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晚,总觉得自己蜷缩着睡在一个大大的麦草垛中,身体上的温热与睡在窑洞炕上的感觉一模一样,外面是漆黑的夜幕,凉飕飕的小风吹过,麦草垛上发出轻微的刷刷声,我盯着正前方的那个坡头,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条被野草遮掩着的泛白的小路,我紧紧裹着身体,仔细听着远处大路上可能出现的小伙伴的响动……。一会儿,爷爷和奶奶从坡里走了上来,爷爷担着一担水桶、嘴里叼着旱烟锅子,奶奶手里拎了两只笼。放下工具,奶奶随手拉过我背在了她背上,我下意识地一激灵,我的身体竟然这样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时我的意识、眼睛都真切地回到了那个儿时生活过的叫北咀的村落,定格在那个靠着沟边的地坑院崖头上。周围是一片安详,偶尔有一两声公鸡打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只是安静地趴在奶奶的背上,肚子贴着奶奶的背暖暖的,身体是那么放松,此刻的黑夜并没有让我感到害怕,反倒有一种巨大的踏实与温暖!我像是经历着这样的场景,又像是看着眼前的画面。总之,这样的感觉太真实了、太好了!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我使劲地蜷缩身体,好更贴近这种温暖,我好像看到奶奶肩膀上的我在笑,爷爷和奶奶说着什么,奶奶的背竟然是直的,爷爷的面容也是那么消瘦……。奇怪的是我的意识在画面内外来回地切换,大脑也在一直思索着一个另问题:奶奶怎么可能背得动我呢?爷爷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慢慢地,天放亮了,我睁开眼睛看的时候,霎那间一切都变得慌乱!环顾四周,身后的那个崖头和麦草垛都不见了,我站在自己的双腿上,头顶是炎热的太阳,我试着闭上眼睛再睁开,情况依然没有变化,刚刚的场景彻底地消失了!此时,周围有很多穿着白色大褂的人,老远的好像有人给我招手说着什么,人们在两座院落之间来来往往,其中一个院子里支了好几口锅、搭了一处摆了五六张长桌的餐棚,大门外的场上一个巨大的充气帐篷、九张大圆桌组成了一处像样的宴会厅,一些人端着盘子在院子和席间来回穿梭,更多的人坐在桌上聊天吃饭;另一座院落的门口矗立着一个高高的木头杆子,杆顶拴着一根绳子绕过空中的电线连在院墙上,绳子上挂着一大串长长的白色纸圈,像斗篷一样,随风自由自在地飘动着,那节奏与音响里的音乐声默契地合着拍;院前的大路对边整体地摆着一排白色的圆形花圈,其中一两个被风刮倒了,几个人在搭帮扶起;靠近院子大门的路这边搭着一个戏台子,几个人在弹奏吹奏,中间的一个穿着戏服唱着秦腔,音响声时高时低,掩盖了周围的所有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场景看似如此热闹,头顶的太阳也好像受邀参加这里的聚会。但我的心里除了那一点点温存即将消失带来的空虚和冰凉,再无什么感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变了,瞬间变得难以接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慌乱地找着任何关于我的细节。终于,我看到父母从那个院落里走了出来,那的确是我的父母,他们也披着白色的大褂,可模样比刚刚看到的爷爷奶奶还要老?身后的院子应该就是我的家了,它比印象中多了大门和好几座房子。我急忙跑进院子,努力地找,屋里、箍窑、角房、上房转了个遍都没有,只是在院子里帐篷下面的桌子上看到那两个人的照片,周围搭满了各式各样纸做的楼房、牛羊,放了好多好看的馒头、水果,五六个人跪在桌子周围,不断地有人到跟前上香、点纸、磕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香的烟雾夹杂着烧纸的灰烬在空中飘荡,从黑暗中挑着担子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的爷爷奶奶瞬间就定格在那两张木头框起来的照片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莫名的烦躁涌上来,明明是早上去学校的时候,怎么是这样的情景呢?我认真地盯着那两张照片,又是一阵空虚与慌乱!这明明是葬礼!愤怒终于推开了幻想。梦醒了,梦中的情景依然清晰,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环顾四周,看看了时间,才意识到当下已经是那场葬礼之后快一个月的时间了。空调的冷风缓缓地吹着,薄薄的毛巾被缠裹在身上,记忆鬼使神差地把这个情景与多年前在地坑院坡头上的麦草垛关联了起来,又细思极恐地跳转到奶奶的葬礼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地日子就这样掐头去尾,但我能够想明白什么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梦是醒了,原因极其荒诞!是偶然,又好似隐藏着巨大的暗示:我的生与爷爷奶奶的死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想是记忆单元在提醒我,那些长时间不调取的记忆要被列入内存清理的范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呆呆坐在床上,不想挪动,深怕再有一点点变化,这梦就会完全消失。那一点点从麦草垛和奶奶背上带来的温存已几近消失,但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回忆是必要的,即使是伤感地回忆也算得上是一种慰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生第一次,真切地与一个灵魂对话!我在心底默默地念着:对不起,爷爷奶奶!我害怕有一天想不起你们来,我希望你们的灵魂能给我一个约定。不能见到你们,但我想继续在梦中回放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老地坑院炕头上的那种温暖,从来没有感受到趴在你们背上的那种舒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打开电脑,找到留存的老院子和爷爷奶奶的每一张照片,沉重的感慨涌上心头,人这一辈子,有人关注、被人挂念都是天赐的幸福,即使可以回忆也是种幸福。我们一直追求自由,是因为尚有退路,一旦上帝抽走了那条毯子,就会发现真正的自由只在当下以及回忆里,那时候亲人的爱护挡在头顶,干什么都毫无顾虑,而现在、未来即使是一条康庄大道,心里头也会明白“这不过是独自走向死亡的注定之路”,此年此月,那些曾想极力掠取的风景也会因为某个人的缺失而变得苍白无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忆心怀鬼胎地跳转,把两个无法改变的存在印在了白纸的两头,逼我在中间写下“人生”两个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我拼命搜索回忆时,却发现好多的细节正悄悄地逃跑着,一些画面刚闪过就变得模糊了,还有一些自认为存在的细节却始终难以名状。此刻,坐在床上,脑袋清醒地发着呆,一种无奈与悔恨暗藏心底,神明居然如此残忍,诱导你的怀念,却剥夺你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我太心急,过去的日子即使无法改变,也是无法抹去的。对于已经逝去的亲人,从哪里开始回忆都可以,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亲情是不需要逻辑的,从一开始就无法解释,都最后也不需要解释。那是生命的缘分,是最伟大的相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麦草垛总算是个信物,也足够真实!它里面有爷爷奶奶生活的气息,有联系儿时乡村生活的一切合理性!给我带来温暖的那座麦草垛,则是我孩童时期在地坑院生活的最后见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地坑院,是黄土高原人早期居住的主要样式。这对于生活在平原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平原人很少向下看,因为处在低处,山不论大小都是拔地而起的,海拔低的地方再往下挖就成了涌泉,是无法在地下造一个容身之处的。黄土高原的人则不同,他们脚下的黄土层经年累月、以纪元为计数一层层垒起来。出生在高原的人注定没有海平面附近的人困扰的问题,高处不胜寒、常年的寒风和飞尘袭扰着,在物质贫乏的年代,人们向地底下挖个洞,发现土层不仅能够很好地抵御风寒,甚至有冬暖夏凉的好处。黄土高原的地形支离破碎,地层并不是连成一个整齐的大平地,而是受土层堆积角度以及后期雨水冲刷的作用,形成了塬、沟相间,岘、咀纵横分布的特殊地貌。从高处俯瞰,就好像一盆泼出去的水,沿着主水道向着当面四周散出许多细流一样,一处处的发散地貌连着另外几处,再大尺度看就像大树的根须,一分十、十分百,交错纵横。于是,黄土高原人一般不说进山,而是说下沟、上塬、过岘子。无论是上,还是下,他们始终待在厚厚的黄土层上。山川河流都在脚下,头顶便可披星戴月,干农活、走亲戚、赶牛放羊,每一步都是翻山越岭走泥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塬,既是一座天然地貌之城,也是一座农人的心灵围城,风过炊烟香、入夜土炕暖。头顶顶着几米厚的土层,对世界的想象都是从很深很深的心底萌生,长在黄土高原的孩子都有很强的空间感,因为他们从很深、很低的泥土里来,鞋底的沉淀已经很厚很厚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摸索着,最早的时候多是在沟边上向内开出一方朝沟视野开阔、向下成半四方形体的大坑院,然后再沿着三个垂切面横向挖出住人的窑洞。仔细想来,这种反向思维的确是种伟大的智慧,拔地而起四面墙或是有很大难度、或者耗费人力,而向下借势则巧妙地把周围的夯土都做成了墙,这也许就是以宇为盖、以宙为家的具体体现吧!显然这种在沟边开院的设计,既解决了通风的问题,也解决了下水的问题。劳动改造人类,慢慢地就出现了 “箍窑匠”这样的职业,挖好的洞被能工巧匠一锹锹、一刀刀修成一个底面平整、两侧对称、沿墙面逐渐向上收口成弧形顶部、前后垂直对称正切面开门窗的封闭堡垒,弧形窑口下面和谐地布置着门、窗,进门右手一般都是一座炕,和窑口的这面墙连在一起,窗户下面的外墙留出一个口做炕洞门,沿外墙箍出一个向上的烟道,窑里的墙面用细腻的泥土墁地光光的,有条件的再用报纸糊起来。一口窑就这样完成了。基本上每家都会有单独用作厨房的、叫做屋里,用来养牲口的、箍得就相对简单一些,用来住人的根据人口多少区分,孩子们都能没结婚的时候一起住,结婚后单独住一个。但总体上一大家子都在一起,有的甚至四世同堂。有在一起吃饭的,也有分家后各家做各家的。</p><p class="ql-block"> 地坑院的大门和出路基本都设计在靠沟边的一个侧面,从沟边缓缓向上转出去,就到了广阔的地面上。人们习惯称院顶上的平地叫崖(nai)。崖上开出一个大大的空地,称作为“场”,一般用来打麦子。并不是每家都有独立的打麦场,几家共用的就需要划分各自柴草、粮食的堆放区域。这就是儿时的生活环境,可以想象那是个处处接着地气,自然的再不能挑剔的环境。没有水泥的冰冷,没有街头的喧嚣,有的只是土炕墙透射的温暖、四方地坑院包围着的安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麦草垛,就立在崖头的碾麦场边上,在父亲兄弟两个和爷爷奶奶搬离地坑院之后还保留了好几年,再后来不知怎么处置了。那时候村子的人家都陆陆续续在平地上盖了院落,我的父亲是家中老大,结婚之后在靠上庄不远的地方盖了三间房,二叔结婚后也在不远处盖了房,三叔因为上学后在外面工作没有在村子里安家。这前前后后有十年多的时间,儿孙们搬离之后,爷爷奶奶还住了好几年,只记得那时候一到过年大家就会讨论爷爷奶奶和谁去住在一起的问题。那个麦草垛应该是爷爷奶奶还在独自种地的时候碾收的最后一场麦子。现在回过头想这些问题,难免觉得过去的日子有些轻率。步入工作岗位,我们时常被别人评价,给别人鉴定功过,但从来没有认真地仰视过爷爷奶奶,他们比任何有头衔的人都值得评价,因为他们可以代表从饥寒交迫走来又跨越世纪变迁的那一代人。因此,尽管记忆模糊,但我觉得最应该弄明白地是他们给儿女们分家之后,独自生活在地坑院的那几年。哪个父母不伟大?只是父母们都不惜言辩!只是付出、不求回报地付出,直到生命不允许为止!</p><p class="ql-block"> 记忆的触动为我编起了筐,但眼下我好像很难装满它。越往深回忆,越发现,那些可以详细说来的时间都已变得模糊,也许是我从来就没有专门记过,这种记忆确实让我感到恐惧,我甚至想不起爷爷奶奶那时候的模样,大脑内存中怎么全是他们老了的时候的样子!他们付出了光阴,我却虚度了时光。我尤其地反思,爷爷已经去世15了,我究竟是忘了当时的悲痛,还是就没有真正地伤心过?奶奶走了,我才恍然大悟他们都走了,如果是奶奶代替爷爷陪伴了我们,我又怎么这么多年没有察觉!活人的灵魂是如此不堪与轻薄!这15年来,我义无反顾地折腾、出走,完全没有珍视神明的一切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在最终逝去奶奶之后,遥远地想起了爷爷的离去。爷爷的葬礼我没能参加,其实他最后地日子我也没能参与。人常说忠孝两全的话题,无非是当下对过往的一种逃避。忠不会消失,但孝没有做到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想,如果那时候能够陪伴,现在我会单纯的怀念,而正因为这种连最底线都守不住的缺失,使我不敢轻易触碰关于爷爷的记忆,我不但走不出空白,又好像已经失去了资格!</p><p class="ql-block"> 奶奶葬礼的时候,从隔壁村子来了个表叔爷,是专门过来送送“老嫂子”的。我那时突然觉得,我该承受的不光是奶奶去世的痛,还有无言以对爷爷的愧。奶奶是我的奶奶,当然也是爷爷的妻子。现在她去了,同样会伤心的还有爷爷,如果天堂能够会面,爷爷会想:怎么老伙计你也来了?他们知道吧!</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无所适从就是来自对本以为的无奈和怀疑。作为子孙后代,除了血缘关系以外,我们真的就是彼此最亲的人吗?亲情中有太多的“你不知道的事”。我们在棺木面前哭的悲痛欲绝、捶胸顿足,多是因为我们内心知道以往的积淀都不足以承受眼前突发的一切,面对生命的必然,我们或许没有认真地准备过。到头来会发现,准备后事再简单不过,葬礼除了确定金钱和时间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不过是在劳心,这个“心事”只靠痛哭往往是很难解得开的。</p><p class="ql-block"> 表叔爷给我的儿子讲了好多我小时候的事情,儿子见到我时就说了一句“全都是我爸爸的光荣历史”!当时一笑而过,现在后悔没有当面讨要那些故事。我现在想知道更多“光荣”的事,因为那里面有太多以前忽略现在又想紧紧抓住的感情,哪怕是做坏事的一面,定有爷爷奶奶说过什么、干过什么,那里面有足够自己享受而不需要和别人交流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生活真就是个围城,可怕的是我在里面荒唐地打转,而对那些观看全局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像现在,我绞尽脑汁想童年时和爷爷奶奶的相处的细节,却不知最好的渠道是去和那些健在的老人们聊聊天。而且这样的机会正在一点一点减少。</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一代人或者一茬人之间的自然情感就是一种生命维系,不论老人跟着子女迁到了什么地方,逢年过节、有重大红白事,哥哥嫂嫂们总能聚上一回,拉拉家常,说说光景的变化,知道谁家添了孙子孙女,他们的名字、出生时间等信息就这样在老人们之间口口相传。常说老人是财富,因为他们就是历史,尤其在农村的田间地头,他们是用眼睛、耳朵真实地记载着一切。有时候想想也是心酸中夹杂着幸福,远在家乡的某个角落,蹲在墙角抽旱烟的老爷子、路过你家门口拉家常的老奶奶,他们会不时地说起“那个大娃一家子去年回来过年了,今年还不知道回不回来?!”</p><p class="ql-block"> 如果没有了牵挂的理由,老家就只能称之为家乡了!亲人在,就是老家,亲人去,就成了家乡。这是情感体会,并不是知识。现在,我能够回去,却再也见不到那个出门迎接的人。亲人走后,世界就像一张背景幕布,即使色彩斑斓也不过是另一种苍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如果把生活拍成电影,即便是让我观看自己,我也会感动不已!</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爷爷带我在场边上的电线杆下面看一条蛇皮,那是一条白色的大蛇脱下来的皮,那时候奶奶在兰州舅爷家,爸爸在某个地方打工,我问爷爷奶奶什么时候会回来,爷爷怎么回答的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把想象延伸到村子以外的地方,想着奶奶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回来……。后来我知道了,奶奶给我这个大孙子买过很多的新衣服,那些衣服我穿完了就留给弟弟妹妹。后来的几十年里,我也给奶奶买过好多衣服,奶奶总是嫌破费,有些衣服她总放着不穿。现在反过去想这些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并没有搞懂祖孙之间到底是怎样一个缘分?我突然不知道我的那些回报和孝心真的足够吗?简单的给与是否能使她感到安心和幸福。她放眼远眺、心中思谋的都是什么呢?她是否也经常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想起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出生时的家境,想起她艰苦不平凡的一辈子。相对于长久的陪伴,我们常常分隔两地,各自回想着过往的一切,却没有足够的机会交流。也正是在当下纯粹失去了交流的机会时,我才猛然反省。简直是一种悲剧!神明用这样安排教会人成长,未免太过残忍。</p><p class="ql-block"> 此刻回忆的时候,我尽量让每个细节都慢慢浮现,但想起当日的情景,难免感到焦虑。最后的日子里,我们急急忙忙地确定病情,急急忙忙地找到阴阳先生操办后事,急急忙忙地腾出地盘、挖出墓坑,急急忙忙地烧掉了亭台楼阁,急急忙忙地哭干了眼泪。满院子的宾客吃饱喝足,急急忙忙地走了,儿孙亲戚们匆匆忙忙地从天南海北回来,又匆匆忙忙地向四面八方散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太匆忙。留下的灵魂和离去的每个人都又回归到孤独的角色中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晚还没真正结束,回忆却不得不停下来。打开手机监控,只看到那个曾经“热热闹闹”的院子冷清至极,除了房门上张贴的白色对联坠下的一截在风中飘展外,再没有什么了!监控的存储已经覆盖至24小时以内。细思极恐,一切都好像在被抹去。这种沉重的现实,压得人不敢大口换气,深怕错乱了空间,无所适从!</p><p class="ql-block"> 闹钟响了。我机械地划掉声响,慢慢地掀开毯子,下床穿衣,和衣柜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我知道镜子里的我又很多的问题要问我,你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我的过去?你是否在将来的某一天变得健忘?彻底忘记那些和你有关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扣完最后一粒扣子,关上柜子。我想,会的,因为有些回忆已没有必要,但有一点肯定,我会时不时感觉到那个麦草垛里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当我想念他们的时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