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地之行，走入原始森林

静好岁月

进入上高地，四天三泊，与原始自然亲密相处，返朴归真。 “寂焉寥焉，浩焉渺焉。尘滓尽矣，灵变极矣。” 上高地是日本阿尔卑斯山的峡涧谷地，海拔1500米。大山长水、飞瀑溪壑、密林深幽、湿地荒蛮，栖息着不少珍稀动物，生长着许多古木奇卉……早在1928年就被指定为特别天然纪念物胜地。为保护这高原秘境，将大自然还给动植物等生灵，每年11月-4月全面封山，所有人都得撤离。开放期间，则严格限制观光巴士，私家车辆禁入。上高地水彩作品《山水》凯画 年初，女儿就精心为我俩安排了有点奢侈的住食行全程，真一与龙凤都是后援。配备了登山鞋/袜，登山包，雨服，防熊铃，防虫喷剂，小型强光手电筒，甚至增加热量与体能的巧克力/维生素/备用药等专用旅具。出发前还认真听女儿上了一课：指导每日攻略，告知应对狗熊/猴子/蛇虫等的安全知识……如此倾心倾力的关爱，我们未出行已心怡神悦了。 上高地在长野县(ながのけん)，长野县处于关西、关东之间，位于素有"日本屋脊"(日本の屋根)之称的中部高地。5月17日上午10点，东京帝国饭店派的专车来家接我俩。轿车上高速公路约三个小时出松本口，再一个多小时盘旋在崇山峡谷间。车窗外，千峰万嶂延绵起伏。 高速休憩站午餐。面朝诹访湖，放眼湖光山色。 五个多小时车程，288公里。三点半，下榻开业于1933年的上高地帝国饭店(KAMIKOCHI IMPERIAL HOTEL)。红色屋顶的西洋建筑隐于密密翠林，远处云霭雪峰，颇似瑞士风光。 为防新冠疫情，酒店门口设有自动测体温的视频，餐厅/商场/电梯等处都有消毒洗手液，餐桌规定限位，客人出房间要求带口罩。旅客不多，是往常的30%。酒店服务很人性化，登山杖/雨伞/熊铃等随意借用。还专门为我们安排了一位能说中文的年轻管理者。 我们入住三楼尽头有长长转角阳台的套房。 户外是连绵颠峰怀抱的原始森林。暮雨绵绵，云雾茫茫。 酒店英伦风格，精致舒适。大厅中央一个复古大火炉高达三楼，炉膛里跳耀着熊熊柴火，把几个楼层都烘得暖洋洋的。炉子周边围坐着悠然喝咖啡的旅行者，曼妙而温馨。 二张熊皮，更添野韵。 喜欢这里浓浓的历史沉淀与文化气息。走廊里展示着日本版画会会长小暮真望的上高地四季流转风光的版画。这幅樱花与雪峰相映衬画面，仅在六月份也难得一见。 大堂里的老照片和文字记述着帝国饭店延革史以及促其创建的最重要人物涩泽荣一的故事。阅此，我们知晓了为何2024年度新版一万日元纸币会将涩泽荣一头像作图案。涩泽荣一/しぶさわえいいち（1840/3/16-1931/11/11），拥有“日本企业之父”、“日本金融之王”、“日本近代经济领路人”、“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日本近代实业界之父”等许多桂冠。是日本明治和大正时期的大实业家。一生参与创办的企业组织超过500家，遍布银行、保险、矿山、铁路、机械、印刷、纺织、酿酒、化工等重要产业部门，包括东京证券交易所。曾任大藏大臣。主张打破官贵民贱旧习，排除轻商贱商思想。他曾赴西方及中国考察，把来自中国的儒家精神与效仿欧美的经济伦理合为一体，奠定了日本经营思想的基础。他还是将《论语》作为第一经营哲学的人，他在著作《论语和算盘》写到：“《论语》与算盘的关系是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算盘要靠《论语》来拨动；同时《论语》也要靠算盘才能从事真正的致富活动” “缩小《论语》与算盘间的距离，是今天最紧要的任务”等等，这“士魂商才”的观点影响至今。 图书室有很多涩泽荣一的藏书。我们看不懂文著，喜欢入内欣赏画册。 豪华的餐飲也是帝国饭店的特色，女儿帮我们预订了三天不同餐厅的早餐及晚餐。今天晚餐是在和式餐厅。 品尝色/香/味/形具足的怀石料理，往往看上去量不多，然而一道又一道品种繁多。获悉我们胃口小怕吃不了，厨师长友好地给了每份50％的量，真恰到好处。 翌日，无雨也无晴。出酒店是一片白桦树和高耸的落叶杉树林。春暮初夏，微翠染新枝。 不远就是贯穿上高地的大河梓川 (あずさがわ)。只见田代桥头上坐着一只很大的猴子，表情丰富地看着我们，纹丝不动。 路边又来了大小好几只，可能是一家子吧，似乎在迎接我们。 今去田代池与大正池，循梓川西行。明天溯梓川东进，去更远的明神池。 完全徒步在原始森林中了。所幸上高地的整个密林开辟了长长的步道，否则游人根本无法涉足。崎岖步道，或实木铺泥石，或枕木搁水洼，或缘岩攀崖，或栈桥蜿蜒，更有乱石盘根……“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渾然朴拙。 顺径缓行，荒天千林，野藤残叶，苔痕清泉，槁木枯槎……幽幽深深，澹澹寂寂，浑茫苍寥，不知身在尘寰。 忽见一块牌子，告示5月10日此处遇见了熊！想起女儿关照，現开山不久，沿途遇到野生动物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上高地的动物不怕人，也不会主动伤人。但千万不要给动物任何食物，别惹牠，一般不会有危险。 步道渐平坦，視野里呈现一大片藪草茵茵的湿地。波光掠影，巅峦浮空，行云飘渺，山色有无中。 绿色醉人 秋色染金（女儿去年写真） 沿栈道前行至田代池。澄澈池水汨汨流淌，微微涟漪。天光悄然，湖面变幻，似有似无，唯美空灵，云水禅心。 走过一条架在梓川沼泽滩涂的长长木栈桥，又步履维艰地踩踏过遍布乱石泥砂的河滩，终于下到大正池岸边。 大正池是1915年烧岳活火山喷发，梓川受堵所形成的堰塞湖。蓝色湖面烧岳倒映的绝景是大正池经典。这是女儿二年前拍下的大正池。 眼下雪水及雨水不断，大正池水急浪白，吞梓川，衔烧岳，气势浩然。 对岸簇簇白桦林，嫩芽初绽。“微茫隔远汀，断霭生春树”，此便是称为“薄绿之雾”的又一独特之景。 遥望孕育了大正池的烧岳，感叹宇宙沧桑，天地无常！人是何等渺小！ 返程了，原计划沿梓川走更生态荒野的“自然研究之路”，无奈多处漫水而封闭了。 于是原道缓缓行，随性揽胜。 跨过田代桥已二点了。 梓川北岸有几个温泉酒店，我俩边温泉足浴边完成了午餐。 沿江信步，一路山水，前往河童桥。 河童桥是上高地的标志。在这座长36.6米、宽3.1米的木制吊桥上，奔腾汹涌的梓川，雄伟起伏的穗高连峰以及远处袅袅升烟的烧岳等胜景，一览无遗。加上日本文学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绝笔作品《河童》，更令其广为人知。不巧，我们到河童桥时，下雨了。风骤雨急，乱云飞渡，山色空濛，江水翻滚。 回到酒店约五点左右。晚餐是西餐厅享有名气的法式套餐，俩人各选了一套，味道确很正宗。 第三天，雨仍霏霏。今天去明神池。本该早点出发，然退休后的我俩有点懒散，磨磨蹭蹭总早不了，过河童桥转到通往明神池的森林步道已是晌午了。 潇潇雨中，蹊径迷蒙，林道滑履难行。 茫茫林海中，静听雨打树叶之簌簌，细看雨飘沼洼之点点，感受着身心与大自然的贴近与交融。 这片森林更显原始洪荒。峥嵘迭嶂的山峰云飞雾遮，穿流不息的梓川时隐时现，深邃老林松涛声声，石涧飞流泉水溅鸣….. 目之见，耳之闻，都乃“物象之原”，宇宙永恒本真。人在这样的境中，真有一种独与天地万物神往的感应。 穿行原始山林，不知不觉有二个多小時了。前面看到了横跨梓川的明神桥。 上高地日文意指“神明降临之地”，“神的故乡”。明神池称为神跡之池。池畔有穂高神社奥宮，参拜费500日元/人，这是上高地唯一收费景点。 叠嶂层峦拥一泓明镜止水，池面山岚之气虚无缥缈，池里明神岳倒影如梦如幻。 沿着伸向池中央的栈道，走近如如不动的扁舟与鸟居神迹，越感神谧，让人息心息念，仿佛遁入仙境。  步往林深处的明神二池，犹如一座日式庭园。池中静穆的石，水里淡寂的树，无声也无音。蕴含万有的渊静，无尽之境的灵奇。 每年10月8日在明神池的湖面上都会举行穂高神社奥宮的例大祭。 日本“登山之父”嘉门次纪念碑。 在神明池外面颇有人气的嘉门次小屋，我们品尝了嘉门次第四代子孙炉膛烤出的岩鱼。 小小一条要1100日元，相当66元人民币。岩鱼只能生长在纯净见底的软水山溪，稀少难钓。烧烤岩鱼的内脏、骨头、头尾都能吃，没有腥味，堪称绝品。 穗高连峰又称北阿尔卑斯山南部山群，由涸泽岳、奥穗高岳、明神岳、北穗高岳、前穗高岳、西穗高岳所组成，自十九世纪英国传教士沃思特·威斯顿（Walter Weston）和导游上条嘉门次登顶穗高连峰群山后，上高地成为登山者的热门地。 攀登任何一座岳峰，海拔落差都有1500-2500米，需2-3天。登山者必须背着睡袋、帐篷、煤气罐、食物、饮用水等约10-15公斤的行李，甚至连大小便和所有垃圾都必须随身带走，不可留在山里。这么艰辛的登山活动，女婿女儿乐此不彼，曾由此三次登山，第三次外孙女也跟上了。 赞赏孩子们拍下如此惊艳的山景，羡慕之极！叹息吾俩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美如繁星的山头露营地，谓日式“野奢”也。 女儿拍到的山珍：幽灵菇。晶莹剔透，夜间会发蓝光。途中巧遇一位带学生考察的植物学教授说，进山六次也没发现过，极为珍稀！ 快下午三点，必须折回了。 雨渐止，云未收。回顾所来径，又一番别样风情。雨后的山林宁静润泽，充满华滋之气。 上高地水彩作品《澹寂》凯画 呼吸湿湿甜甜的清新空气，跨越倒映着天空、树木与人影的的积水，移步观景，流连忘返。 我问凯：几天来留恋于原始圣域，最摄人心魄的是什么？大师答道：随处遇見的枯木！同感！完全同感！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原生态中見识这么多槁木枯树。有的恣肆纵横在荒天古树间，有的沉浮于水草泥塘里，有的藤萝盘绕，有的苔藓复盖……我们不仅被这千姿百态的自然美所惊叹，更为其藴涵的生生不息活力所震撼！上高地水彩創作《轮回》凯画 尤其那被称为“立ち枯れ”的上高地奇特景致。一池水中傲然矗立着躯干挺拔，枝稀叶颓的遒劲枯木，萧散孤寂，直指苍穹！ 历此境，入沉思。我们不仅看到了“物之哀”的唯美，更读出了时间、空间与永恒。领悟到《庄子·齐物论》“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荣枯在四时之外的生命轮回。上高地水彩創作《天地间》凯画 归路未遇游人，我们故意把熊铃震动得响亮一些。 只有猴子们前呼后拥地陪伴我俩。据说猴子活动处熊就不会来，心安了不少。 女儿有我们的手机定位，发现我们还在林中，急切来电催促，言深山老林会秒速天黑，不安全！ 我们一听有点紧张，环顾四周，暮色渐逼近。急忙收起拍照的手机，匆匆赶路。 五点前走出重重森林，过河童桥，复沿通往帝国饭店的专设林道，行走十多分钟，终于安全返回了。 晚餐在另一个可以单点的西餐厅。一间原木建筑的小屋，厚重、古朴、中世纪欧洲的装饰风格。古堡式吊灯，厚重的十字木架，铸铁吊链，仿烛光灯。我俩点了长野苹果汁、烤牛排，法式蜗牛，凯撒沙拉、西式汤、意大利面。法式蜗牛很鲜美。牛扒很大，但味道不及昨天的。没想到单点会比套餐量大很多，最后上的一道意大利面实在吃不下了，只好让送房间。都说帝国酒店西餐特别美味，可是我们的口味已经固化，最爱吃的永远是家乡的本地菜了。 房间里试试自拍一张合照，留个纪念。 5月20日，晨起天晴，甚喜。静静坐在阳台上，沉浸于远山近林的淸逸绝俗中。 凭栏凝望，巍峨群山尽收眼底。身在自然怀抱， “我看云山亦忘我”了。 十一点退房，行李放前台，二点钟会直接交给来接的专车司机。乘着难得的晴天，我们又去了梓川与河童桥。 徜徉桥上，望山看水。 桥上东瞰穗高群峰和湍急清澈的江水。 桥墩西眺烧岳雄姿和一桥飞架梓川。 拍到了群峰残雪以及雪峰新绿辉映下的上高地山川。此美景，唯在早绿新出，冰雪尚未融尽的五月，並且必须逢到少有的晴好天气。看来我们真的好幸运！ 在河童桥畔的白桦庄，面对山水，美美地品尝了长野特别名物：信州荞麦面。 回到酒店，专车已等候我们了。酒店给我们安排的中文担当真好，几天来处处认真周到的关照，让我们很感激。告别时又为我俩留下了帝国酒店的欢乐合影，留驻了上高地美好的一切。 人类是从大自然中走出来的，人化育于自然，而最终归于自然。我们曾游历国内的名山大川，去过西双版纳/香格里拉。去了美国的黄石公园，加拿大的班芙洛基山和东部圣安妮大峡谷，不丹的高地丛林与湿原，北海道道东的湖泊湿地及森林……每每揽胜大自然的千变万化，便会升起敬畏自然归复自然的初心。这次上高地之行，感悟和感动尤为殊胜。几天来我们行深在大自然的山水天地，日超万步，风雨兼程，徒步穿越一片复一片原生态密林。触摸草木生发，聆听天籁之音，融山水忘世虑，得心灵之静寂。老子《道德经》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诚然如斯！且行且觉解也。 上高地水彩創作《行深》凯画 （完稿于2021年夏日于和和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