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的行吟—作飚侧记》作者:王士新,朗诵:王玉

天高云淡

<p class="ql-block"> 筆墨的行吟 </p><p class="ql-block"> ——作颷側記</p><p class="ql-block"> 我和作颷是老友,從他還在縣城中學讀書始,一晃三十幾年的光陰與情誼。求學、謀生、愛好,少年、青年、中年,轉瞬間已不再是鮮衣怒馬的年齡。盡管我們軌跡不盡相同,可無論是風輕雲淡的從容,還是風捲雲湧的激蕩,隱沒在陳年歲月裏的點點滴滴卻依然歷歷如新。</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作颷有著天生的藝術稟賦,年少時對藝術人文便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靈心慧性。中學時代,一有閒暇,便跑到我的住所,如饑似渴地閱讀我那時少的可憐的藏書和報刊,成為我宿舍的常客和少有的文友。那時正值國門洞開,東西方文化不期而遇,不斷地在碰撞中融合,思想新潮疊起,傳統藝術也翱然復興,加上年輕人的心切與好奇,面對方興未艾的藝術浪潮,自然有目不暇接、引人入勝之慨。基於共同的愛好,我們的話題常常停留在當時書壇的風雲人物和不多的展覽賽事上,對取法何人、師從誰家,也是我們聚焦的重點。那時,作颷就已經顯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不俗眼光,尤其是對篆隸和篆刻方面的敏感和關注,隱約透露出他今後藝術追求的學習取向興趣選擇。</p> <p class="ql-block">  後來,他隨父母遷居臨沂;忙碌之餘,卻從來未放下對書法藝術的學習與思考。1993年,21歲的作颷負笈南下,問學於中國美院,受業於劉江、馬世曉、章祖安、陳振濂、王冬齡、祝遂之、蔣進、陳大中、來一石、白砥、汪永江諸名師,悠遊學海,潛心經典,精研六書,心無外物,源頭活水。杭州這座水光瀲灩,山色空濛的人文聖地,深青淺黛的唐詩宋詞早已把他浸染的溫文爾雅,瀟灑風流。這種絕佳的人生機緣,對作颷來說,無異於是心靈上的福地洞天。有名師親炙,有精誠所至,嚴格地專業訓練,規範的學院教學,追本溯源,日夕勤劬,作颷如入寶山,得其正法者。翰墨因緣,煙雲供養,這段難得的經歷,無疑為其藝術理想的追求抹上了一道厚重而亮麗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  國美畢業多年後,仍感不足的作颷,復入廣西藝術學院攻讀花鳥碩士學位,避開喧囂浮躁的急功近利,奢侈地汲取著傳統文化的鬱鬱芳香。得以近距離求教於廣西名家陳國斌、張羽翔諸先生,研習書法、篆刻。陳、張二先生那可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締造書壇“廣西現象”的“八十萬禁軍教頭”,其實驗性與學術性,創造性與個性化相結合的理論體系,相對於當時亦步亦趨、按部就班的臨摹與創作的傳統教學來講,無疑是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陳國斌先生篆刻理念中對形式語言的探索與開拓,對作颷的創作產生了深厚的影響。今日作颷部分風格粗狂奔放篆刻作品中的經營布白,仍能隱約看到當年廣西遊學時留下的些許元素。學成歸來,羲之故里的書畫藝術氛圍風頭正盛,周圍的愛好者慕名而來,作颷開始設帳課徒,自身的創作也不斷參賽獲獎,聲名遠播書壇,成為這一代學子中的佼佼者。</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作颷,已是臨沂大學美術學院的副教授,在三尺講臺,依然一如既往地做著他的藝術之夢,而其筆下呈現出的諸體佳作,則更加五彩斑斕。林語堂先生曾說:“在書法上,也許只有在書法上,我們才能看到中國人藝術心靈的極致。”古人論藝,多以“象外之象”、“味外之旨”來作人物品藻,如劉熙載《詞概》即云:“叔原貴異,方回贍遠,耆卿細貼,少遊清遠。四家詞趣各別,惟尚婉則同耳。”可謂知詞高手。放眼望去,為書者,雅擅一體,揚名立萬,已屬不易。而作颷筆下呈現的面貌迥異的臨創作品,涉獵廣博,楷也清麗,行也典雅,篆則奇崛,隸則渾古,以“古高而閒雅”喻之,差可得其妙處。</p> <p class="ql-block">  作颷常以篆、隸示人,而我卻對其行、楷情有獨鐘。其小楷法乳锺王、風流蘊藉,尤見其題跋碑拓的文字,筆致搖曳,沉潛嫺靜,點畫珠圓玉潤,盤桓於魏晉古賢間。其行書則從二王、顏、米一路走來,小字行筆酣暢,下筆有據,尤重起收,不激不厲,書卷之氣,撲面習習;大字則真力彌漫,如亂石崩雲,萬毫齊發,其雄壯氣象,“天接雲濤連海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如入無人之境。其篆書則於吉金碑版,石鼓簡牘中討生活,於陶文磚銘、摩崖刻石、零丁碎玉尤為興趣盎然,或蒼茫大氣、或婉轉清麗,盤曲錯落,高古渾穆,金石氣息閃爍筆端。其隸書則遠追秦漢,近取清人,工則龍行蛇奔,不露圭角,蘊藉沉緩,跡近《石門》一路,如太極名手,端靜內斂,涵虛輕靈;拙則碑帖並重,大膽張揚,所謂 “帶燥方潤,將濃遂枯”,個性與神采俱佳,不減儕輩,直追古人。</p> <p class="ql-block">  說及作颷,自然離不開他的漢廬工作室。二十幾年的深耕細作,春種秋收,這裏早已成為一方拔山扛鼎的書法研學重鎮和文化高地。人無分少長,地不分南北,一室之間,亦師亦友,教學相長,思接千載,神交古人,如此春風化雨般的執著與堅韌,正應了古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士人情懷。閒暇之餘,我常去他的工作室,找一個角落,靜靜地聽他授課、示範、交流,感受那種久違的學術氛圍之餘,敬佩他數十年如一日,寒來暑往,恪勤朝夕的堅守和鍥而不捨、義無反顧的胸懷。人生百年,天地無私,有所失必有所得,有所苦必有所樂,杏壇春深,芳菲四溢,君子所好,這才是真正的師者。</p> <p class="ql-block">  唐張懷瓘在《書議》中有言:“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見其志,覽之即了然。”作颷其人與其書藝,個性鮮明,高度契合。有人把世上之人大抵分為兩類。一種是那種城府極深、心思縝密,職場、情場甚至酒場,四平八穩,不露聲色,謹小慎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種智慧適合官場;另一種人則是才華橫溢,率性灑脫,用情則深,用事則專,性情執著之人,此種性格從學為文最為恰妥。作颷顯然屬於後者。從藝,他愛收藏,為了一張拓片,可以跑遍窮鄉僻壤;為了一本舊書,可以淘盡線上線下;為了一套古印譜,可以傾囊而出;為了漢廬子弟,可以辭去中國書法院教學部副主任的職務而無怨無悔。為文,無論是學術文章,還是隨筆散文,言之有物、有人、有情,真誠自信,文心款款,追求的是不自欺、不欺世的一個“真”字;為人,雖低調內斂卻又熱情似火,對師對友坦誠無私,相處無間;論事則愛恨分明,毫不掩飾,既無迂腐氣,更不恃才子氣。每每小聚,酒酣情至,陶然忘機之時,流淌在骨子裏的孤傲與清狂便隨意生發,一瀉千里,“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這時的作颷其實更像一個“詩能下酒,劍可贈人”的魏晉名士、長衫書生。</p> <p class="ql-block">  書法,本就是一門獨特的藝術。其境大致有三:曰技、曰藝、曰道。技進乎道,是從藝為文的不二法門。作颷不是一個展覽體制中脫穎而出的書法篆刻家,對藝術的追求,幾乎是他生命的全部,唯有持之以恆,方能水到渠成。歲月的磨礪,學養的積淀,筆墨的旨趣,更能詮釋“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的人文涵養和精神氣度,這才是他心境裏的一盞明燈。細讀作颷和他筆下的自由王國,猶見繁星滿天,映照四野,“學問文章之氣,鬱鬱芊芊,發於筆墨之間”。趙之謙說:“書家有最高境界,古今二人耳,三歲稚子,能見天質;績學大儒,必具神秀。”見微知著,識者自然會心不遠。 王士新辛丑七月於易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