贵到那里去，现在的人那里耐得那个烦。

　　鸿记餐馆上首隔壁是家买煤球的煤店，老汉口人把煤球叫“炭圆”，就一直沿袭上辈人传下来的“炭圆铺”叫法，尽管后来煤店卖的都是蜂窝煤。小学同班的刘同学住在炭圆铺楼上，听老街坊们说，炭圆铺解放前就是他们家里的，但从末听刘同学说过，是的也不敢说，不过按年头看，他老头顶多算个少东家。

炭圆铺三间大开间的店面，运进来的散煤和黄泥巴，就在店铺内打成煤球或蜂窝煤，简易机器的“轰、轰”声从早闹到晚，马路对面都听得到，也冒听说过有居民投诉过噪音扰民的，附近居民都习以为常了。那时冒得么劳动保护，打煤工人常常一脸的黑煤灰，就看见一对眼睛在眨巴。莫看打煤工上斑象非洲人，下班衣服一换就换了个人样，照样去旁边民主一街上的区工人文化宫“蹦嚓嚓”跳舞克。都是企业的正式职工，那时冒得么临时工、农民工一说，管它么行业、么工种，同等工龄、经历的员工工资报酬、福利待遇差别都不大，少有职业上的歧视。

那时买粮有粮本，买煤得有煤本，都是计划供应。如果一日三餐都在家里烧火弄饭，蜂窝煤的计划配额是不够烧的，一百斤蜂窝煤大约有72个，得计划着用，如果煤店里有熟人那就好办多了。

上世纪90年代之前，曾经有4种最为普通百姓看好的职业，被编成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大盖帽，售货员”。那时在粮店、肉店、副食品店、煤店、菜场等生活必需品商店做事的营业员都是热门职业。最热的就是食品公司卖肉的营业员了，猪肉凭票定量供应，每人每月的供应量从两到斤，份量能保证，挑肥拣瘦就是营业员的那把刀了。湖北人喜欢煨排骨汤，想买排骨就得半夜克排队，好不容易能买上排骨了，看见剁给别人的是上好的正经块子排骨，买给我的常有一大哈边边角角的骨头作搭头，欺负小伢，心里好憋气也没办法。当时心里就发恨：等老子长大了，找个卖肉的做老婆。

鸿记餐馆的下首是家有年头的浴池，叫么名字一哈子想不起来了，留着以后再聊。

上海吃过的两面黄

苏州吃过的两面黄

二面黄，面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