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童年

虹钰

也许是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触景生情，回忆过去。最近碰到了坎，更加深刻地体会了父母的不容易。

1981年3月，我出生了，但因我是个女孩，在那个年代，父母的观念里，并不能传宗接代，于是在1983年的时候，母亲怀上了二胎，可是政策不允许，一胎和二胎的间隔时间必须在7年以上，可是母亲不愿放弃，奶奶也是极力支持，于是母亲趁着村干部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在准备引产的医院，一个人逃到了无锡的亲戚家，而那时候是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人海茫茫，父亲和村干部四处寻找，没有一点消息。

而另外一头：留守在家的我，并由爷爷奶奶以及姑妈带着，爷爷身体不太好，父母也都不在家，地里的农活只能由奶奶和姑妈去做，于是白天她们去地里干农活的时候，我又被寄养在隔壁邻居老奶奶家，那时候的我实在太小，村干部来我家找我爸妈，无果，便要搬走我家的家具，他们把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在了地上，而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邻居老奶奶家走到自己家，发现地上都是东西，于是拿起心仪的鞋子往自己脚上套，可是怎么也穿不上，我便用方言嘴里念叨着：“井额船不上滴呐……”这时候姑妈回来了，心疼地抱起我，泪流满面。

再后来，不仅家具被搬走，房子也被拆了，我们唯一的容身之地也没有了，于是奶奶奶和姑妈用塑料布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夏天闷热潮湿，我的全身长满了疖，连耳朵上都是，后来外公舍不得我，来到我家照看我，然而我太贪玩，跑自家门前的河边去玩耍，看见小鱼游过，便伸手去抓，就在我伸出双手快要抓住小鱼的时候，我的整个人也滚到了河里，正在椅子上休息的外公听到了响声，连忙跑过来，我当时是怎么被外公救上岸的，已经完全忘记了，因为当时也就两周岁左右。

差点丢了性命，但是我并不长记性，我家门前就是个“7”字形的河，房子的东边和南边都是河，真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一天，我和一个邻居大姐姐一起玩，仍旧是在河边的斜坡上，有东西掉下去了，我们用树枝去勾，可是越推越远，我们的身体也越来越前倾，没有防范意识的我，又一次滚到了河里……这时候刚好有个叔叔撑船经过，看见一个孩子掉进了河里，连忙扔掉手里的撑船工具，直接跳到河里救起了我，可是我还抱着那个叔叔的腿不肯放手，跟他要我的鞋子，因为鞋子也掉了。他说：“小丫头，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还要鞋子，叔叔的手表都进水啦……”而我哭着说：“鞋子掉了，我奶奶要打我的。”（其实当时我并不能听懂这些，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这些都是大人和我说的）晚上，奶奶回来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买了一些脆饼（糕点）去那位叔叔家道谢，没有他，我也就没了，因为我家（老房子）门前的河是很深的，而且很宽，是村里的水路交通要道。

父亲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可能是心灵感应，父亲也去无锡了，而且找到了母亲，他们住在亲戚安排好的旧房子里，那时候的亲戚都是真爱，在母亲顺利地生下弟弟后，亲戚也被邻居举报了，说他是村干部，家里藏了“躲养”的江北人，后来那个举报的邻居“赢”了，亲戚也被撤职处分。可他并没有责怪我的父母，而父母实在过意不去，带着内疚的心情，离开了无锡，虽然弟弟已经顺利出生，但是父母还是不敢回家，因为回家，是会遭到体罚和罚款的，体罚是要“站冷水桶的”，就是大冬天让你站在装满冷水的大水桶里，这种惩罚超生人员的行为在当时太常见了，而且当时的父母哪里拿得出巨额的罚款？于是他们决定：逃一天是一天，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可是还能去哪里？

他们带着刚出生的弟弟，辗转去了盐城的姨妈家，于是姨父写信给我的舅舅们，向他们报喜，舅舅、舅妈带着喜讯来到我家，于是第二天我便跟随他们，去看望父母和弟弟，其实应该是父母也想我了，又不敢回来，于是想办法让舅舅们带着去。那段日子，应该是快乐的，我不仅来到了父母身边，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弟弟，姨妈家的鸡窝，是我天天光顾的地方，那里的蛋是我和妈妈的营养品，姨妈家的玉米🌽是我的零食，就这样，也不知道在姨妈家住了多久，我和弟弟也不知不觉地长大。父母在物质上虽然已经一无所有，但是还有我们一双儿女呀。后来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回到了家，说是家🏠，其实已经被拆，没有一砖一瓦，只是临时搭建的塑料棚，而迎接我们的除了亲朋好友，还有村干部，于是交罚款，站冷水桶🪣，该来的总是会来，父亲每天都被叫去站冷水桶，回来都不吭一声，只是会跟我母亲悄咪咪地说。而我也是不小心听到了。（太不容易了，那时候超生的人，在村干部眼里就跟犯罪分子一样。）父亲原本是造纸厂的正式工，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被迫辞职了。再后来，我家又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建了新房，等到弟弟6岁的时候，还没有户口，超生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拥有户口的，可是没有户口怎么读书，于是为了给弟弟上户口，我家又被罚了一笔款，这真的是雪上加霜，我都不敢想象，当年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时间转眼过去，我在幼儿班上学了，那时候的幼儿班，就是一个老师，带着一群孩子，整天关在一个教室里，哪有什么玩具、什么游乐设施，但是却能学到“a.o.e”，“1.2.3”这些浅显的知识。我学得很快，老师经常夸我，我也成了老师的助手，有一天午睡前，我让所有同学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后趴桌子上午睡，然而，别的同学都开始午睡了，有一位女生，跟我说要上厕所，（大家说，这个时候我应该不应该让她去？）我拒绝了，没同意，结果，她尿裤子上了，她的奶奶知道后，跑到幼儿园里把我骂了一顿，又去老师那里告了状，可是老师却护着我的。（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胆子真大，人家爸爸可是派出所的民警👮‍♀️，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幼儿园的时光也是威风的，接下来要读小学了，那时候我已经虚岁7岁了，9月的一天，父亲在一个同村的亲戚家吃饭，中午喝了点酒，然后又带着我去小学报名，但是被拒收了，原因是我只有7岁，要虚岁8岁才能读一年级，可是比我小一岁的小朋友“雪梅”却可以读一年级，父亲急了，问校长为什么？校长说：“你们没有到年龄。”父亲说：“我女儿农历生日是2月份，虚岁7岁，现在9月份，已经满6周岁了，为什么还不能收我们？”再后来父亲明白了，因为雪梅的父亲是村干部，所以破例收了她。而我这个满6周岁的学生却不收。父亲便和校长吵了起来：“你要不拿张试卷来，让我女儿和别的同学一起考一考，谁高就收（录取）谁？”校长不肯，于是父亲借着酒劲，把校长给打了……

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动手打人，甚至还有点恨他，“动粗”也太野蛮了吧？觉得太没面子了，以后我怎么在这所学校“混”呀！那一年，我还是没能上小学，直到第二年，我虚岁8岁了（7周岁）才读了小学，后来，等我成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越来越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了，为了子女，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子女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被公平对待，是一个父亲没法接受的，也没法容忍的。现在想起来，我会感动到哭。

小学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我考了双一百💯，可是第二个学期，我的成绩单上却是语文44，数学45，八几年的时候，我们期末考试已经统一在镇里批卷了，分数也是统一抄回来，再发给学生，可是老师看到我成绩的时候，马上就说：“不可能”于是，第二天她便去镇里查试卷，最后发现我的分数是98、100，但是44分、45分的成绩单已经在当天就发给我了，而且也没有奖状，那天我垂头丧气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同学的嘲笑声让我觉得非常委屈，后来我才知道：成绩单上出现的分数是另一位同学的，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中间的字不一样，那个抄分数的老师抄错了，那个同学的分数抄在了我的名字旁边，也抄在了她本人名字旁边，就是这么一个乌龙，让我真的好难受。父亲还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真的太冤屈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在后来的数年里，我更加努力学习，时光没有负我，读初中的时候，居然有一次考了一个海河区第一名。这让我的老师很激动，觉得好光荣，我更加有了信心。在这样的节奏中，1997年初中毕业时，我考进了卫校，那时候的卫校分数线是很高的，我们学校八个班，才考进了两个人。跟现在的重高前三所，有的一拼吧。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说：“早知道我女儿这么有出息，我就不应该生二胎……”其实在那个年代，生两个孩子的也是很多见，只要第一胎是个女孩，他们宁愿被罚，怎么样都想生个二胎的，也许爷爷奶奶对孙子会更好一点，对孙女不太待见，但是在我家，至少父母亲也是一直公平对待两个孩子的，虽然我是女孩，甚至有时候我觉得父亲更偏向于我，因为我更乖，成绩更好，还有就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许是一直觉得亏欠我吧：在我很小的时候，聚少离多，因没人照顾，两次掉进河里……所有的种种都化成了对我的爱护有加。

卫校三年，学费是最大的问题，而我们入学时，三年的学杂费，接近一万，是要一次性交清的，这对于一个刚刚造过新房子，超生又罚过款的我家来说，更是一笔巨款。舅舅说：“女孩子家，初中毕业够了，家里又不富裕，卫校就别上了吧？”但是父亲却坚定地说：“不行，我砸锅卖铁也要给我女儿继续读下去。”就这样，在亲戚朋友的东拼西凑下，攒够了学费，拿着录取通知书，父亲和姑妈送我去了读卫校。幸亏我有一位有远见的父亲，让我比我的同龄人幸运，也让我比我的几个表姐幸运，因为她们几乎都没读过书。

时过境迁，如今我和弟弟分别在不同的城市打拼，有了自己的小家，时常回去看看父母，他们的身体也还不错，我的弟媳妇也很好，孝敬双亲又贤惠，尽心尽力培养两个孩子，我呢，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顾家的老公，可爱的且勤奋的儿子，这便是我们简单的幸福，我的孩子，只要他健康开心快乐就好。（你好，李焕英的台词被我借来了，好像有点俗）

童年里发生的事，有的记忆犹新，有的已经忘记，有的刻骨铭心，有的不愿提起……但总有那么些时候，让我想起来的时候，时而热泪盈眶、时而破涕而笑……也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