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 ～ 婺源李坑（徽州系列二）

游云

婺源有两个同音名子的村庄，一个是李坑，位于婺源东线。另一个是理坑，位于北线，比较遍远。为了区别，称前者为小李坑，后者称为大理坑。李坑是离婺源县城最近的村庄，仅12公里，所以是自由行和旅行团必游之地。

早上从晓起出发乘乡间小巴每人5元前住李坑，在李坑路口下车，乘摩托一元钱带你到村口。我俩选择走路进村，那是一段土路，时逢雨后，泥泞不堪，但感觉比乘摩托安全。

当年李坑人给我的印象是热情有礼，小孩和妇女都会拉客，一见我们马上有孩子围上来邀你到他家作客。当我说我已联系好住双塘客栈时，尽管他们有些失望，但还是热情地为我们指路。

李坑是个以李姓聚居为主的古村落，建村于北宋年间（公元1010年）

2005年李坑

村外两条山溪在村中通济桥汇合为一条小河，形成丫字形，流出村外。这是两溪汇合成一条河后流到村入口处。我们沿着屋边的小路进村

一路走来悄无声息，既不见游客也少见村民，难道：“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水边建有徽派民居，村内大多数人家居住在溪水两岸，溪上建有各具特色的石拱桥和木桥。河水清澈见底，河边用石板铺就洗菜、洗衣的小河埠。山光水色与古民居融为一体，相得益彰，一幅“小桥流水人家”宁静景象。

我们沿着溪边石板路走来，到了亭子和石桥回望拍摄。几乎没有什么游人，我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建于明末的通济桥和申明亭，桥上的字还是繁体字：通濟橋，不知何年何月所书。桥和亭附近是村中唯一开阔一点的地方，相当于村“广场”。旧时（大概可说解放前）每月的初一、十五，宗祠负责人都会在此鸣锣聚众，批评或惩办违犯村规的人，颇有点“民间法庭”的味道。如今这是村人小息谈天的地方。

看来正是这种宗族制度维系着农村的社会生活和人们的道德规范。这又让我想起我曾经下乡插队的“朱家大湾”，湾子由朱氏三房族构成，每族都有族谱。湾子人很善良，非常在意名声，从不敢违规犯事。曾有一对青年未婚先孕，女孩子被取消村民办学校教师资格，在村中被人指指点点，让俩人抬不起头，尽管两人恩爱成婚成家，但似乎一辈子都洗不掉这个污点，正因为如此，我们两个女孩子在那个可以轻易破门而入的陋室中也很安全，每当疲惫不堪回到陋室，总会发现有人从开着的窗户扔进来的青菜，可见村人的悲悯和善良之心。

这就是曾经鞭挞过违规村民的露天“民间法庭”，一块开阔地。

径直前行来到双塘客栈，住二楼，房子不大，木地板很干净，推窗下望后院有两个水塘，双塘可能由此得名，塘中可见婺源特产荷包红鲤鱼游来游去。

我有简单记录旅行行程的习惯，至今保存着这些简单的日志。当年是4月10日周日入住，双人间彩电公共浴室，每人20元，午餐特别点了婺源荷包红鲤鱼，15元一条（鱼的大小基本一致）味道鲜美，后多次品尝。

旅行除了玩就是要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行前特地搜了搜，婺源的主要特产概括为“红绿黑白”。红指婺源荷包红鲤鱼，这种鱼不同于一般红鲤鱼长形，而是头小尾短，背高腹圆，外形像荷包。在婺源已有300多年的历史，相传明万历年神宗皇帝赐婺源籍官人之物。一直繁衍至今。绿指婺源绿茶，黑指婺源龙尾砚，白指江湾雪梨。

餐后开始漫游李坑，尽管周日，游人无几，村中也少见喧嚣叫卖的商铺，让我可以随意安静地逛李坑。

村外两条小溪在申明亭合二为一，流向李坑入口处。我们在此向右转走向一条小溪边的石板路。

这是酒店幌子，我很好奇，到过许多地方，很少见直接挂“酒”幌子的店，不由想起旧时小说电影中的情景。进去看并不是卖烈性酒的店，原来李坑产糯米，李坑糯米酒浓醇香甜，是酒族中最为真纯质朴，具有乡土本色的美味。李坑糯米酒，酒清淡如水。在北方人看来不是酒，而是饮料，喝不过瘾。母亲是四川人，从小非常喜欢妈妈做的醪糟（四川人对江米酒的称呼），所以对李坑的糯米酒不陌生而亲切。曾在东北呆过，东北人不喜醪糟，称之为馊饭。随着南北人员流动交流，这种认识在改变。

李坑人用大碗喝酒，喝的就是糯米酒，李坑人有个习俗：男人喝正月，女人喝坐月（生孩子）。就是说，正月里男人可以开怀畅饮，整个正月浸泡酒中，而平常很少喝酒的女人临到生孩子时，却用米酒滋补身体。

李坑人酿米酒，是一种很纯朴的民风。清甜的酒香依然弥漫山村，透出一股浓浓的乡情。

下图是10年后2015年再到李坑同一地点拍的，原乡野气息的酒店已改为饭店，游人太多，酒不能解饱，填饱肚子是真，经营饭店实惠收益高。如今谁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朴素的酒店细品糯米酒的清香与甘醇呢。现已不是鲁迅小说《孔乙己》一碟咸煮笋，或茴香豆做下酒物的年代。我们只能从那个时代的作品中体味前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诉求。



继续前行，溪边有女人在洗长发，由于是从山中流入的活水，水很清，自洁能力强，这种常态似乎也不会对水污染，但随着发展人口、建筑、游人增多，水质不好，头发只会越洗越脏。

村民们三三两两聊着天，打发时间，讲着当地方言，如听外语，不知所云。如果问路，他们也会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告之。

入住李坑是4月10日，此时正是采茶好时候，路过一人家，见厅堂地上有一个非常大的竹编簸箕，铺满新采的春茶芽叶。主人说刚刚采回来的，尽管清明刚过几天，与明前茶无异。主人说炒好后每斤80元，她说他们在婺源县城有茶庄，在那买就贵了，发到省外卖价更高。

看到她要照顾小孩，老伴主动帮她炒，她指导监制。烧木柴，铁筒中放入鲜茶叶，不停地摇把，茶叶不停地翻滚，直到失去水分，叶子卷成灰绿色，掰开后断面是灰色，不能炒过，太干无茶香且易碎，太湿不易保存长霉。买回后给通茶道的弟弟喝，赞不绝口。

1989年我去杭州玩，去了龙井茶的正宗产地西湖龙井村，亲眼见茶放在特殊的锅中，用手翻炒，技术性要求很高，自己是无法操作的。

这是乡村的土炒茶方法。



在婺源村落，我多次见到过这个放小娃娃的圆形桶，似乎是为刚会站立孩子设计的，孩子站在开口小的圆形桶内不会跌倒。大人可以脱身安心做事。



远处老伴在主人旁观指导下炒茶，我继续前行闲逛。溪边岸上有一个破旧的照壁。



在中国不论南北，古建筑中比较讲究的大户人家一般都建有照壁，婺源也不例外，

照壁对内挡住财气，好的出不去，坏的进不来，也起到一种使外界难以窥视院内活动隔离作用。这个照壁还挺新，似建不久。

徽州各村各镇以及江南古镇都有这种临水的长廊，上设木制靠长椅，又称“美人靠”。为何叫美人靠？我查了有关资料，解释如下：美人靠”是徽州民宅楼上天井四周设置的靠椅的雅称。徽州古民宅往往将楼上作为日常的主要憩息和活动的场所。古代闺中女子轻易不能下楼外出，寂寞时只能倚靠在天井四周的椅子上，遥望外面的世界，或窥视楼下迎来送往的应酬，故雅称此椅为“美人靠”。（网络）

后来又延伸到：美人靠”也叫“飞来椅”、学名“鹅颈椅”，是一种下设条凳，上连靠栏的木制建筑，因向外探出的靠背弯曲似鹅颈，故名。其优雅曼妙的曲线设计合乎人体轮廓，靠坐着十分舒适。通常建于回廊或亭阁围槛的临水一侧，除休憩之外，更兼得凌波倒影之趣。（网络）

徽州和江南古镇游，多次坐在美人靠上小息，不管男女老少都当回美人吧😁！



清净的街道不见人影，卖茶叶和提供住宿的广告也极简单随意不起眼，似乎可买可不买，可住可不住，绝无迫切需要和强求你的意思，听不到吆喝声。

这是村子尽头，向前走到农田中，路遇一背篓老妇，从山上采春笋和蕨菜而归，问我要不要笋，一个很大的笋只要2元钱，我掂量一下很重，就放弃了。

春天山上到处是蕨菜，村民说有收购公司来收出口日本。在婺源几天几乎顿顿都吃，蕨菜吃起来清脆细嫩，滑润无筋，味道馨香，富有浓厚的山村风味，一盘清炒蕨菜才6元钱。

当时的婺源各村少见专营的饭馆，住户家有什么吃什么，乡村家常菜，又便宜又卫生，如同在自己家吃饭一样。

这是村中另一条溪水两岸的建筑，两岸少有商户，多是村里居民。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至简生活，守望宁静与悠闲。这种生活状态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最本质、最美好的生活体验。

一条溪、一只船、一个桶、一捆柴、一个箩、 一只狗、……构成一幅农家烟火的画面。



白墙黛瓦，风雨侵蚀，斑驳脱落，岁月的痕迹，自然形成黑白水墨画笔触，我非常喜欢这种格调，显示出我心目中的徽式建筑的神韵。



村中央有一个小山岗，不高，可从高处看李坑。清晨炊烟四起，鸡鸣声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村中心都是老屋，周围建的是新房，10年后的2015年后再次登高，临街的房子大多变为商铺，新房已将老屋挤压在很小的范围。下图中清静的街道填满了来来往往的游客。

这是大户人家的中堂，为家中最为重要位置，用于接待贵宾贵客，谈论要事，商议家务大事的地方，如客厅、客堂、上房正厅等正中的地方。

值得注意的是中堂中的楹联：“传家有道惟存厚, 处事无奇但率真”是清朝曾国荃所作（曾国藩的弟弟，晚清名将湘军主要将领之一）。忠厚传家，率真处世的家风家训。

这是办结婚喜事的厅堂，墙上对联表示喜庆、迎宾之类的内容：“令郎喜期艳阳高照；贵宾莅临满院生辉”，“文明诗友厅间客；远戚近邻座上宾”等等。这些都显示了这个村庄悠久的文化传统和底蕴。

原汁原味的村巷

溪水清澈如镜，倒景如同复制，一杆杆晾晒的衣物，一箩筐洗净的青菜，都是在这一溪清水中完成，从古至今，这种临水而居，用水习惯一直沿用至今。我想今日成为旅游热点的李坑应该不会再用这种原始的方式了，我看到10年后的小溪变成混浆浆的，人们都用洗衣机了，不知废水排到何处。

李坑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追求诗和远方，自足安祥。正是这种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吸引了无数生活在浮躁世界的人们来这里休味久违的乡野风情。但过度的商业化又让古朴的民风渐远渐逝，但这是不可阻挡的时代步伐和潮流。

南宋年间李坑出过一位武状元，名叫李知诚，这是村内保留的李知城故居。老伴喜欢军事，凡与“武”有关的历史都感兴趣，拍照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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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李坑

2011年我第二次来婺源，和弟弟一起。当路过李坑时见通往村的公路已成油路，大巴车从村口排到大路上，就不打算进村了。

2015年与高中同学自驾游婺源又一次来到李坑，拍摄图片见下。

游客如织，导游小旗高举，介绍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堪。举起镜头全是人，草草拍几张。

村子变得很大，房子增高增多不少。

山坡下望，商铺鳞次栉比。

如今一座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擦村而过，李坑从此不再寂寞。古老与现代，时空在此穿越。再过多少年后李坑又会是什么样呢？让我充满想象。

游云2005年、2015年拍摄婺源李坑，写于2021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