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无奈的一意孤行

旭仲散文

<p class="ql-block"> 张爱玲:无奈的一意孤行</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一意孤行”,单纯为字面意思——按自己的意愿执拗地独自行走。</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上海,张爱玲丢了魂,香港,而后纽约,她的才情像不断溶化的冰川,覆水难收。只有上海的空气能浸润张爱玲的眉目和手足,只是时事所限,她的书桌与境况已不相适宜,极像一只迷途于旷野的的松鼠,栖身无处,慌而择路,走一条“一意孤行”的路。</p><p class="ql-block"> “意”之于张爱玲,简洁明了,却又意味深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孤”,绝也,没有同类。</p><p class="ql-block"> 现世动荡,岁月蹉跎,张爱玲裹挟其间,颠沛流离,一个小女子的小梦想在大时局里,像汪洋里的一叶扁舟,无所谓安稳,更没有静好,从避所处逃离,一头扎进空旷原野,似乎自由,实则更加无依无靠。</p><p class="ql-block"> 关于家庭,早已支离破碎,黑暗给了她黑色的眼睛,至于光明,她天然地一片空白,无所谓寻找,注定漂泊。</p><p class="ql-block"> 关于天才,她自鸣得意,即使是自命不凡,没有谁能说三道四,没有谁敢说三道四。</p><p class="ql-block"> 关于爱情,一颗洞悉人间千回百转乱思情迷的心,竟也会轻易跌进世间浅埋的泥沼。胡兰成,这位“滥情才子”,轻飘飘的一局,她即心甘情愿自投罗网。</p><p class="ql-block"> 这个人间、故人,给予她的,她的纤弱,只能照单全收,无所谓抵触或反抗,然而,凭借她的灵秀机警,足够消纳这一切世态炎凉,纤指细弹,一幅幅世态乱象应运而生——给予她的,她如数返还,只是顺便加了一道黑圈。</p><p class="ql-block"> 由此,她笔下的亲情向来都是笔起刀落,一把扯下表面温情的面纱,字里行间浸透的是旁观、冷笑、木然,彼此心照不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初读张爱玲,无法体味黑压压的传统何以会锻造出这样一个孤绝脱俗的灵魂。溯本求源,曾祖张印塘性情羁傲,为官清廉,深得李鸿章赏识;祖父张佩纶性格慷慨激昂,以弹劾大臣闻名,袁世凯大加称道;姑姑张茂渊属于淡漠红尘里的特立独行人,一则默守52年的爱情依旧未老,不失为不朽传奇,以此类推,这样一个张爱玲实则是一脉相承。</p><p class="ql-block"> 百炼成钢,当一种执念与人性的美好溶于一体,历经岁月洗礼,时光雕刻,一幅幅绝美图画即浑然天成。</p><p class="ql-block"> 对旁观者,是叹息,对亲历者,冷暖自知。</p><p class="ql-block"> 少年的阴暗和早年出名的飘逸共同陪伴她浪迹人间,其实,“浪迹人间”这个词有待商榷,1949年之前还谈不上,无所谓家庭,她至少还有上海,一条条阳光斑驳的街道、楼顶一轮轮环绕的夕阳,许多许多的橱窗、喧闹、背影,她不无感动,一往情深,之后,她是被动的,一派恢弘磅礴的新气象所带来的冲突,她有眩晕感,一段时间内不知所措,顺应,还是迎合,她肯定考虑过,对于新世界里所涌动的气息,不管是出于职业的敏感,还是平凡人对新事物的好奇和期望,驻足观望是免不了的,甚至于曾经也很顺从地被大潮推动着不由自主地随波而流。1950年夏去苏北农村参加土改,是她和中国大众距离最近的一段经历,也是她自感最尴尬的一段时期,所看到的事实和所要求的歌颂相去甚远。动荡岁月和变幻时代正一步步消磨侵蚀她的才情和初衷,维持生计和维系自我两种困境不期而至。1952年3月至1955年秋在港期间,发表《秧歌》、《赤地之恋》,这种靠近政治的写作令其困惑不已,她在写、不写、写什么之间无所适从。</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说“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唯有逃离,逃离在一意孤行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张爱玲晚景一般意义上所认为的凄凉,对大众普遍形成感官印象上的冲击——举止怪癖,个性孤僻、神经质。</p><p class="ql-block"> 宋以朗在《宋家客厅》里详细罗列了张爱玲的遗产,多达240万港币资产,那个年代十足的富翁,足以体面生活。多数人从一个方向去解读,认为她的离群索居,其实是用很“张爱玲”的方式来自我超脱,无非是不断地放弃人世间多余的东西,类似于李叔同的皈依佛门。</p><p class="ql-block"> 设身处地想,有多少人甘心情愿孤独终老?实属无奈吧!张爱玲之所以能从容面对,也正是她一意孤行最绝之处,遗容的自然和安详,所显示出的内在的强大依然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以至于难以认同。一方面源于随性而为,一方面则是那一管贵族血脉里所蕴藏着的隐形的尊严。</p><p class="ql-block"> 或略张爱玲的贵族气质,显然或略了张爱玲的本质。一定程度上,特殊的家庭渊源逐渐演化成了她那种贵族所特有的鹤立鸡群的自身涵养——不素面朝天,而是强调服饰品味与自身优雅的和谐;不古板守旧,而是崇尚时尚,追逐新意;不攀龙附凤,而是一种平和从容的心态,脚踏实地;不轻易受感情左右,一旦遇到心仪,则会执着的相思、牵挂、守候。</p><p class="ql-block"> 没有这种大气,何以敢于孤身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现实中的张爱玲不乏世俗,爱美、喜欢钱、追求早出名,庸常时光里大众点滴的平凡往往无限欢愉地跳跃在她的笔尖,从菜市场回家的途中、斜依阳台栏杆的午后、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一只略过头顶的小鸟,太多的人间烟火气在她的眼睛里漫延,妙趣横生,一则“我就是不讲”的笑话让她笑了好几年。</p><p class="ql-block"> 但是,她的世俗确实精致,除此之外别无第二人可以相比,她对人生乐趣的关照甚是绝妙,她的才情在于再普通的事经过她的笔尖多会生出花来,却不炫耀,就像她的身世,显赫,最后的绝响,却默默无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从前,人与人相识,萍水相逢也能肝胆相照;</p><p class="ql-block"> 从前,人与人相知,鱼书雁帛,往返之间跋山涉水,仍是心诚意坚;</p><p class="ql-block"> 从前,人与人相爱,也真的有“至死不渝”那么一回事。</p><p class="ql-block"> 一切与张爱玲无关,一切与张爱玲又千丝万缕,她从人间走过一遭,这种相识,这种相知,这种相爱,无不经历,曾经令其欢畅、迷蒙、痛至麻木,真正感知她的那些人,大概也只能些许感知她彻骨的冷。</p><p class="ql-block"> 设想,张爱玲不是出自那个家庭,遇到的不是胡兰成,收敛锋芒顺势而为,多一点人间烟火,少一些孤绝脱俗。那样的张爱玲,只能是面目全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 现代汉语对“一意孤行”的解释显然有悖言论者赵禹(《史记.酷吏传》)的初衷。单纯字面,这个词凸显高远意境,每个字皆力透纸背,“意”、“行”并举,“孤”,结合行为者的跌宕人生,更是显尽苍凉,用其冠之张爱玲一生,算作侧影素描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