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笔》

太阳海(金讯波)

<h5>选自短篇小说集《天忆》 作者 金讯波</h5>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又到父亲节了,不是我特意记住了这个特殊的日子,而是现在的微信、自媒体等通讯手段太发达了,一到有意义的日子,信息就像春风吹来,就像花香一样扑鼻。大学同学,中学同学,新朋友,老朋友有自己写诗诵吟的,有转发视频感慨的,情感的交流无处不在。</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今年父亲节,我大学鲍同学率先作诗一首转发在同学群里。</h5><p class="ql-block"><br></p><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 亲慈容终生念,</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爱 哺恩深铭心间。</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如 雨似露润魂灵,</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山 高水长情万千。</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仰 思俯忆话旧事,</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之 乎者也吟感言。</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弥 篇亘页诗兴涌,</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高 歌入云声震天。</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人生短暂,弹指一挥间,子欲孝而亲不在,自古有多少男儿为此流下愧疚之泪水。</h5><h5> 作诗也好,赋文也罢,过去的事情永远也追不回来了。读完鲍同学的这首诗,尤其是在父亲节的时候,作为儿子的我,怎能不勾起了对父亲的思念呢?</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青岛的春天,雨水较多,今年的父亲节正逢下雨。雨不大,可整整下了一天。中午时分,约了几个同学吃饭,细雨霏霏笼罩着海边上的一个简陋的小酒店,马路对面就是海。饭后,我举伞走向海边,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是雾是雨分不清,只能听见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而发出的“莎——莎”有节奏地呼吸声。</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四十三年过去了,上个世纪七七年,我从一个海边小镇烟台,考入了另一个海边城市的大学——青岛医学院,一上就是五年。毕业时,父亲希望我回老家烟台就业,我却跑到省会济南山东省立医院工作,没想到一向“霸道”的父亲最后还是依了我。</h5><h5> 想起这些,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每当想起父亲还是很怀念他的,每次就会不知不觉眼泪夺眶而出。</h5><h5> 伤感的节日,伤感的雨天,伤感的回忆,这一切都驱使我,情不自禁地在雨伞下打开手机文档中的一篇文章,那是几年前追忆父亲时写下的,越看越伤感。</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在微信里,我曾经对同学们说,“父亲是山,母亲是河。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河中的小船,告别了大山,顺河而下,最终汇入了茫茫大海,再也回不去了,越漂越远。山消失了,河也不见了,只有远方的船还在漂泊…… ”</h5><h5> 有的同学同意我的感慨,有的同学却说我太悲观了,其实,我们早已经是山,早已经是河,孙辈们都上学多年了,我们还不老吗?可是,不管年龄有多大,怀念自己的父母是永恒的,只不过是不常念叨就是了。作为儿女,谁不曾在梦中与父母相遇过?世上,撰写追忆父母的文章很多,哪一篇不是感人之作。</h5><h5> 现在想想,父亲如果还在世的话,也有九十多岁了。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座大山,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h5><h5> 说起我们家,父亲虽然不是高干,但也算是革命家庭,尽管现在不兴这种提法,但我还是要感谢这种家庭对我的影响。</h5><h5> 我家姊妹仨人,我比弟弟大一岁,弟弟比妹妹大两岁。父母都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建国后父亲在县委工作,母亲在供销社负责,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记忆中,父母总是那么忙,白天工作,晚饭后要去单位开会,一般是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回来。</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说起父亲,他给我们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威严,作为孩子,谁都害怕他。平时,很少见他主动给我们说话,除非指使我们干活,多一句话也没有,尤其是在吃饭时,谁也不敢说话。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鸦雀无声,这是规矩。吃饭就是吃饭,偶尔,我们其中有谁说句话,或请教个什么事,母亲在一旁急忙打断,“饭还堵不住嘴吗!”,母亲也不让我们说话,在吃饭时,她生怕父亲发火。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就立刻闭嘴,谁也不敢再吱声,三下五除二,赶紧吃完饭,该干吗干吗去。平时,我们很少和父亲主动讲话,十分需要讲,也是通过母亲来转达,直到后来,我们都已成家立业了,还是这样。</h5><p class="ql-block"><br></p> <h5><br></h5><h5> 记得文革刚一结束,父亲从县委宣传部被下派到一个公社任书记。公社,也就是现在所说的乡镇。后来我们全家也跟了下去。那是一个刚成立的公社,情况复杂,经常有村民带着一家老少到我们家“上访”,一般都是中午把我父亲堵在家里,这个时候最容易见到“领导”,父亲从不介意。每当有人“上访”,父亲都是客客气气让人进屋,先邀请人家一块吃,当然了,人家是不会吃的。但有时也例外,遇上拎着小孩一起来的,小孩想吃,我父亲马上就把孩子抱到桌前和我们一起吃。有时我和弟弟妹妹很懂事,说自己吃饱了,就上学去了。</h5><h5> 父亲对我们很凶,可对待农民从来不发火,那怕是老“上访户”,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很耐心地说服开导。在农民眼里,父亲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却那般的严厉与不可沟通呢?也许你会说,不听他的不就行了吗?谁敢?那是真揍,往死里揍。在他的眼里,严父出骄子。</h5><h5>   说起工作能力,在战争年代和解放初期,我父亲的文化水准算是很高的了,后来,父亲是从教育局长的位置离休,一辈子没做什么大官,但在当地熟识他的人中,口碑却很好。</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印象中,小时候,每次父亲从外面开会回家,只要有机会,总是从布兜里掏出一些小礼物,要么是几块糖,要么是一支圆珠笔或一个笔记本等东西。那个年代物资贫乏,每次回家,我们都眼巴巴地等候爸爸从兜里掏东西。只要父亲在眼前,多数给妹妹,或让妹妹先挑,剩下的才是我的,为此,我很不开心。</h5><h5> 有一年我七岁,妹妹四岁,父亲外出开会,我们都等待父亲早点回家,一直等到我和妹妹都睡着了。</h5><h5> 第二天,父母都上班去了,我和妹妹在家。快到中午的时侯,妹妹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支蓝色的圆珠笔。</h5><h5> “笔,笔!哥哥看,笔,笔!”妹妹兴高彩烈地喊我,一手拿着笔一手挡着我,不让我抢过去。</h5><h5> “我看看,给我!”</h5><h5> “不给!我找到的,我的。”</h5><h5> “什么你的,是爸爸昨晚上拿回来的。”</h5><h5> “不,是我找到的,我的!”</h5><h5> “那给我看看,我先看看,只看一下。”</h5><h5> “不!你看了就不给我了。”妹妹不肯。</h5><h5> 我一看没有希望了,“给我吧,你!”我猛的一把从妹妹手里把笔抢了过来。</h5><h5> “哇!”妹妹哭了,“把笔给我,把笔给我”。</h5><h5> 我手举过头顶,她比我矮一大截。我靠着炕,她就爬上炕,我靠着窗台,她就爬上窗台,反正她够不着。我满地跑,她就满地追,边追边哭,“把笔还给我!把笔还给我!”。</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妹妹还是小,长得又瘦弱,追了一阵子就累了,坐在地上只顾得哭了。边哭边用小脏手摸哏泪。都说妹妹长得漂亮,黑眼珠特别大,这一哭,原先漂亮的脸蛋就成花脸了,头上扎的小把把辫子也散了。</h5><h5> 中午下班,母亲先回的家,看见满屋乱七八糟,气不打一处来。不一会,父亲也回来了,此时,妈妈边收拾家,边喊我从里屋出来。父亲坐在兀子上,一脸严肃。我和妹妹都依着炕沿站好,妹妹也害怕父亲,</h5><h5> “怎么回事?”父亲问话了,母亲赶忙说,为了一支笔兄妹俩争起来了,看得出她是想尽量把事情说的轻淡一些。</h5><h5> 笔还在我手里,我藏也不是,拿也不是,只是用手很搓,恨不得把它丢到哪里。我知道,没经过父亲的允许是不能随便动他的东西。</h5><h5> “谁把我的笔拿出来了?”父亲早看见我手中的笔了。我吓坏了,心想,这下肯定又要挨揍了。赶紧把笔塞到妹妹手中,“是妹妹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不是我。”我赶紧又补充上一句。</h5><h5> 这次父亲没有发火,他打量了我和妹妹。妹妹还在生气,握着笔的手紧紧的贴在胸前。</h5><h5> “谁先拿我的笔的?”父亲再次提问我们。</h5><h5> “是妹妹!”我立马回答。</h5><h5> 妹妹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h5><h5> 听到我的回答,父亲先是迟疑了一会儿,很快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如果说是我翻出来的笔,那肯定要挨揍,我心里断定。在父亲面前,再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会老实的。只要父亲要处理问题,母亲从来不插嘴,有时候还帮腔。她知道父亲的脾气,只能顺着他才能把火压下来。此时,我将目光投向母亲,父亲明白我的心思。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好一会,父亲终于发话了:</h5><h5> “好,谁先发现的笔就给谁吧!”这是父亲的最后的决定。</h5><h5> 我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谁先发现的就给谁?”这太不符合常理了。</h5><h5> 父亲看出了我的不解,我也看到了父亲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失望。</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后来,开学了,我发现我的书包里多了一支圆珠笔,比妹妹那个好看多了。妈妈说,这是爸爸给的,并嘱咐,是爸爸特意给我买的。希望我好好读书。</h5><h5> 其实,我学习确实很好,从小学一直上到博士毕业。现在,父母早已去世了,母亲在世时曾经和我说过,你父亲不担心你的学习,而希望的是,你将来的路要走正,为人要忠诚。</h5><h5> 一开始,我不解,母亲说,你忘了没有,小时候你和妹妹俩争笔的事?你爸爸说,谁动了他的笔,你一口指责是你的妹妹,为了保住自己,你不顾一切,供出了别人。那是你的妹妹,你的亲姝妹。你连你的亲妹妹都能供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人是从小看大。</h5><h5> 妈妈的复述看似很平淡,可是,每一句话都震荡着我的灵魂。我回忆起当时的情节,完全理解了父亲脸上的失望。以后每次过年回家,父亲总是问我入党了没有?我用各种理由来遮挡。什么工作忙啦,我们是搞业务的,只要是内心热爱党,拥护党就行了。听了我的回答,父亲每次都是默不作声,看他的表情,仿佛我很陌生。吸烟是他的最大嗜好,此时,只见他吸烟的幅度更深了。</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入党,是父亲衡量一个人的人品与进步的标准。忠诚于党,忠诚于祖国,忠诚于人民,在他眼里,忠诚是做人的基石,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恰恰具备忠诚这一优秀品质。</h5><h5> 父母在,家就在。记得有一次回家过春节,父亲非常愿意听我汇报在外工作一年来的情况,当然了也包括我的思想进步。我喜欢说,他只是听。后来我发现,他对我谈的业务不感兴趣,在他眼里,自己儿子的业务已经很成功了,只是碍于我的面子在听我的叙述。</h5><h5>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的儿子都快上小学了,每年回家过年,都是父亲问,我汇报。相同的话题,相同的汇报,只是细节不同。</h5><h5> 有一次,父亲直接说到我的脸上,“你是不是入不上党,才推三掩四的”。父亲想听的是我思想的进步,而我却偏偏避而不谈,只谈业务。这次他一改往年的忍耐,单刀直入,这一问深深触痛了我的内心,给我的感受是,自己瞬间在父亲面前矮了许多。在父亲的心中,入党才是大事。</h5><h5> 说实话,当时的条件我还真是入不上。父亲的质问,使我感到内心愧疚他的期望。我知道,他是多么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和他一样,在政治上紧跟党走,做一名又专又红的阳光青年。</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后来,我弟弟入党了,父亲是非常高兴和自豪,在我面前叨叨了好几回,我知道他的用意。在我们姊妹三人中,父亲对我的期望最大,常在老同事老朋友面前,夸他的儿子多么优秀。</h5><h5> 父母都是老党员,都是在战争年代入党的。他们盼望自己的后代都是党员。母亲是一个很朴实的一个人,在她弥留之际曾经给我说过,等她去世时,一定要给她身上覆盖一面党旗,这是她一生的最后追求。看得出,她对党是那样的崇敬,父亲也是。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作为子女,在父母去世时,我们都给他们身上覆盖了一面党旗。同时,我为父母是一名忠诚的共产党员而自豪,他们永远是他们的孩子们学习的榜样。</h5><h5> 正是父亲的指引和鞭策,在他去世的前两年,我终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干过支部成员。只是母亲去世的早,没有看到我入党的那一天,如果她看到了,会多么高兴。母亲是一个很清贫的人,她没有什么遗产留给我们,只有一席话至今仍然感动着我。“儿呀,你妈妈没有什么留给你的,如果党员能传给儿子,这就是我最大的遗产,可惜党不允许。你要入党……”这是母亲弥留之际前的话,等我再次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h5><p class="ql-block"><br></p> <h5>  </h5><p class="ql-block"><br></p><h5> 不管怎样,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自己在事业中,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也干出了一些成绩,同时也赢得了同事们对我的人品和素质以及能力的认可,同时在某些方面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h5><h5>   父亲曾说过,人生要综合发展,人要忠诚,人品不好,能力再大等于零,后来这句话成了我们家的家训。</h5><p class="ql-block"><br></p>